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楚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过去, 在坑洞的边上探头向里看。

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但说话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明显是有人在里面。

谭楚翻翻背包，发现自己的大探照灯还在里面，于是便放下心来, 踩着碎掉的混凝土块, 一步步下到坑洞里面。

他其实从听到阴阵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好奇。如果那些厉鬼, 能通过这个坑洞爬到现世，那他谭楚是不是也可以从这个坑洞里走到地府去？

谭楚打着灯。在一片破碎的钢筋间，白色的光点晃动着, 格外显眼。

他还没去过地府呢，想想还有点兴奋。

“谁在哪儿？”突然间, 从坑洞黑暗处传来声音，谭楚立刻将探照灯打过去。光芒下, 一个高挑的女生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 随即放下，摆摆手示意谭楚把光移走。

谭楚乖乖移开了探照灯。他认出了这个女生, 是城南分局的警察方雪婷。

“你怎么进来了。”方雪婷打开自己腰上的手电, 也照向谭楚的方向，“快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谭楚看向方雪婷的身后, 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忙碌着, 有的搬动石块, 有的带着白手套拿着塑料袋取样。谭楚在广场上听到的说话声，就是警察间工作的交谈。

“还在调查吗？”他问, “不是已经得出结论了，是建筑材料问题么。”

方雪婷点点头：“我们在做最后的取样工作。明天这里就要填土动工, 准备埋上了。”

说完, 她转头对身旁的警察说：“这边的钢筋好像也有腐蚀痕迹, 我们取一段带走。”

“是！”警察应道，立刻拿来了电锯。

在嘈杂的电锯声中，谭楚问道：“钢筋怎么会腐蚀了？是人为的吗？”

方雪婷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地检查锯下来的钢筋状况。

“难道那六个大学生到产业园来，就是为了把钢筋腐蚀掉，做出塌陷？”谭楚摸着下巴，自顾自地推理着。

方雪婷听到谭楚的推理，不由得笑了一声：“钢筋结构包在建筑顶板里，大学生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不会给它腐蚀掉。”

“我们推断的，依然是赵德义负责的建筑材料承包商的问题。”

她指了指身后正在收拾现场的同事：“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也快走吧。别在这边常驻，注意安全。”

谭楚看向方雪婷的后方，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那这个洞穴的另一端是什么？你们看了吗？”

方雪婷看着谭楚，好像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地下停车场。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谭楚摆摆手，陈江鹤好像说过这个广场是建在停车场上方的。

那地府在哪里？总不能是张道明嘴瓢，把地库说成地府吧。

“这个地库，也会被施工队封上。”方雪婷说，“如果你们有车的话，尽量停在地面吧。”

说罢，她便伸出手，做了一个礼貌的“请离开”姿势。

人民警察的话还是要听的，谭楚转身离开，却感觉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落到自己的后背上。他回头，只看到方雪婷和她同事忙碌的身影。

谭楚揉了揉头发，满脑子疑惑地离开了。

回到位于石柳庄的原公司地址，谭楚过了几天稍微清闲点的日子。

张道明的短剧在稳步拍摄中。本来估计也就11集的剧，目前已经进行到了大结局阶段。

由于一边拍一边写剧本，剧情到最后有点脱轨，好在孙小涛半夜托梦给他认识的剧本老师，两人就这个剧本讨论了一整晚，才把大纲拉了回来。

短剧按照一天一集的速度，在谭楚的“有尚影视”账号更新着，截止到现在，已经给谭楚涨了近一百万粉丝，播放量也逐步积攒到了几千万。

因此，谭楚轻松获得了有尚app提供的奖励：“神奇摄影棚 ver 2”“神奇摄影棚 ver 3”。

其中，“神奇摄影棚 ver 2”解锁条件比较简单，需要四层办公楼的空间就行。谭楚又找陈江鹤借了一下楼，在楼里打开后，发现是废弃医院场景。其中自带血迹没擦干净的手术室以及空无一人的停尸房，氛围感简直拉满。

而另一个1000万播放量奖励，“神奇摄影棚 ver 3”，解锁就比较困难了。它要求一个1000平米无遮拦空间。谭楚只得半夜翻附近学校围墙，在操场上偷偷打开了场景包。

一打开，谭楚就被震惊了。场景包里竟然装了一整个荒郊野村，房屋、猪圈、鸡窝、水井一应俱全，打开时还带着一层迷蒙的薄雾，甚至有隐隐约约的人影在薄雾中晃动。

两个摄影棚还仅仅是试用包，内容就已经这么丰富了。

场景的全部功能解锁地点，有尚app也都标注了出来。

医院位置倒不是很远，在北五环附近，而荒村就有点偏了，有尚app直接标到了云灵山南部。那里交通十分不方便，没有公交车，山路也很难走，进山出山都需要至少一天时间。

“傻子才去解锁。”谭楚一边将荒村场景收回包里，一边自言自语道，“1000平米的场景难道不够我用的？国际恐怖大片都没这个待遇好吧！”

