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303章 敲门

玩家靠开马甲一统天下 魏朝瑾 3613 2024-07-30 12:59:28

◎让他人替我而死,非君子所为。◎

这句问话来得突然又奇怪。

……河川碑?

[往者已矣]小队的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相互示意———

[河川碑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想问。]

他们的目光悄咪咪地落到了霍元乐身上。

霍元乐眉心又出现了如刀刻般的折痕:“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这一条附加的盟约———”丹阙扬了扬手中的纸,“我需要留在韩国,直到来年春日尽。”

“如今韩国的军权你与韩妙平分近七成,根本就无内乱可生,为什么一定要强留我?”丹阙的眼睛看着他,她的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温情假面后的冰冷事实,“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们需要我向外对敌。”

自韩国上将军韩娅战死后,韩国内乱倾轧,还没有出现能与韩娅比肩的将星。

“千星城、无夷庙、河川碑。”丹阙叹了一口气,“不需要我说得更清楚了吧?”

聪明人之间,从来都是点到即止。

霍元乐下意识地抚了抚腕间陈旧的红绳,他的目光似乎越过殿门,看向了边关的方向:“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是站在谁的立场上?”

丹阙毫不犹豫:“羌国。”

“如果是羌国的立场,这就是结盟的必要条件之一。”霍元乐的目光没有收回来,他垂下眼睫,语气平淡,“河川碑……我们不过是在其中小小地推了一把。”

“楚国已经够乱了。”霍元乐听到丹阙的声音,“你是想趁机报仇?”

“韩国与楚国的仇恨……并不只这一桩。”霍元乐摇头,“摩擦日久,怨恨丛生,韩楚之间不可能握手言和,迟早有一战。”

河川碑的事查得到也好,查不到也好,怀疑是他们动手也好,怀疑是栽赃嫁祸也好,韩国和楚国间的血海深仇,早就已分不清谁对谁错。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霍元乐向前走了几步,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抽出一本,“千星城无夷庙上的碑文,在这次之前,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发生时,孙回舟还未到千星城任职。第二次发生时,要侍奉无夷神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求到了他面前,但他刚到此地根基不稳,多方斡旋后,还是没能救下人,看着人自愿去侍奉了无夷神。”霍元乐将手中那一本记载递给丹阙,“第三次的人也是像前人一样向他寻求保护,孙回舟假意答应护他性命,转头便将那人的消息告知他人。最后,那个年轻人因为他的出卖,没能走脱。”

“要被献祭给无夷神的年轻人是家中唯一的独子,在那一辈的年轻人中颇有才名,他的母亲在他献祭后便哭嚎着投河自尽,他的父亲目睹了妻儿惨死,一夕间家破人亡,从此便疯了……”霍元乐说,“而那个年轻人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他们家乐善好施,在千星城颇有口碑,挡了某些人的路。”

受过恩惠的人大多不敢吱声,没受过恩惠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助纣为虐,第四次祭无夷,不过是第三次的重演。

既然将民心民意当作手中的利刃,就要担心有一天会反过来看见刀尖。

“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霍元乐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虽说被封锁又时隔经年,但仍有人记得。”

出乎他意料的是,丹阙接过了那本资料,却并没有翻开:“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甚至……比你知道的更多些。”

奏本被她放到案几上,暗红色的封壳像一汪被禁锢在桌面上的血迹:“那个年轻人之所以没有走脱,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太过相信孙回舟———哪怕在死前的那一刻,他都不相信孙回舟真的会害他。”

“那无夷庙里的碑文,就是对我的报复!”孙回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绝望,近乎泣血。

“报复?”孙回舟看到他对面那个年轻人的眼里的关切仍在,但语气就如他的眉眼一样冷,“你说的报复,是指千星城里的豪强鼓动百姓,还是指……徐望津?”

徐望津。

孙回舟消瘦的身躯晃了晃,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混合着惊慌难堪所凝聚成的、深深的愧疚。

那个年轻人没有给他消化缓和的时间,他像是高山巅上的一抔冰雪,不懂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所以能够理所当然地无视人的痛苦。

“你为你的儿女心痛难言的时候,很多年前,也曾有人与你一样在灵堂上哭得不能自已,最后为了逃避痛苦,成了疯子。”那个年轻人的目光落在靠在棺材旁的那具尸体上,“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你的夫人便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以至如今撒手人寰;你的儿女替你承担了你当年做下选择的后果,所以尸骨难寻。”

“我猜你当年做出那样的决定时早已想好了可能会承担的恶果,怎么如今还这样痛苦难言?”

“我的儿女祭了无夷,我的妻子心存死志,你问我为什么这样痛苦?”孙回舟摇摇晃晃,因为无力跌坐在地上,发出如同破风箱鼓风时的气喘声,“呵……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那是我的夫人!那是我的孩子!”他的悲鸣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是我的亲人!”

他面前的年轻人黑色的发丝束在发冠里,眼里关切消散垂眸看人时,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他敲了敲靠在他右手边的、略小些的那口棺材,棺盖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的一袭凤冠霞披,但棺材里并没有人。

———这口棺材,属于在祭无夷动乱中丧命的孙文璃。

“你知道这是报复。”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眼里倒映着那件火红的嫁衣,那一日祭无夷时的红色,好像恍惚地出现在孙回舟眼前,“怎么?生前他们没能在一起,死后你反倒想结阴亲?”

