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真香定律, 就是你下定决心不去做某件事,最后的行为却截然相反。
上个星期六她亲哥跟她说,要请魏书云和他领导家孩子一起来家里吃饭顺便变相相亲的时候, 她信誓旦旦要给家里省双筷子, 但当她哥真的打电话说人已经约好了,问她晚上在不在家吃、能不能也做道菜的时候,常湘还是迅速赶了回来。
她一路都摆着一张冷漠脸,心里想的是好你个魏书云,跑到学校里和我的学生说我是陈世美,说自己是秦香莲,结果又当又立,这就跑到我家来搞对象了?!
她一路红灯,心浮气躁, 终于赶到小区门口, 说巧不巧, 刚好撞到来赴约的魏书云。魏书云的衣服挑选得十分随便, 还穿了双舒适的拖鞋,怀里抱着两瓶巨大的肥宅快乐水,并不像来认识妹妹的, 更像是来当妹妹的。
电竞选手的作息不规律,大多数人都习惯打一整夜游戏, 白天睡觉。魏书云也刚醒没多久,被常江邀请来吃晚饭,脑袋里还迷迷糊糊,低着头看手机。常湘刻意咳嗽了一声,魏书云抬起头来一愣。
“你头发呢?”魏书云揉了揉眼睛。
“瞧这话说的,我是秃了吗?”常湘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就是想怼他。
“你怎么突然阴阳起来了,还剪头发了,还换了穿衣服的风格……”魏书云上下打量了一下常湘:“有点不习惯。”
“那你呢,就穿这身来约会?”常湘掏出口袋中的钥匙,瞥了他的拖鞋一眼。
“约会?”魏书云又愣了一下:“又有这种好事?”
他脸上突然出现了可疑的笑容,语调也开心起来,把怀里的可乐抱得更紧了:“湘湘是要做菜吗?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可乐鸡翅也行,刚好我买了可乐!你最擅长这两样菜我都半年没吃过了。”
常湘心想,我最擅长的只有烧白开水。
她没说话,并不想理魏书云,而魏书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跟在她身后讲着今天打训练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等常湘带着他上楼,打开房门,常江闻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书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常湘看到客厅里右侧沙发上坐着的一个没见过的年轻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她哥领导家的孩子。这姑娘站起来的时候,常湘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曾经见过这人,而是这个姑娘的发型和与自己刚穿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垂肩发;她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藏起来那批衣服风格也完全统一,奶白色的连衣长裙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娴静。
常湘甚至有一种想法——如果自己没穿过来,那么这个姑娘和“自己”的性格完全就是差不多的,都是温柔且善解人意这一款。
“我叫孟甜,你们可以叫我小甜。”这姑娘一手提着自己的长裙,脸蛋红扑扑的,整个视线都黏在魏书云身上。
魏书云和常湘姐弟一起长大,常江就相当于他的亲哥。常江的面子他总要给的,他礼貌和姑娘握了一下手:“你好,我叫魏书云。”
“云神你不用介绍自己,我是你的粉丝!”孟甜激动起来。
常湘牙都酸了。她找了个换衣服的借口,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关好。门关上以后,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常湘换上了家居服后又给自己泡了个柚子茶,想多在房间里待一会。她翻了翻备课记录,那些字就浮在眼前,就是看不进去。
她拿着备课记录本,目光扫到角落里被她收起来的那堆魏书云带给她的奇怪化妆品,想起魏书云找她见面的那个月亮很亮的夜晚。
她问他喜欢的是什么,魏书云的回答是“你在我眼里就是温柔本身”。
常湘挑眉,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温柔本身,温柔本身这不是来相亲了吗?”
柚子茶弥漫着酸溜溜的味道,常湘喝了一口,觉得一点都不甜。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从前魏书云是她的好铁子,她一点非分的想法都没有,二人之间纯洁得如同白纸,但自从铁子和她表白以后,常湘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要不得要不得,单身它不香吗?”常湘弹了自己一个脑瓜崩。
她只是在替这个世界的常湘声讨魏书云而已!才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她静下心,一边翻动教案,一边想她的下一个预定工具人何艺舒的事情,认真琢磨着得怎么得到小班花的心。她的青龙学习小组保证五个人的关键,就是何艺舒不能缺席,小班花可谓是很重要的扳手人了。
忙着搞事业的常湘在自己的房间待了半小时,听到房间门外传来魏书云在小声喊她名字,她把门拉开,魏书云倚着墙,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似乎有点不开心:“你换衣服换了好久哦,哥叫你去做个菜。”
常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她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桌子上除了魏书云带来的大可乐外,还有刚做好的菜。可乐鸡翅、糖醋排骨都放在那,看那完美的色香味就不是她哥能做出来的,常湘猜想必是常江告诉了妹子魏书云的喜好,妹子在她到家之前就备好了材料。
厨房里,妹子围着小围裙在炖汤,常湘走到菜板旁边拿起她买的西红柿和黄瓜,用拙劣的手法开始切菜。她其实很擅长操刀,但不是菜刀而已。
“湘湘你做个什么?”常江见妹妹下厨房了,跑过来凑热闹,还不忘了和孟甜介绍:“我妹妹做饭特别好吃!”
