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信不信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叶竹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环胸,凌厉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对面的人。
郁佩兰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去了心间的支撑,保持着侧过身子的姿势,用手捂着嘴,小声压抑的啜泣了起来。因为面前是满满一桌面的受害者尸体照片,这明显让她感觉到了不适,啜泣了一会儿突然控制不住的弯腰狂吐了起来,作呕声不绝于耳。
叶竹皱眉,扭过头去和言宇对视了一眼,二人皆默不作声的维持原本的模样,完全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
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在这间面积不大的审讯室中蔓延开来,郁佩兰好不容易停下了呕吐的动作,半死不活的扶着审讯椅的把手瘫在那里,因为刚刚的意外整张脸都涨成了紫红色,脖子上青筋爆起:“可不可以麻烦……把照片收一下。”
说着说着,又是低头一阵干呕,整个人几乎濒临崩溃的状态。
叶竹一言不发的将照片收回塞进了文件夹里,然后顺势将自己这边的纸巾盒子推了过去。
郁佩兰在看到桌面上没了那些照片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谢扯过了两张纸巾,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嘴。紧接着一脸抱歉的盯着身旁地上的那一摊东西,欲弯腰去收拾:“真是抱歉……我没有控制住,我现在就擦一擦。”
“不用,先放那放着吧,此次问话还没有结束,请郁女士继续配合。”叶竹冷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女人抓着纸巾的手就这么停顿在了半空中,几秒钟后她一脸尴尬的将手中的纸巾盖在了呕吐物声,直起了上半身安安静静的坐了回去,双目略有些失神:“你们不是说,我老公他已经承认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我说了你们又不信。”
叶竹抿了抿唇:“因为目前案情还存在着很多的疑点,所以警方还想要请您替我们解惑。”
郁佩兰抬眼,面露不解。
叶竹看向了言宇,言宇则是把视线从手中的一沓子资料上收了回来,倾身上前把双手放在了桌面上,十指交叉握在了一起:“王雨既然身为您的枕边人,他的有些可疑表现,您理应能够注意的到吧?你们在一起生活多久了?二十年左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演这么长的时间,他总会在日复一日的熟悉生活中降低戒心从而露出破绽的。”
“你们女性的第六感不是最准了吗?怎么会完全没有怀疑呢?”
听着那略带诱导性的男声,郁佩兰品着嘴巴里的酸苦味道,紧紧地用上牙咬住了下唇,直至唇瓣发白、破皮她才被痛觉唤回了心智,迟疑了摇了摇头:“王雨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多年都有好好尽一个一家之主的责任,他在外做什么我也完全不会过问的。我的责任就是把家看顾好,照顾好他们爷俩的饮食起居和双方父母,让他在外打拼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仅此而已。”
“郁女士,你知不知道,刚刚的那番回答完全是在避重就轻?”言宇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刑侦学上来看,你在心虚,这种情况表明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女人的下巴配合的缩紧了,肉眼可见的紧张。
叶竹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微表情,略作思索便配合的引导道:“郁女士,其实你在这么多年应该注意到很多他的特殊举动,只不过没有很是在意罢了,更不会放在心上。比如他偶尔会长时间不回家,给出的理由很是勉强,比如他在某个阶段会变得格外暴躁,又或者他的兴趣爱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有公司、有自己的事业还要兼顾慈善,我不觉得他偶尔不归家的理由很勉强!”郁佩兰想也不想的直接反驳道,因为情绪太激动,胸膛在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嘴硬。她的双眼不安的四处乱飘,根本不敢同对面的两个人对视,这就表明她已经开始心虚了。
“那他的性格呢?兴趣爱好又是如何?”叶竹追问,不过态度倒是很和善,也不咄咄逼人。
“现代社会竞争这么大,人都会有压力的不是吗?更别提我老公一边要经营着公司,为手底下的员工负责,一边还要维持着光明堂的运转,帮助那些人彻底融入社会,他脾气暴躁我可以理解并且包容的。”女人说到这,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开口便是指责:“我觉得你们这些警察在问我问题的时候都不怎么正常,所以现在是在引诱我说出你们想要的答案吗?是不是我一旦说出你们想要的话,你们就可以借此定我老公的罪了?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我只会说事实,肯定不会帮着你们陷害他的!”