“望津是我的准女婿,也是我的半子……”孙回舟睁着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喃喃道,“那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当年孙回舟因为长垣一战明贬暗升,初至千星城时踌躇满志,立誓要做出一番成绩来。那时千星城因为常年与韩国发生摩擦,民风彪悍,当地豪强信仰河神无夷的同时又极度排外,哪怕孙回舟是千星城的城主,也没有掌控整个城池的能力。所以在名字出现在河川碑上的人向他求救时,他最终没能救下人的性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葬身在滔滔河水中。

那时他便发誓,这种以人命祭祀的陋习,他定然要破除。

但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更困难。

他花费了近一年时间才与千星城的豪强们交好,让他们能勉强听从他的命令,而不是公然与他作对,他想尽一切办法,一点点淡化无夷神在千星城百姓心中的形象,他以为……他就要成功了。

可最后一道考验来了。

那块由人力所控制的、显示“神迹”的河川碑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徐望津。

那是千星城有名的仁商的独子,是他因惜才常常指点的年轻人,是他女儿文璃的心上人。在他的名字出现在河川碑上之前,他们两家才在私下见过面,双方换了庚帖,定了姻亲。

徐望津的父母知道无夷庙里的河川碑在千星城属于什么地位,在得知这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后,徐望津的父亲第一反应便是为徐望津准备离开的东西,嘱咐他离开千星城,千万不要回来。

他们的确是无夷神的信徒,却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有了违抗神意的勇气。

为了保证徐望津能够顺利从千星城离开,天一擦黑,他们便悄悄派人来了城主府,请求孙回舟帮忙遮掩徐望津逃离的消息。

孙回舟同意了。

但在要走的前一个时辰,徐望津忽然找上他,他问,如果他走了,河川碑上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吗?

孙回舟斟酌良久,最后在徐望津严肃且认真的视线里摇了摇头:“也许吧……我亦不知。”

他不知道那块奇异的、河川碑背后的控制者究竟是谁,但他知道,这一次就是冲着徐望津一家来的。

徐望津如果不能成功逃脱,他的双亲必然会因为他祭祀无夷而悲痛欲绝,难以为继;如果侥幸离开,祭无夷的人选临阵脱逃,对徐家行商的口碑和威望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无论他走还是留,在他的名字出现在河川碑上的一刻,一切都已经注定。

最后,徐望津没有走。

时隔很多年,他仍旧记得那一晚,那个被他视作准女婿的年轻人说:“我留下来。”

徐望津学识虽不错,却生得容貌平平,只是有一副温和的好脾气,孙回舟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女儿除了才华外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他调查过徐望津,发现品德修养并没有什么瑕疵,文璃又喜欢,便随她去了。

在今天,他才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我知道您一直没有放弃废止人祭,我名字的出现也不是偶然。”在月色下,跳出对女儿夫婿的挑剔视角,那个他欣赏的后辈说,“我若逃了,还会有下一个人,让他人替我而死,非君子所为。”

“我知道您暗地里有所布置,想将千星城中的豪强一次压服。”他说,“下一次人祭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被选中的人能否配合,不会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

那时他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人的生死,不该由河川碑来断定。”徐望津说,“我不甘心,总轻狂地想着搏一搏。”

或许是因为他这些年被压抑得太狠,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布置太过自信,孙回舟发现,自己竟然动摇了。

“我确实有所安排。”孙回舟劝道,不知是在劝徐望津,还是在劝他自己,“但若稍有差错,便有性命之危。”

徐望津俯身向他行礼:“您是文璃的父亲,也是我的半个老师,我当然相信您。”

之后的一切,便依着孙回舟的计划进行。孙回舟向豪强们透露了徐望津想逃跑的消息,在城门口顺利地截住了人。

因为他连准女婿都可以舍弃的示好,一直不冷不热的豪强们终于向他抛来了橄榄枝———双方有了进一步的合作。

在预备将徐望津祭祀无夷神的这一月准备期里,孙回舟终于查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他却越查越绝望。

千星城的豪强背后涉及了太多盘根错杂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城主能够撼动的。他想要打蛇扼七寸,等打了蛇才发现,那不是蛇,而是蟒。

他根本就没办法完成他的计划,而祭祀的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那天,徐望津换上了祭祀无夷的暗红色衣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汹涌的河水中。

孙回舟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掐入了掌心,血充斥了指缝。

事态的复杂已经远超他的掌控,他一旦在此时露出苗头,之前几年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徐望津……他不能救。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说着相信他的年轻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在生命的最后,在所有人欣悦目光注视之下,他好像看到徐望津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下意识地躲开了那道目光。

等他再抬头看去,那汹涌的河水已经吞没了人出现的痕迹,岸上的人在欢呼庆贺,他们又一次祭祀了无夷神。

但在欢呼雀跃中,有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像是河水涌动时所带出的凄厉悲鸣,震耳欲聋,让人头脑发昏,有妇人向他的方向扑过来,却被人拦住,近不得身。

———在那愤恨而悲切的目光下,他前所未有的狼狈。

似乎有谁在他的耳边说:

“孙大人的诚意,我们知晓了。”

艳阳高照的晴天,欢呼庆贺的歌声里,一道落水的声音不甚清晰,也无人会去在意;偌大的城池中,一场丧事撒得满街纸钱,不过是茶余饭后三两句谈资;几间商铺被吞并,繁华的府邸转瞬成空,并不会影响百姓生活;街上多了一个神经兮兮的流浪疯子,也没人会去多加关注,心生怜悯。

城池照样有条不紊地运转。

两条半人命,敲开了豪强待客的大门。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