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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 大叶湄 3750 2024-09-17 12:10:53

其实计策设计之初,就有考虑到会有印子钱收不回来之事。

都是地方上的富绅,多少背后都与官府有些交情,而民间印子间是摆不到台面上来说的,因为不合法,属于有钱人之间不成文的游戏,仗的就是他们的门楣脸面。

可如果人被逼到一定程度,不要脸了呢?

那这钱放出去,可就真真实实的打水漂了,对于这类潜规则游戏,打官司是不给赢的,不然叫那些真正合法经营的银庄票号知道了,这官府的威信,以及摊在银庄上的商税,可就无了。

国家层面,不仅不能承认印子钱的存在,还得公开打击这种无德的敛财行为,是以,出面揽这事的人,明面上至少不能跟官字沾边,更不能叫人一查就查到太上皇头上,那中间过手的转折,山路十八弯,保证不会让人往上面想。

太上皇实施计划的时候也聪明,到了地方让人先摸清楚里面富绅的底细,分出个良恶与可观望的名单来,等崔闾那边开始用奇珍异宝勾动人心的时候,那贪婪的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跟上这波炒古风潮,囤积居奇是会上瘾的,只要江州那边的诱惑力不断,传到其他地方上时,自然有愿意拿身家去赌京畿贵人喜好的。

崔闾的分析言犹在耳,“富绅言商,利结一切,同盟商会,利字当头,想要击之,分而化之。”

说简单点,就是刀不砍在身上不知道疼,先以利创造舆论制高点,再以罚树立己方之威势。

太上皇甩掉刀身上的血渍,对着这户门上的匾额嗤了一声,当朝中书魏达的胞弟家,倒是没料会成为十几年后,他开刃的第一户。

真是杀的痛快极了。

耳边似有崔闾在殷殷叮嘱,“勿再要去重蹈覆辙,激起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劲,来日方长,如钝刀子割肉,总有能纾解你心中怨气的时机,一定要安耐住性子,从长计议。”

这是完全了解了那段过往后,给他发出的警醒,怕他血性上来,杀红了眼,身边又没人能劝得住他,而提前发出的劝告。

太上皇垂眸,他永远不会忘记顺遂的人生里,栽的头一个跟斗,那种占着大义,为国为民的心态,却被现实狠狠捶一拳的憋屈,胸膛里的火焰想要焚烧一切,却因为有所顾忌,而投鼠忌器,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人一旦有了弱点,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光脚不怕穿鞋的“罪民”了,他的肩上背负了天下万民,有了掣肘,便也有了把柄。

崔闾:那时你在明,他们在暗,背地里结成一股绳,用天下百姓为质,迫得你不得不收刀入鞘,这是时机的问题,不是你的能力不够,宁兄,你的功绩永载史册,不会因为一时的失利而受指摘,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该举刀的时候不要犹豫。

太上皇眸光澄亮,盯着宽慰人的崔闾心怀喜悦。

帷苏关心则乱,他才不是那种会有心理负担的性格,并且举刀砍人的时候也从来不犹豫,他只会担心自己收刀不快,一气把人全弄死。

帷苏真体贴,嘻嘻!

酉十从旁边过来,拱手禀告,“主上,魏府众人皆已伏诛,老弱妇孺全在地窖里,属下们遵照指令,作出未搜检出来的模样。”

太上皇点头,脸上和众人一样蒙了黑巾子,只露出两只眼睛放出冷戾的光,音调沉沉,“抬上箱子,我们走。”

夜色如血,魏府院内满鼻血腥,却已经鸡不鸣犬不叫了。

城门处接应的人马,已经悄无声息的控制了门上兵卒,等太上皇他们一到,各自从暗处出来,沉默的顺着开了一条缝的城门里通过,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大宁承平三十载,一伙不知道哪来的暴匪,打破了由太上皇武力震慑下的安宁,被灭了全部成年男丁的魏府,门上钉着一张讨债条,上面的印子钱利滚利,以及借钱的魏家三爷放出来的赖账宣言。

道是他大伯贵为门下省中书令左丞相,借的这区区几十万两黄白之物,便是赖了又怎样?

有本事你来杀我呀!