“郁女士大可不必如此激动,这样在我看来倒更像是恼羞成怒了。”言宇唇角微微上扬,说出来的话更是反复的刺激着对方那本就脆弱的神经:“咱们整个谈话过程都是全程受着监控的,对于是否存在诱供您尽管放心,至于说实话是我们最乐意看到的了,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喜欢您说实话呢?顺便告诉你,对于王雨本人的犯罪事实警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证词来证明这一点,毕竟再多的人证都抵不过他自己的供述。”
“就是……就是感觉。”郁佩兰听完之后,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屋顶角落里的那个监控探头,看着表情应该是被说服了,开始对自己的反应及想法产生了一定的怀疑:“既然你们反复强调我老公已经认罪,为什么还要在这与我说来说去的?”
“到底为什么,我还以为郁女士很清楚,毕竟接触下来,您还挺聪明的。”言宇挑了挑眉,继续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老公的身体状况了,他有一条腿基本是废的,虽说平日里走路活动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在做一些剧烈运动的时候,会相当的吃力吧?”
“之前你所看到的那么多受害者,都被埋在了城阳市郊的五盘山上,位于半山腰的位置。假设每一名受害者的平均体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这个算数不如由你来做,你告诉我,一个连徒手爬到半山腰都险些做不到的人,怎么带着三具尸体独自到达埋尸地的?又是如何一人完成将受害者埋进那么深的坑底的?”
郁佩兰许是第一次完整的听到自己丈夫的杀人过程,震惊到微微张开了嘴,但却好半晌都没能说出半个字儿:“……”
“郁女士,我们现在怀疑的是,您的丈夫有同伙。希望能够通过您的配合,帮助警方尽快抓到他的同伙。”叶竹好心的解释道,也算是回应了方才她的疑惑。
“不……不可能……”郁佩兰似乎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里,毫无意识的喃喃道。
言宇见状,表情是难得的轻松,并且冲着叶竹眨了一下眼,确定可以开始收网了。
叶竹会意,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变,比之刚刚多了一些凌厉,语气也沉了下来:“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女人猛地惊醒,别开眼:“没有。”
“呵呵……”叶竹显然是不会信的,冷笑之余还眯了眯眼,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这种共生犯罪的模式往往对于同伙间关系的要求是相当的高的,你们的儿子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估摸着搬个一百四十斤的人不费力吧?”
“你在胡说什么?!!!”郁佩兰发出了尖锐的质问,声音到最后甚至都变了调、破了音:“警察查案就是靠这种漫无目的的瞎猜吗?越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每天课业相当的繁重,他就快要高考了,你们这样会毁了他的!”
她在迅速的说完这番话后,就注意到了此时对面两个人的神色,如出一辙的淡定,木然的就好像在欣赏什么小丑表演。她一哽,喉咙处犹如堵了二两棉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明白过来了,这是警方的审讯技巧,明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孩子,于是强逼着她在丈夫和孩子之间二选一。
深吸了一口气,她声音颤抖着开了口:“我丈夫……他的确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几天,不过我从来不会多问。每年有两个月,他脾气都会变得很暴躁,完全找不到理由的那种。不过这种暴躁的情绪会在出差几天后突然就缓解了,所以不瞒你们说,我每年竟都盼着他出差,因为出差之后他又是那个好丈夫、好爸爸……”
“至于兴趣……”郁佩兰说到这,显得很是难以启齿,不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我曾经在他书房的电脑里发现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色情片,里面的主角……都是残疾人,还有一些虐杀的情节夹杂在里面。不过这又没什么,我是说,男人都看这种片子的不是吗?就像那些带有强奸情节的片子,很多人看过,也不会真的就去犯罪啊!”
“那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或者让你感觉到不舒服的人?”叶竹又问。
郁佩兰茫然的摇头:“没有,他日常接触的人,不是公司的就是光明堂的。”
之后,叶竹就歇了声,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了。在稍微整理了一番口供,并且让对方签了字之后,就随同言宇一起出了审讯室的门儿。
在门外恰好遇到了正在窗前抽烟的杜天成。
杜天成急忙掐了烟头,上前两步好奇的往里面张望了两眼:“怎么样?王雨的老婆怎么说?”
“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她在听到叶竹怀疑王越泽后,突然就配合了起来。表面上看着像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前途,忍痛不再替丈夫隐瞒,但是实际上不排除为了摘除王越泽的嫌疑,故意要把警方视线转移到王雨公司和光明堂上去的可能性。”言宇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情况。
“所以目前看来,还真有父子档作案的可能性?”杜天成颇为感慨:“真的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得到,本来赵渤海一家夫妻档作案,儿子知情不报我就觉得够令人吃惊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更狠的。”
叶竹见缝插针的开口询问:“杜队,你已经和王越泽进行了初步的接触,觉得如何?”
“他啊……还真不好说。”杜天成挠了挠头,表情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