“我最近在研究凉菜的艺术。”常湘开始胡说八道,她胡说八道一直有一手的。她把切好的西红柿块上放上黄瓜条,然后浇上了一勺蜂蜜,又加了点白糖。
这是她在咖啡馆和何艺舒讨论时,何艺舒给她出的主意。没做过菜想速成,那几乎不太可能,拌个凉菜才是最好的方法。常湘心想,她为了老哥的仕途,也算是牺牲了一把。她手里带刃的东西可什么时候切过菜啊?
她做完这道菜,几个人都坐到餐桌旁准备开饭。常湘看过去,那桌子上摆的全都是好吃的,菜都很合魏书云的胃口,一看就是新妹妹的手笔。最简陋的是她的凉菜,绿油油放在那,看上去就很可怜。
常湘立刻把凉菜拿到自己面前,准备自己全吃了。她在心里对着凉菜默念着“没关系,还有妈妈爱你”。
“姐姐,这个凉菜叫什么呀?”孟甜指着凉菜找话题。
“叫表里不一。上面是黄瓜,但是你翻开黄瓜就会惊讶地发现,哎?底下是西红柿。这小黄瓜还有两幅面孔呢。”常湘夹起一块黄瓜做演示,说的话却凉飕飕的。
这阴阳语直接给魏书云逗笑了,他拿起筷子也夹起一块黄瓜:“我看应该叫窦娥冤。黄瓜绿色代表着夏天,白糖代表着雪。六月飞雪,无妄之灾,多冤。”
他二人针锋相对,把孟甜和常江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孟甜夹了一只面前的鸡翅,递给魏书云,她有些不好意思:“云神,你尝尝好不好吃。”
魏书云则装作没看到,迅速在常湘面前夹了一筷子黄瓜:“我自己夹吧。最近上火,想吃菜。”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诡异,常湘和魏书云两个人抢着吃那盘奇奇怪怪的凉拌菜,就像在比谁吃得更多。那盘菜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被抢光,魏书云乖巧到愣是没有动一筷子其他的菜。吃饭的过程中,孟甜一直在试图找话题和魏书云拉近关系,但魏书云化身为不解风情的直男铁憨憨。孟甜问他的事,他就点头称是或是言简意赅;孟甜说自己,他就敷衍捧哏,缺乏热情。
在魏书云第十次说“牛牛牛”、“挺不错”、“没听说过”后,孟甜终于意识到她好像并不能打动云神的心,默默低头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鸡翅。常湘都看得辛酸了。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常湘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主动说道:“你们去看电视或者拿手柄玩游戏吧,我收拾刷碗。”
魏书云好像怕谁抢话一样,忙也放好自己的筷子:“湘湘,我帮你。”
“我自己收拾,你陪客人。”常湘端着空盘子进厨房。
但她刚打开水龙头,魏书云就固执跑了过来,戴好橡胶手套,熟练找到了厨房的洗洁精。
厨房的门半关着,常湘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和陶瓷碗碰撞的声音,当她刷好一个碗暂时关闭水龙头的时候,她还听到了魏书云的呼吸声。那呼吸声让她觉得很安心,常湘不自觉就脱口问出:“妹妹不好吗?为什么不理?”
“不好。”魏书云回答得很果断:“哥骗我,哥就说来吃个饭,我以为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还兴冲冲地带了肥宅快乐水,想着吃完饭和你一起玩沙雕小游戏。还想着你能做好吃的,好久都没吃你做的菜了,结果就只有一盘凉拌黄瓜加西红柿。”
“桌子上那么多好菜你看不见?况且你交点新朋友又没坏处。”常湘虽然这么说,但嘴角没忍住向上挑了一下。
“我心也没那么大,都有人在说我表里不一了。”魏书云委屈巴巴,他突然恶从胆边生,戳了一点洗碗的泡沫就抹在了常湘脸上:“有人要跟我各走各的独木桥,我还得跳下去给她撑桥,生怕她的独木桥不稳,老卑微仔了呀。”
常湘瞬间暴起,下意识捞了一大团泡沫糊到魏书云的下巴:“你疯球了?”
