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此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哥哥。她和他一体双魂, 从一开始便是世间最亲密的一对。他强大、冷静, 对任何事物的预测都精准至极。她信任他、依赖他,有时候她恨不能湮灭自身,彻底与他合二为一;有时候她却觉得如今这样才是上苍最大的恩赐,她可以用眼睛看他、用手掌触摸他、用女子特有的柔软身子慰藉他。
可这一次,他却算错了。
须臾君的实力,与她相隔天堑,不要说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了, 她在对方手下,连半招都没撑住。
刚进入小界,须臾君一个瞬闪就停在了青衣的面前, 青衣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口气便堵在胸腔,再也没能吐出去——须臾君轻飘飘抬起手, 卡住了她的咽喉。
后来的事情, 青衣再不愿回想第二遍。
他在她身上试遍了所有正常的和不正常的**手段,他用尽一切方式来折磨她。
只给她留着一口气。
为了不至于一下就把她弄死,他时不时就会离开片刻, 像猫戏鼠一样前去攻击都屠那些人。
他说她是纯阴之体,要将她彻底榨干才行。
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次过后,她将油尽灯枯。
青衣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的身体一直像是被刀刮着一样痛,她的心更是酸楚得无以复加。她不敢想象,当哥哥知道她受到了这样非人的虐.待后, 他会多么痛苦?他一定会感到生不如死吧?
须臾君蹲下身,再一次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嗬……嗬……”她吃力地张开嘴巴,发出濒死的气声。
‘对不起,哥哥,是我没有用,不能陪你到最后……’
须臾君再次用他那满是血痰味道的嘴巴吻住了她,将她仅有年轻活气全部吸走。
他跨坐到她的身上,掀起衣摆……
忽然,须臾君停下动作,身体斜斜向旁边掠去。
青衣只觉眼前一暗,像是天黑了。
她躺在一株巨树的树根下,身后的巨树轻轻一晃,便直直朝着她倾倒下来。青衣此刻连一根小指都无法挪动,她微微睁开眼,身体紧绷,眼睁睁看着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巨大的树干即将压到她身上时,她惊奇地发现,那些枝叶诡异地消失了,就好像她头顶上方一尺之处有一层烈火,任何撞上来的东西都会在刹那之间被焚得渣都不剩。
青衣用力睁开眼,凝神去望,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是一道痕迹。
方才,有什么东西袭击须臾君之后,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扇形的痕迹。
任何触碰到痕迹的东西,都会被烧得灰都不剩。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青衣吃力地转了转眼珠。
她看见一道瘦高的身影。风吹着他身的黑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大黑鸟。
他很随意地挥舞着一把长长的黑镰,一道道暗芒袭向须臾君,须臾君亦不敢硬扛,负着手,身影不断遁入虚空躲避那些攻击。
青衣听到一声清越的凤鸣。
她挣扎着,吃力地抬起眼睛。只见半空中盘旋着一只炫美至极的凰鸟,它的身体像水晶一般通透,它经过之处,空气也被染上了七彩斑斓的色泽,令人如坠梦中。
‘他们,终于来了……’青衣轻轻一叹,沉入无边黑暗。
云欲休像在海中驱赶鱼群一样,用一道道镰迹封堵须臾君,禁止他逃往别处。
阿离自半空中喷出凰焰,点燃那些镰迹——她与他双修的时候,已将二人的魔焰彻底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镰迹原本很快就会消失,但有了凰焰加持之后,就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须臾君确实可以强行破牢而出,但他若敢硬闯一定会受伤,而且身上必定要沾到扑不灭的魔焰。
二打一,逼他决战!
事已至此,须臾君知道言语已经无用了。
他冷笑一声,右手从长袍中探出,召出一柄灰色光剑。
“当真以为离开神界我便是泥捏的么。”须臾君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云欲休的残影渐渐融合。
他立在须臾君对面,唇角勾起讥笑:“我以为,这样就能杀你。”
阿离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瞧瞧,这呆鸟当真是睚眦必报。上次须臾君不过是多重复了几句“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他便记恨上了。
一边腹诽,一边喷出最后一蓬凰焰,将须臾君的退路彻底封锁。
然后她从半空跃下,落到云欲休身旁,现出人身。
她给自己凝了一身黑色长裙,裙摆缀着暗金色的凰火,与云欲休黑袍上的暗纹隐隐相合。
“须臾君,”阿离笑道,“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选择要不要强行突围。可以告诉你的是,困住你的,是天谛与玄凰的至纯魔焰,你若突围,大约会受很重的伤。”
她抬头望了望天。
须臾君慢慢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这二人正将他连同这火牢笼一道往高空带去。
他挑了挑眉:“你不舍得伤我么?还是说……为了困住我,已耗尽了你的所有,需得拖上一些时间来恢复?”
