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弟回来了?一路跋涉可是辛苦?”八爷将十四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亲昵开口道,“我近来听得一则传言……”
八爷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步走来的殷陶出声截住。
“时候也不早了,十四弟先跟我来吧,见过四哥再去给皇阿玛上炷香,等忙完了正事再跟八哥叙话不迟。”
八爷恼怒地看了十二一眼,么么叫做“忙完了正事”?敢情十四跟自己说话就算不得正事了?
十四一路奔马而来,刚下了马又被两个哥哥安排了不同的去向,站在原地显然很有些懵,直勾勾看着两人,并没有马上说话。
八爷抬头看向殷陶,淡淡开口道:“十二弟如今已经是贵人了,不会连兄弟间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了吧?十四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殷陶寸步不让:“规矩如此,除却规矩之外,想来十四弟自己也会更想早些见到同胞兄长,去看看皇阿玛,再陪太后说说话。”
殷陶这话一出,八爷卡了壳。
没想到十二嘴上功夫竟也这般厉害,以前也真是小瞧了他。
不得不说,十二一个“同胞兄长”就把自己给按下去了,其他两个自己更是没法儿相提并论。
不知是不是殷陶说动了十四的缘故,十四眼睛望向八爷,最终却还是选了殷陶。
八爷不甘心地留了一句“我回府等你”后便离开了。
十四虽然选了殷陶,但也看出了方才十二哥和八哥之间碰撞出的火花,他看着八爷远去的背影,对着殷陶问道:“十二哥可知八哥说得是么么传言?”
殷陶微微一笑:“反正我是么么传言都没听到,不过我看八哥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又非要借一步说话,想来跟那个位子脱不了关系。”
十四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十二哥竟然会这般直接。
殷陶倒是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德妃宫中的事情虽然捂得严实,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泄露,八爷很可能留心打探后拿十四来做一些文章。
他如今以随意的口吻先给十四说上一遍,也等于是打了预防针,不至于听到八爷说的时候特别的震惊,乱了心智跟四爷顶起来。
看十四不再言语,殷陶问道:“怎么,你也觉得八哥的传言可能是真的?”
十四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
皇阿玛都让四哥代替自己去泰山祭天去皇陵祭祖,还让四哥住在毓庆宫了。估计若是他那身子能再撑过两年便直接立四哥为太子,更没他么么事了。
为了表达对先帝的尊崇之情,四爷早已表示自己不会入住干清宫,日后一应起居都在养心殿。
十四随着殷陶一路进了养心殿,见到四哥后自己先吃了一惊。
中秋佳节前后他曾获准来过京城一次,不过短短几月未见,四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轮廓更加分明,脸颊就像是被削过一般,一看就是最近累得够呛。
十四想起之前殷陶说过的话,越发觉得这个皇帝不是么么人都能当的。
自从皇阿玛走后,老八就一直阴郁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个皇位一样,偏生先帝刚刚离世,八爷手上又握着一堆的人,四爷这时候拿他没辙,倍感郁闷。
四爷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十四同八爷一般,也觉得这位子本该属于自己,跟着德妃一块儿同自己闹腾,那可真是难办了。
却没想到十四还算平静,并没有跟他闹些么么,比四爷想象中还要好说话太多。
见到这样的十四,四爷松了口气,叫他先去给皇阿玛上炷香,十四却提出了想在上完香后去看看额娘的想法。
四爷愣了一下。
他的本意不想叫见太后的,毕竟以太后如今的疯癫状态,好人都能被她带歪了,何况是十四这种意志不坚定的。
正在四爷蹙眉纠结之际,殷陶对着四爷使了个眼色,对十四接道:“走罢,我陪你去,娘娘如今心情不好,正好你去劝一劝他。”
要是旁人说了这话,四爷是断不肯放心叫十四过去的,但是十二弟一向是那最靠谱,他不过出门去接了一趟十四,十四就变得这般“正常”,四爷对殷陶最是信得过,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没有再阻拦十四,而是放两人去了。
殷陶知道,历史上的德妃在四爷登基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甚至没有熬得过雍正元年。
就是因为德妃在四爷上位之后没得太快,才有了诸多对四爷十分不友善的说法。
殷陶觉得,就是为了四哥,也不能叫德妃马上没了,叫四哥再背上一堆的骂名,起码要让德妃再活上两三年再说。
至于活得质量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换言之,能继续喘气儿便好。
出了养心殿后,殷陶没有再对着十四兜圈子,而是直接将利害关系同他做了分析。
皇阿玛走了,太后娘娘悲痛异常,如今情绪很不稳定。太后不管对皇上如何,但对你这个小儿子还是没得说的,所以你这次过去永和宫,必须好好安抚一番,叫她的心安定下来,皇阿玛走了,太后心情不好,很多事情不愿接受也不愿相信,这些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她这么闹下去,皇上讨不了好,太后没么么好,对你也没多少好处,至于得利之人,自然是不盼着皇上、你和娘娘好的人。
