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晏沉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里把玩着佛钏上的流苏穗子,神色冷冷清清,但透着浓烈的死寂之感。
好像他是灭世的死神,所过之处,万草枯寂,群芳歇罢,不存活物。
而在他四周,鲜血洒落了一地,却不见尸体。
刺客列阵上前,手中的冷刃闪烁着白光,晃得池南音眯了下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她看到晏沉渊只是抬了抬手,便将刺客凌空捏爆!
空气中腾开细细的血雾,只是那血雾很奇怪,只堪堪停在池南音等人三步之遥的地方,好像在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断了血雾腾漫。
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处散开,避无可避,池南音捂了下嘴想吐,池惜歌忙把她搂在怀里护着:“别看,小音儿别看!”
可不知道为什么,池南音还是转头去看了。
她看着晏沉渊如同死神降临一般收割人命,来多少,死多少,看他带着极度的不耐烦像扯掉一片花瓣一样地撕碎那些人!
长姐你上辈子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跟这种人为敌啊!
最后一个身着银衣的人跳出来,长刀所向,直指晏沉渊。
他怒喝一声:“晏贼受死!”
晏沉渊眼神厌烦而麻木,这些人都没点新口号的。
为数不多的耐心被消磨完,晏沉渊恹色扫过来人,取下佛钏上的吊穗后,他半支额头,随手将佛钏扔了出去。
懒得动手了。
就如同那晚在长老院,银衣人被炼成一具白骨,落地便摔得粉碎。
佛钏回到晏沉渊手中,他重新系好吊穗,梳理好流苏,稳稳地握在手心。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如果不是地上的血和那一堆白灰,还有空气里的血腥味,池南音几乎要怀疑,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晏沉渊推着轮椅回身,看着池南音。
池南音脸色惨白,也看着他。
其实自第一天进国师府见过他的杀人现场之后,池南音就再没有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了,现在这事儿的级别远超当时,比之前那次更具冲击力。
她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的人变成血雾,尸体都没留下啊!
尼玛的!
姓阉的你这么逆天,你真的不用渡雷劫,不用挨雷劈吗!
池惜歌见识再多也被这场面吓着了,但她是长姐,不能在弟妹面前乱了分寸,稳住心神后,她正欲上前答谢。
晏沉渊却抬手一挥,将她推开在一边,只望着池南音。
池南音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这事儿真的不怪自己,心理恐惧可以克服,生理反应谁能憋得住啊!
她向上抬着眼睛屏着气,踩着一双白色的绣鞋,踏进血地里,踮着脚尖走路,尽量地往晏沉渊那边靠。
太难了,尼玛的我真的太难了!
这一天天的,没完了啊!
明天就是我长姐的大喜日子,这些刺客连这样的单子都接,你们到底有没有职业操守,讲不讲江湖道义的!
池南音停在晏沉渊跟前,眨了眨眼睛,将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抬起头望着天,颤声对晏沉渊说:“多谢。”
“你在谢谁?谢老天?”晏沉渊好笑,你谢我,不该看着我?
池南音用力地闭眼,强迫自己低下头来,看着晏沉渊,只看着他的脸,不看他四周的血色,嗑着颤抖的牙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救我长姐。”
“我不是来救她的,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
池南音抬起眸子看着他。
“谢谢你来救我。”
池南音有点忍不住了,完了,劳资现在特别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我就是想哭,这场景把我吓得想哭!
晏沉渊看她一脸的惨白,泪水都蓄满了眼眶,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是……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你很害怕?”
“嗯。”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走过来?”
“因为,要来跟你说谢谢啊。”
虽然你杀人的手法真的很可怕,但你也救了我们一家子,那我当然要跟你谢谢呀,这点是非我还是分的。
就是你杀人的时候就不能讲究点,别这么粗暴成吗!
算了,这个要求听上去有点过份。
她快忍不住了,想“哇”地一下哭出声,但是会很丢人!
不能丢人,所以就抽抽噎噎地说话。
晏沉渊听着她涰泣着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小颤音发笑,是真的笑,笑得肩头都在轻轻晃动。
然后他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拭掉她脸上的泪珠儿:“没事了,别怕。”
我怕的是你啊大哥,你比刺客可怕一百倍啊一百倍!
大哥,你徒手把人搞没啊!渣滓都没给人剩下啊!
你这个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了吧?你其实根本不是人吧!褒义词那种不是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怕得要死的,可是晏沉渊一对她说话,她又不怎么怕了,感觉就好像跟他在国师府里聊天时那样。
好像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无端有着强大的安心感。
纵使天崩地裂,他也能轻轻抚平。
“展,展危呢?”池南音持续抽抽噎噎。
“他去别的地方了。”
“他,他们是来杀,杀我长姐的吗?因,因为狗皇帝不想让我长姐嫁,嫁给瑞,瑞亲王?”
晏沉渊瞧了她一会儿,点头:“嗯。”
“你,你怎么,怎么知道有,有刺客?”