二人相对而视,最终还是常湘先错开目光。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近,近得能看到魏书云每一根睫毛,让她有点不自在。每次单独和魏书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忘记伪装,大概是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就提不起一点防备的心。
常湘心里想,这狗崽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还真是不一样了呀。”魏书云摸着泡沫轻轻感叹。
常湘把盘子放到架子上,用力擦去自己脸上的泡沫,感觉嘴里有点涩,又听到魏书云说道:“但好像又一样。”她心头一滞,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
“明儿我得和哥说一声,不然他下次再变着法来给我介绍朋友就麻烦了。”魏书云声音里带着懊恼。
“我倒觉得挺好的。”常湘坚持道:“说真的,妹子挺温柔做饭也明明好,你不是喜欢这种吗?”
“……”魏书云垂着的手指正在滴落混杂着洗洁精的水珠,水珠打在地上的声音有些沉重:“我喜欢哪种?我喜欢的从来不是哪个类型的人,只是常湘而已。”
这任是谁都会心动的告白,在常湘听来却有些刺耳,她靠着门,晃动自己的短发,指着自己一身家居服:“你印象的常湘是这样的吗?魏书云,你听过忒修斯之船吗?一艘船在海上航行了一百年,它的所有配件都陆续更换成新的,当它所有的部件都更换完毕以后,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魏书云皱着眉头听常湘说完,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常湘会强调这个,但回答的话没有任何犹豫:“它就是这艘船。”
常湘一愣。
“就像你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水流在变水在换,但水构成的河流并没有变。常湘,你不能说它是两条不同的河。”
“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纠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可以温柔也可以不温柔,你甚至可以一天一个样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仍然是那条河流。”
常湘想反驳,但她一时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她一直觉得她最擅长的事,除了打架和飙车还有抬杠,但从二人相识,魏书云就比她还能抬杠。
“随便你。”常湘终于败下阵来。
她推开厨房的门,听到魏书云在她身后说道:“不管怎样,我会尽全力捍卫我喜欢你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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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湘走后,何艺舒自己坐在咖啡馆喝了半个小时咖啡。那杯咖啡都凉透了,变得越来越苦,最后让她觉得难以下咽。她面前的手机一直在疯狂震动着,何艺舒一直都在犹豫接还是不接。
这电话是刘梦雪,也就是大波浪打来的。要是往常,她肯定立刻接起来,但今天不同,常湘和她说的那段话在她心里多多少少留下了印记。她等着电话响了三次,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喂?”
“怎么不接我电话!”电话那边大波浪的声音非常暴躁。
“没听到。”何艺舒抓着自己的衣服,心里又紧张起来:“怎么了?”
“地址呢?你把那个新班主任的地址给我,还有电话。”
“没要到,她不给我。”何艺舒看着墙上的真理之口,脱口而出的还是谎话。
“算了,我自己去弄。”大波浪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今天多亏你了艺舒,你替我去校长办公室,免我挨我家里一顿训。我爸要是知道我抽烟,还不得把我信用卡给停了,那我就真活不下去了。”
何艺舒的脸上毫无笑意。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频率高到似乎她的人生使命多了一个,就是替她最好的朋友逃脱惩罚。以至于她这个最好的朋友能够轻车熟路在女老师闯入厕所,发现她们的小组织的时候,下意识就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的心终于凉了下来,想说以后别再让我做这种事了,但还没等开口,电话那边继续说道:“艺舒,今天高一新生军训第一天,你看到操场上新生的军训教官了吗?有一个长得特别的帅!我今天和别人路过的时候,跟他搭话,他看着挺高冷的,但好像对我有点意思,还冲我笑来着。明明身材看起来特别好,但人还有点害羞,莫名就更有吸引力了。”
“我没看。”何艺舒并不是很感兴趣。
“帮我个忙,艺舒,你不是语文不错吗?你帮我给教官写一封情书,你字也好看,就手写吧。不用太露骨,里面我的联系方式就好。你懂我什么意思吧?”大波浪声音兴奋。
“这,这不好吧?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何艺舒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刚喝过咖啡的她感觉口干舌燥。
“谁抓我干嘛呀,我就塞给他就好了,行就是行,不行我就再想想办法。明天我去你班里拿,好好帮我写啊!”
大波浪的电话直接挂断,何艺舒还是没能说出来拒绝的话。
她自言自语重复着常湘的话:“下次不想喝咖啡就在点单的时候说出来。”然后叹了口气道:“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话音刚落,咖啡厅的顶棚上落着的那只一直不说话的大鹦鹉突然摆动起了翅膀。
“容易呢。”鹦鹉学舌重复了三个字,就像是在回答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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