万琉哈氏一向是个不多事的人,自打殷陶成婚开府以后,母子两个一直都是单向联系,从来都是殷陶主动来长春宫中请安,万琉哈氏则极少主动请殷陶过来坐坐。
今日却与以往不同,万琉哈氏派人给殷陶递了信儿,请他过来一趟。
殷陶也知道万琉哈氏的性格,想来必定是这两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万琉哈氏才会主动宣他入宫。
殷陶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过来长春宫中给额娘请安。
万琉哈氏也没有卖关子,见了殷陶后便将昨日荣妃的话转述给了他。
就在昨日,荣妃走了以后,七贝勒的生母戴佳氏过来万琉哈氏这里坐了坐,听了这事后也发表了自己的一番看法。
戴佳氏倒是没议论荣妃和十二阿哥,而是转头说起了八阿哥的事。
八阿哥宠爱福晋的事情人尽皆知,但即便如此,八爷府中侍妾格格也是一个不落的。
就因为八阿哥对八福晋言听计从,很少去旁的侍妾屋里的缘故,惹得万岁爷心里不大痛快,连带对着八贝勒和八福晋都有不满。
而像十二阿哥这般只有一个福晋的皇子,简直就是另类,戴佳氏自己跟万琉哈氏交好,儿子老七又和十二阿哥交好,戴佳氏也是担心十二阿哥才提醒万琉哈氏,希望十二阿哥不要走八阿哥的老路。
万琉哈氏对于十二后宅的事情的确没有太过关心,但是对于孩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问题还是上心的。
八贝勒有本事,跟着直郡王为皇上分忧、替皇上办差,遭了皇上不满还依然能站得住脚。
可她的十二,如今还不满二十岁,刚刚出宫建府,人生还在起步阶段,若是此时便遭了皇上厌弃,哪里还能有未来?
万琉哈氏寻了殷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希望儿子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若是这次选秀真的需要指人便早早同她说一声,等她去承干宫求了贵妃娘娘后再做安排。
殷陶应了下来:“额娘放心,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这事既然当初在康熙那里过了明路,自然就没有什么好好担心的了。
说起来,他又有小十天时间没给康熙写信了,也是时候该写信联系感情了。
殷陶一向无欲无求,也很少跟康熙要什么东西,故而平日里给康熙写信的时候,大都也比较随意。
而这次写信有了中心和目的,成了“有所求”的那一方,自然要好好合计一番。
殷陶泡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思考着给康熙写信的内容,说起来,殷陶就觉得太子八爷等有想法的皇子也挺可怜的,估计每次御前对答、来往书信都要考虑很多,尤其是素来一玲珑著称的八爷,不论做什么都要揣测康熙和众人心理,这活得也实在挺累人的。
殷陶先是在信的开头抒发了对康熙的想念。
儿臣每天都会想起皇阿玛——写字就想起皇阿玛从前百忙之中抽查儿臣的功课,骑马就想起了皇阿玛草原上的英姿,就连吃饭也会想起皇阿玛曾经赐下的带着慈父爱心的菜肴……
当思念抒发差不多了之后,殷陶又给康熙报喜,说了福晋有孕的事情。
康熙对于子嗣一向重视,殷陶便花了很大的篇幅提起了对孩子的期许和盼望,深刻地表达了对孩子到来的喜悦之情。
想来康熙在太子出生之前也是这种感受的,这么描写一番,也是方便康熙带入。
紧接着,殷陶又说了宫里有娘娘想给他指格格的事情。
殷陶在信中表示,儿臣一想到这事就坐立难安,那是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啊!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儿臣那心思可从来没有跟旁人说过,只有皇阿玛晓得,这是咱们父子两个之间的小秘密,连额娘和苏姑姑都还不晓得呢,儿臣这也没办法去求别人,还是要请皇阿玛您可要给儿子做主!
不管怎么说,康熙才是主导这件事的人,自然要他给自己解决问题。
殷陶的信寄出去后,康熙的信很快就回过来了。
康熙还是跟从前一样,先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对殷陶的思念之情。
对于殷陶提出来的问题,康熙表示,老十二你完全不用理会他们,皇阿玛说话是最算话的,既然当初承诺了你,就必须贯彻到底。
你身后站着朕呢,什么都不用愁,只管踏实睡觉吃饭便是。
当初他不能成全和赫舍里的一番深情厚谊,如今看着十二这般便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能叫十二可以将爱新觉罗这一份深情传承下去,也算圆满了。
他自然要成全孩子的一番心意。
这日便是四福晋幼弟五格的婚礼,四福晋一早便回了娘家。
弘晖又将四爷寄来的那封信寻了出来,决定等到了晚上再跟额娘说要去十二叔那边的事情。
结果就在四福晋走了没多久后,宫里头来人传信儿,毓庆宫弘皙阿哥请他过去毓庆宫一趟,说是很久不见弘晖阿哥了,想请堂弟过去吃杯茶聊会儿天。
康熙四十年的新年宴上,康熙想看孙子了,便着几个成年阿哥带了孩子过去。
弘皙就是在那时候和弘晖认识的,两人年纪相近,彼此也很是投缘,更因为四爷是跟着太子的人,所以两个小的交好起来也没什么顾虑,平常一直有联系,偶尔也会交换一些礼物。
弘晖估计弘皙是在宫里待得无聊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毕竟太子陪着皇玛法离京了,弘皙在近来也不能有什么活动,一直都待在宫里头读书,也不大能见外人。
弘皙是太子的儿子,跟他们这些宗室阿哥是有区别的,若是太子妃一直无所出的话,弘皙极有可能会在未来坐上那个位置。
虽然额娘嘱咐过没事不要轻易出府,但弘晖想了想,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叫人备马去了宫里。
弘晖这趟毓庆宫之行很顺利,除了跟弘皙吃茶叙旧意外,弘皙还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
皇玛法最近有想法要接叔伯们家里的小阿哥接进来读书,弘晖年纪也到了,估计会是第一批入宫读书的孩子,等皇玛法忙完手头那些事情以后,就会把他们给接过来。
从紫禁城出来以后,弘晖很想骑马回府,但是他的贴身大太监受了四爷叮嘱,不叫弘晖骑马。
弘晖一向是个不喜欢叫大人操心的性子,闻言便改乘了马车。
就在弘晖即将抵达贝勒府大门之时,马车突然之间来了个急刹,紧接着传来哭求的声音。
弘晖愣了一下,走下马车来,迎面就被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住大腿,求四贝勒和小阿哥帮他们做主。
旁边还有跟这个人一起过来的男男女女,都在对着弘晖磕头,还有磕得满脸是血的,看着触目惊心。
门房的人远远看见了,赶忙跑了出来,跟弘晖的随从一起把那几个人隔开,再护着弘晖往里走。
弘晖回到书房之后,只觉得心慌得有些厉害,只用了小半碗饭就歇下了。
四福晋参加完五格婚礼回来后便听说了这件事,吓得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先过来前院看弘晖的情况。
弘晖前几日本来就病了一场,身子正虚,如今这么一闹,又被吓到,此时便已经发起了烧来。
四福晋叫来门房的领头总管徐顺询问道:“可查出那几人是什么来历?”