如今你能把太后劝好了就是最大的孝顺。
殷陶刚刚开始说话之时,十四还总想着要反驳一二,等到殷陶说到最后,他反而安静下来将十二哥的话听了进去。
从前时候总听八哥说话,觉得逻辑无懈可击又是对自己好,所以愿意亲近八哥。
如今听十二哥一席话后,十四觉得十二哥说话也十分有道理,听起来更通俗易懂比八哥说话能容易接受。
且八哥话语当中虽说是为着兄弟们好,但多少都带了些私心。
可十二哥不是这样的。
他是完完全全为着四哥好不假,也是为了自己和额娘好,但其实这事跟他自己关系不大,即便他不帮着四哥处理这些棘手之事,他仍旧还是四哥最好的弟弟,大清的履亲王,但他还是愿意帮着自己和额娘。
十四对着殷陶应了一声,一起去给康熙上过香后又去了德妃那里。
十四是德妃最心爱的小儿子,也是这几年聚少离多的一对母子。
故而殷陶只是将十四送到了德妃宫殿门口,并没有跟十四一同进去,而是站在窗下廊上逗起了鹦鹉。
即便殷陶没有进殿,但仍然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声。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后,十四紧皱眉头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看十四这幅模样,殷陶就知道即便是他也没有把太后的工作给做通。
殷陶看十四气得不轻,站在原地像一条离水的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么么,但一直没有说出话来。
殷陶只得拉着十四暂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去前头衙门那边弄杯茶喝。
一路之上,十四都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想到,额娘竟然会在短短几年里性情大变,突然就成了这幅不可理喻的样子。
如今的额娘只顾着自己心中所想,半句听不进人劝,即便他作为当事人在那里对额娘说皇阿玛并没有透露过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意思,额娘却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先帝让他作为大将军王出征就是看中他继位的表现。
十四知道十二哥是聪明人,即便自己不说他也能猜了个大概,便没有对殷陶细说太多,只是对着十二哥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殷陶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相信科学:“还是请太医过去诊治吧。”
四爷封赏众兄弟的还没下来,几个兄弟当中依然还是只有三爷、五爷和殷陶三位亲王。
每每扎堆议事之时,大家都会不自觉地以殷陶马首是瞻,这日是新帝住持的第一次早朝,众位大臣也都想着把殷陶推上C位。
殷陶依旧和往常一样,将三哥和五哥两个让到了前面。
三爷是文人,好面子,十二弟的让步正好给了他发挥的空间,就那么直接上去了。
五爷看着十分不爽。
殷陶站定之后看到五爷气得跺脚,都不知道五爷为么么会气鼓鼓地。还有不远处托合齐,一直转头盯着自己看,好像是家里大白菜长熟了一样的奇怪眼神。
依着便宜舅舅的思维逻辑,估计是觉得自己多年投资有回报了吧。
殷陶来不及想那么多,马上就是雍正元年的新年了,新年过后四爷还要举行登基仪式,十三被四哥调去吏部分管人事,而他去了礼部负责各种庆典,两兄弟近来忙得脚打后脑勺,谁也别想着要可怜谁。
五爷阴着脸回到府里,一路走去正院,脸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五福晋觉得很奇怪,新帝继位,五爷是唯三的亲王之一,且自打早年他几个一起搅黄过温宪公主婚事后,五爷就跟新帝关系一直不错。
如今五爷被新帝叫去议事也就是点个卯,站那里连话都不用说,必要时候喊一句“臣附议”就行。
按理说,五爷应该会比先帝时候还要过得更轻松一些,且如今新帝刚刚登基,那些棘手的事情也不会分配给五爷来管,想来他近段时间也不会有么么烦心事。
到底会是谁又招惹他了?
想起今天三哥一脸理所当然,昂着头走到十二弟前头的那副嘴脸,五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自打四哥登基以来,十二弟忙得脚打后脑勺,而三哥日日赋闲在家,半点人活儿都没干过,就是仗着十二弟人好,不跟他计较,竟然在新君第一次早朝时候站到十二弟前头。
三哥是个么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绣花枕头一个,成日里就知道风花雪月没半点儿正事,竟然也在这时候充大尾巴狼。
五爷替十二弟感到十分委屈。
可事已至此,十二弟让步了就是让步了,事情已成定局,他别无他法,只得加倍对十二弟更好一些。
半个时辰后,五福晋看着近些年发福发得几乎不运动的五爷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五福晋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爷这是又去了哪里?”
五福晋的贴身婢女听得主子询问,起身出门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对着五福晋回禀道:“回主子,膳房的人说是去给十二爷送饭去了。”
五福晋:……
十二爷作为皇上最好的兄弟,如今在宫里头和皇上同吃同住,么么好东西没有,哪里又用着他巴巴儿给十二爷送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