“我是国师,我会算。”
“……”
我可没见过你打卦占卜,你糊弄谁呢,我又不傻!
“还睡得着吗?”晏沉渊笑着问。
池南音摇摇头,她得多大的心她才能继续睡着,不怕做噩梦么?
“既然睡不着,讲个故事吧。”
“……”
我睡得着还不行么!
池南音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她长姐和小八一眼,对晏沉渊说:“我腿有点软,站不住,我去拿个板凳过来。”
“坐这儿。”晏沉渊握着她的手腕一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天天帮我捏腿,今日就当是付你工钱了。”
我们可以换成真金白银吗?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白嫖诶!
池南音脸上有点烧,她姐姐和弟弟都还在呢,这像什么样子!
但转念一想,他这两条腿反正是废的,跟木头石块没什么区别,坐了就坐了吧,她都趴在他腿上打过瞌睡了。
国师的美姬嘛,姬给他们看呗。
深吸一口气,她又掩了下鼻子干呕一声,血腥味真的太重了。
晏沉渊见她皱眉,荡开袖子扬起一阵清风,空气里的血味尽数散去。
“讲吧。”他支起额头,闭上眼睛,等着听故事。
只是佛钏轻轻挨在了她身后的衣上。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最喜欢戴着外婆送给她的红帽子了,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
晏沉渊其实听得心猿意马,只觉得小姑娘好轻盈啊,小小软软的一只,坐在自己腿上也没几份重量。
看来她平日里跑步还是很有成效的,不然就她每日用膳的那个吃法,早就圆成胖嘟嘟的一只小包子了。
而且她每次讲故事的时候都喜欢比划着双手,像是跟小孩儿说童谣一样,身上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有一点像蓝楹花的味道,但不全是,还掺着些甜软,很好闻,让他想起“软玉在怀”这个词。
故事讲完,软玉池南音一副坐等甲方爸爸提修改建议的生无可恋司马脸。
晏沉渊睁眼,看着她问:“你觉得你像不像小红帽?”
“不像。”
“我看挺像的。”
“哪里像了,我又不戴红帽子!”
“会给狼开门。”
那介个事情我就必须同你好好港港清楚了啊!
池南音气得在他腿上转了半个圈,没察觉晏沉渊握着佛钏的手指骤然一紧。
她正对着晏沉渊,信誓旦旦义正辞严:“我不会!我才不会蠢到连人和狼都分不出来好不好!”
晏沉渊捻了捻佛钏,笑望着她,你真的分得出来吗?
恰好展危跃墙而入,先是冲池南音笑着问好,语气轻快:“池姑娘,今日没吓着吧?”
池南音摇摇头,又点点头,吓着了,吓死老娘了!
展危笑得咧开一排白牙,对晏沉渊拱手道:“大人,都妥当了。”
他是去断后了,不然一波接一波的刺客入府,池姑娘可是要吓坏了。
晏沉渊点了下头,将佛钏收回掌心握着,对池南音道:“人肉板凳坐得舒服吗?”
“……”
不是你让我坐的吗,你不会突然要跟我算帐吧!
池南音屁屁着火似地连忙站起来。
“去睡吧。”晏沉渊说着拢了拢她身上没系好的外袍,入秋天凉。
展危冲池南音扮了个鬼脸逗她,池南音被逗得笑出声,看展危推着晏沉渊走了。
她反手摸摸自己的背,感觉自后腰处传开一股温暖的气流,有点让人昏昏入睡,又有点让人飘飘然,总之很舒服就对了,连血腥味带来的恶心感都没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什么的?刚刚晏沉渊给自己过内力吗?可是电视剧里输内力什么的不都是要双手抵着别人后背的吗?
“小音儿。”池惜歌他们这才敢走上前来,方才那情景,谁敢上来搅了晏国师的“雅兴”?
池南音扁着嘴看着池惜歌:“我在国师府就是这样了,天天给他讲故事,他还天天挑刺,好难侍侯的!”
池惜歌听着发笑,想不到她四妹竟是靠着讲得一手好故事,得了晏沉渊的偏爱了。
“你去睡吧,我这边吩咐人手收拾一下就来。”池惜歌摸摸池南音的脸:“还怕不怕?”
“不怕了。”池南音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自己突然心神特别安宁,一点也不怕了?内力还有这个效果的吗?果然神奇!
跟池惜歌和池澈说了两句后,池南音回到房间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晏沉渊坐在一片血海中,让自己给他讲故事,她怕得不行,但晏沉渊对她说:“别怕,看着我。”
她便一点也不怕了。
池惜歌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气,又无可奈何地发笑,她四妹,怕是要栽惨了。
试问天下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晏沉渊这般的温柔偏宠?
只是她四妹自己还未察觉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被那句“我又不傻”笑得不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笑点那么奇怪,但我真的觉得好搞笑,MMP,我再去笑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