太上皇以武得天下,各州府兵备惩治宵小,扫荡贼寇,几十年来匪患早已无迹,州城乡镇不说夜不闭户,可也早没了前朝那种提心吊胆的小心警惕,那些圈地的世家,盘剥乡邻的富绅,一边厌恨太上皇的新政,一边又享受太上皇武力维持的太平,而少了兵祸和流民的影响,他们这些年趴在百姓身上吸取的民脂民膏,早肥了仓禀,殷实了钱库。

崔闾一语切中,“找一户跳的最欢的下手,最好其家族有人在京中任职的,他们共同进退太久了,天下利往合久必分,是时候让他们学会各扫门前雪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宁兄的刀搁置久了,威慑力日减,至于减到什么程度,他们自己不知道,那就制造一个度量叫他们知道。”

匪徒公然在州城制造灭门血案,够不够震惊?够不够提神醒脑?

太上皇对于灭杀世族是有执念的,崔闾了解他,于是围绕着他的这股执念,帮他制定了这套专门针对世勋的围剿。

崔闾:随着时间的转换,你们的地位颠倒,他们在明,你藏在了暗里,这很好,于你非常有利,于我们的计划也非常有利,更便于我们各个击破,而不会再引发群起而攻之的效应了。

人都是利己的,事不到临头,不会动,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或许会有唇亡齿寒的意识,但侥幸心理会让他们踌躇,此时,再用一封冤有头债有主的通告,阐述讨债方的原则,便会给人一种死者不无辜感。

惹谁不好?

非要惹一群亡命之徒。

赖亡命徒的账,你不死谁死?

那后头到期的印子钱,根本不用人催,都乖乖的砸锅卖铁的还了。

满朝臣工,对着魏左丞或真心或假意的安慰两句,但对共同请求陛下下旨,严查印子钱的事,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声援,归纳为意见不统一。

这些世勋是经不起查的,家里有身家的女眷,或多或少都有放印子钱的把柄,他们的私房还得靠印子钱增加呢!

查?怎么查?挖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

崔闾捻着手指,一脸莫测表情的看着太上皇,对于太上皇从印子钱入手的不解,给予了作为老牌世家的生钱方式。

钱滚钱,利滚利,除了参与正规商票的投资,那散落在普通百姓手里的钱,聚少成多,也是个进项,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你就说剐地三尺,刮的干不干净吧!

百姓手里的地是怎么没的,太上皇看清了,可百姓手里的钱呢?一年到头辛勤劳作,交了税之后,扣除一家子嚼用,那剩下的钱得买种子吧?得租农具耕牛吧?那闲时的各种徭役,又占了打零工挣钱的机会,他们连病都生不起,但有个头疼脑热,挺一挺就过去了,挺不了的只好去看大夫,然后抓药熬药,钱呢?没有,大银号里是不会借钱给普通百姓的,因为知道他们身无长物,抵不出有价值的东西,总不能就看着死了吧?然后就该去找中人借印子钱了。

太上皇没有学过经济学,现代各种的小额贷让他忽略了紧急用钱这一关,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对于钱庄票号有天然的惠民滤镜,跟他司空见惯的银行挂了钩,崔闾要不提及,他就压根没意识到国有银行的重要性,当然,也有时间上的不允许,打不掉世勋垄断,像钱庄、盐业之类的暴利生意,根本到不了国家机器的手中。

崔闾就选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又掩藏在日常生活里的雷,炸了满朝世勋一个措手不及,成功让他们为了各自的门前雪生出嫌隙,从而达到了分而击之的目地。

魏左丞深知同僚的利益为上,亦心寒于他们的默不作声,可家仇要报还需要他们的声援,剿匪的呼吁提出来,在动不到他们的利益上,终于又得到了共同进退的同盟友谊。

可御坐上的陛下正值“昏庸”期,对于州府内竟然出现了暴徒悍匪之事,不在意不关心,只随意的应承了一句,让州府驻军看着办的话。

看着办,也可以看着不办,要衬托太上皇理政期间的太平安宁,他就得让这些满嘴爱民,实则祸民的家伙,充分认识到被劫富济贫的愤慨。

不是总想压制太上皇手中的兵力么?现在弱的连“悍匪”都拦不住,大宁朝有往颓势里走的趋势,在惶惶不可终日,家人朝不保夕里,他倒要看看,这满朝臣工还有几人能忆及太上皇的好。