徐顺道:“回福晋,查出来了,我们护着阿哥进府不久之后,便有步兵统领衙门的人把他们给拖走了。奴才听兵爷们说,仿佛是索额图的亲信,跑过来是给索额图喊冤的。”
四福晋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人其实也不是喊冤,就是来闹事儿的。
想必是皇上在江南查出了什么,准备要收网把索额图给按死了。
索额图及其追随者们都不甘心,想趁着皇上回京之前先闹上一番,便从皇子们身上先下手了。
所以才有今天有人跑到大门口,一边说索额图对大清的功绩,一边求四贝勒帮忙求情的场景。
想来他们的目的不是求四贝勒帮忙,更多得是给旁人看的,想要拿这件事情再做文章。
四福晋只觉得头疼地厉害,又对着徐顺问道:“其他几位爷府上也此事吗?三贝勒、五贝勒府上怎样?”
徐顺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其他皇子府上也都有人闹事。”
但是人家五爷和七爷、九爷等人都在家闲着,很快就轰走了,偏生他们府上两个最大的主子都不在家,门房想着那些人离着贝勒府大门也远,足足隔了一条街呢,便也没有去管。
谁想事情就是这么巧,弘晖阿哥从宫里出来,正巧便给撞上了。
要是弘晖阿哥能再晚上一刻钟,兴许他们就把这些开始表演的人给轰走了。
这四九城乃是天子脚下,一向太平,门房从前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
当时大家看他们站得离大门也远,警惕性不高,谁知他们会转头去拦截弘晖阿哥。
四福晋这才想起四爷临走前说得那一番话。
如今的京里头并不太平。
四福晋想了想,又对徐顺问道:“十二爷府上怎样?”
徐顺道:“说来奇了,京中这些爷中,独独只有十二爷府上没有人闹事。”
四福晋记得,四爷临走前说过,十二爷的舅舅托合齐是九门提督,他那里就是比旁人家更是安全。
如今弘晖病成这样,最好是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诊治,但是如今四爷不在家,四福晋便有些晃神,很担心太医不够尽心,弘晖的治疗效果会打折扣。
十二爷是管制药处的,在太医院里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由十二爷亲自去请,想来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糊弄。
给弘晖请太医的事情,还是要十二爷帮忙。
难怪四爷说要把孩子们交给十二弟。
四福晋也是在这时才感受到了四爷的高瞻远瞩。
弘晖的病耽误不得,虽说已经请了相熟的大夫过来诊治,但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断然不能叫他出任何意外。
四福晋即刻站起身来:“备马,随我去一趟十二爷府上。”
殷陶府上一直都风平浪静,并不晓得京中还发生了这些事情,还是到了下午三点之时,家里厨房出门采买的家丁带回了这个消息。
殷陶听了这事后只觉得奇怪,康熙到底在江南发现了什么?能叫索额图一系如此恐慌,连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使了出来。
康熙这次南巡,仍然是点了曹家接驾。
太子……江南……曹家……
殷陶猜测,大抵是太子和索额图对江南伸了手,触及了康熙的根本利益和容忍的底线,甚至极有可能和曹家有很大关联。
毕竟在康熙眼中,曹家是他的包衣奴才,也只该做他这个现任君主的奴才。
若是有人对曹家伸了手,不管是拉拢也好,打压也罢,都是对于一个皇帝威权的挑战。
想到这里,殷陶突然就很想夸一下舅舅托合齐,这的确就是个办事的人,也难怪皇阿玛愿意用他。
舒怡这两日身子好了许多,反应也没那么强烈,能吃的下饭也愿意动弹。
太后和定嫔一直都对她很是挂心,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舒怡一早便去宫里给太后和万琉哈氏请安谢恩了,回来的时候也安稳从大门走了进来,并未发生任何异常。
要是叫舒怡怀着孩子受了惊吓,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是便宜舅舅和他的外甥。
殷陶叫钟原取了库房册子过来,准备给托合齐挑几件谢礼送过去,也是表达对他工作的肯定,希望他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府中库房的东西实在不少,干清宫和宁寿宫赏的占了大头,殷陶刚刚挑出两件玉器之时,便见到萧玉快步走上前来:“爷,福晋派人过来,说是四福晋来了,谈起了四贝勒府上大阿哥的事情,有事请爷相商,爷可要这会子过去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