“对对对你猜得都对。”阿离神秘一笑,牵住了云欲休的手,直冲云霄。
就在方才,看见青衣半死不活地躺在须臾君身.下的那一刻,阿离瞬间明白了。
她和玉虚子也算是打过许多交道,她很清楚那个人是多么算无遗策。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设计让青衣毫发无损地“救下”都屠阿玉等人,卖自己一个大人情。
可他却这么把青衣扔了,像扔一枚弃子。
有时候,一个最微小的破绽就会暴露全局。玉虚子为什么不在意青衣死活,那必定是因为他已经笃定,进入小界的青衣不再有活路了,他没有必要再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多余的心机。
所以,玉虚子真正搭上的人,并不是须臾君,而是其他神王。须臾君和青衣都是他的饵,用来钓自己和云欲休这两条大鱼,好让他把这些人通通一网打尽。
玉虚子是真的很聪明,但他却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件,他不该在同一个对手身上,使用两次相同的手段。第二件,他不该这样绝情。
电光火石间,阿离便定下了一个计划。
如今,一切正有条不紊地遁着她的计划行进。
云欲休睨着阿离,眼神有些担忧。
阿离知道上回涅槃的事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阴影,有时候二人情浓到极处时,她能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束橙色的烈焰。
她知道那是她上次变成火凤时烙在他神魂中的印记。
无法抹去。
“你若敢死。”他咬住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就算再回来,我也不要你了。”
“我不会有事,倒是更担心你一些。”阿离轻轻用鬓发蹭他,低声道,“那边足有六个神王,再加一个玉虚子。你确定你能以一敌七?”
云欲休用极其轻蔑的眼神表达了他的不屑。
至于笼中的须臾君……他若是破牢而出,他们便会趁他病、取他命。
他若乖乖待着,倒还能为这天下贡献几分绵薄之力。
头顶是沉沉的云。这样浓重奔涌的云,仿佛预示着不祥。
云欲休和阿离带着魔焰牢笼刺破黑云。
眼前蓦然一亮。
须臾君吃惊地发现,黑云之后,竟是绵绵密密、铺天盖地的火云!
“好看吧?”阿离道,“特意带你上来看风景呢。”
话音未落,阿离与云欲休双双现出真身!
只见云层之上,两道巨影铺洒,一时遮天蔽日,令人透不过气来。
与这二者相比,正上方隐隐传来的威压都仿佛减轻了不少。
不等须臾君回神,两只神鸟齐首顶起魔焰牢笼,以破云穿月之势,直袭深空!
须臾君心胆俱颤,此时此刻,他根本生不起破牢而出的念头,只能不断凝起真元化盾,挡住极速行驶下魔焰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终于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狠下心,拼着负伤来突围。那样就不会落到眼下这进退不得的境地。
阿离偷眼去望。
云欲休的真身更像龙,背着两扇巨翼的、一看就很邪恶的那种龙。他这个人,身上永远有一种邪异的气质——越坏越迷人。
阿离偷偷抿嘴笑了笑,将自己那长长的尾羽铺在了他的身上。
瞬息之间,他们彻底穿破了云层,眼前出现了那只阿离曾见过的巨手,掌心里,一只眼睛正要缓缓睁开。
阿离睨了云欲休一眼。
他用赤红的眼睛盯了盯她,张口吐出一蓬赤色的流焰,罩在她的脑袋上,然后再不看她一眼,展开双翼一掠而起,与那巨手擦身而过,遁入那肉眼不可见的漩涡之中。
阿离心尖一颤。
这一次,他把自己魔心上的至纯之血给了她。
她的脑袋里不禁晃过一幕幕场景——从前,他便总是这样漫不经心把本命玄水扔到她的身上。
“真是他的常规操作啊……”阿离的眼眶湿润了。
这次他不让她独自去死了,在她顶不住之前,他的心头血会先行耗尽。这一次,他要和她一起,无论生死。
嗯,云欲休果然是在用他独特的方式“不要她了”。
阿离目送云欲休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抖抖漂亮的顶翎,重重扬头一甩——
魔焰牢笼划过一道夺目的弧光,自下而上,一掠而过。
“轰——”
睁开一线的神罚之眼上,嵌入了一个燃着黑焰的牢笼!
“啊!不不不不——”
须臾君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已被做成了一个堵漏的大沙袋!
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之间,他分毫也动弹不得了!
进退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