市井小民都知道,想要家宅周边安宁清静,得给地霸上贡交保护费,这满朝臣工却全都是端碗吃饭,撂筷骂娘的小人,全然忘了是谁给了他们富足平安的人生。

崔闾的未尽之语,在太上皇带着人回到荆南后,被体察了出来。

太上皇写信,满纸感慨,“帷苏之一腔心意,兄已全然领会,只为兄作为不为图报,全凭本心,天下是万民的天下,而非朕或某些群体的天下,朕横扫六合,统御州郡,为的也不是让那些家伙感激,他们想法与否,并不在我的考量之内,是以,帷苏也不必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令其良心生出感触,不知好者,杀了就是,朕不在乎……但看帷苏为兄奔忙,连身前身后名亦考量其中之举,兄甚慰甚喜……盼归,望三秋矣!”

横生的悍匪,让满朝臣工生出一种,太上皇确实已经不在了的错觉,望着曾经无法撼动的武官群体,他们眼神闪烁,走不了文官路子的家中纨绔,终于有了刷履历入官场的捷径。

没有人往太上皇会拿军武当诱饵之计上想,因为他们根深蒂固的认为,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太上皇失去对军武的掌控,那就是太上皇本人出事或不在了。

地方世勋的覆灭,又怎么能影响他们对于军武的渗透?机会难得,必须抓紧。

如此,当各州府里皆有府邸,因为印子钱的事被灭被屠,都没能掀起多大风浪的让他们警醒,“昏庸”的陛下让京畿提督放了一个口子,收了许多世勋子入营刷履历。

这么多的人质送上门,尽管都不是家中精英,却绝对是各府宅中最受宠的公子,收进京畿戍卫营,来日再生乱相,他们就是挟制各府的利器。

沉迷“酒色”的陛下,现在只初一十五肯往皇后宫里去了,还不情不愿的。

然而,夜深人静,灯烛尽熄后,他搂着自己的皇后深深感叹,“演戏好辛苦啊!”

皇后心疼的抚上他的眉心,“父皇有说什么时候结束么?”

皇帝摇头又点头,“应该快了,崔爱卿密折里让朕在保川府往外扩地一事上拉偏架,又有市舶司的萝卜在前面吊着,清河崔氏那边觊觎保川府同知位,我按照计划给崔元奎透了口风,他现在为着萝卜,不得不给朕站台呢!”

皇后惊叹,“你说父皇是怎么找着崔总督的呢?”

父皇崇武,一把刀杀遍天下,崔闾擅文,诸多计算遍人心,太互补了有没有?

皇帝亦感慨非常,“听暗卫们回禀,父皇对崔爱卿言听计从,日常往来信件不断,甚至连……咳,朕有点酸楚!”

皇后便笑,拍了拍他,“父皇也说了,那蛊不好得,人家也是托了祖上的荫庇,也是人家的运气,陛下还是看开些的好。”

皇帝哼哼道,“朕看得开啊!他帮着父皇做成了大业,也等于间接帮了朕,朕感激他还来不及,就是隐隐有种父皇得了他,了结此间事业后,会消失的恐慌,朕有些郁结难过而已。”

皇后拍拍他,夜很长,时间又很快,但那位从来也不是个肯为谁驻留的性子,如今能在崔闾的影响下给宫里传递信件,已经是重大的突破了,要知道之前消失的十来年,只言片语都没有。

“找机会把弘放送过去吧!”皇帝睡前如是说。

至少得让皇祖父带带他,又有崔爱卿那样的人才在,好歹熏陶学习一下。

崔闾看着厚厚的一沓信纸,与酉十六大眼瞪小眼,半晌才道,“你主子亲自去了?”

酉十六挠脸,点头,“嗯,亲自带的队。”

崔闾将信拍在桌上,力道不大,却叫酉十六抖了下肩膀,临行前太上皇叮嘱过,若崔大人拍了桌子,一定要将他的礼物奉上。

酉十六照做,从怀里摸出一支火焰红的发箍,小声开口,“主上让带的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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