现在他有三个场景包，古宅医院荒村，全部打开的话堪比横O影视城的一个区。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些场景是纯阴间场景，只能用go die的阴间模式拍摄，或者全部喷上现形喷雾才能正常使用。

如果是阳间人使用这些摄影棚，再用普通摄像机拍摄的话，就是很纯粹的无实物表演了。

不过这些缺点对于谭楚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作为小微企业老板的他已经心满意足，丝毫不打算去想解锁的事。

轻松的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到了钱乐乐去拍综艺的日子。

严嘉璐为钱乐乐赶制的奢侈品成衣纸扎已经烧好，现形喷雾也均匀地喷了上去，和现世的衣服看不出一丝差别。

钱乐乐选了一身黑衣，为了配合服装再加上防晒，她还戴了一只黑色的口罩，整个人显得十分神秘。

谭楚本来打算作为经纪人和助理，同钱乐乐一起参加的。但设置租要求艺人单独行动，谭楚只能陪同钱乐乐到山脚处。

他还特地花重金找认识的人给钱乐乐租了一辆萨瓦纳保姆车，以落实其千金大小姐的人设。只可惜摄制组不让开车进山，这车在镜头里没有一星半点的露面机会，属于纯纯浪费钱了。

山脚下停着一辆九座商务车，专门用来接送艺人到拍摄地点——云灵山麓庄园。钱乐乐和谭楚刚走到车旁边时，就被告知还需要再等另外一位艺人，一同进山。

同时，综艺的摄制组还拦下了谭楚。

“我们的拍摄已经开始了。”工作人员对谭楚说，“请尽快离开。”

“已经开始了？”谭楚有些疑惑，看了看不同机位的摄像机，“你们在直播吗？”

工作人员点头，帮助谭楚把带来的两个行李箱帮塞到商务车的后备箱里，然后又一遍催促谭楚离开。

谭楚走出了摄像头的范围，拿起包里的综艺合同看了一遍，发现里面的确没有写播放的形式。

他对于综艺采取直播的形式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关键是从观众的角度来讲，综艺录制一两天下来，有爆点值得看的部分，一般也就两个小时。

而全程直播过于冗长沉闷，收视率肯定很不理想。

不过既然签了约，拿到了预付款，那制作组的想法，谭楚也不打算随意猜测。

只不过收视率低的话，钱乐乐可能没法重现她生前靠着综艺出名的辉煌时刻了。

谭楚远远地看了商务车一眼，给钱乐乐发了一条消息“注意安全，小心行事”。便准备开着萨瓦纳回城区，顺便把车给还了。

一上车，谭楚就点开了桃子娱乐网的app。果然，在首页上有着大大的直播入口，一打开就是钱乐乐乘坐的常务车内部的画面。

只不过，直播的标题并不是《心动时刻~~从生活到恋爱》，页面上也没有恋综经常使用的浅粉天蓝之类轻盈的配色，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背景，配上一行黑色的大字《神秘综艺第一集直播试看：猜猜谁是最后的获胜者》。

“猜猜谁是最后的获胜者？”谭楚喃喃地念了一句标题，然后将屏幕关掉，手机放到一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听直播的音频。

“谈恋爱搞得跟生存游戏一样。不会真的跟张道明那小子说的一样，是拿无人生还当剧本的吧？”

不过思考一下这部综艺“谁是卧底”的设定，这么做直播，也许也是为了综艺的戏剧性和观赏性考虑，可以理解。

直播果真又乏味又冗长，谭楚车开了一路，除了偶尔的静止无声以外，光听到钱乐乐在说话了。

她本身就属于典型的猴子屁股型人才，让钱乐乐安安静静坐超过一分钟，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左右等不到另外一位艺人，钱乐乐跟摄制组搭话也没人搭理，她便索性坐到副驾驶，和司机侃起了大山。

直到谭楚将车还回去，来到北郊产业园的办公室，找到一个椅子舒服坐下，拿着支架把手机放到桌上，再度打开直播的视频时，屏幕里依然是钱乐乐的个人solo。

有时镜头会稍微转换一下，变成山上的云灵山麓庄园内部的场景。谭楚发现除了钱乐乐和另外一位外，剩下的4名艺人已经到了山庄里。

镜头给了云灵山麓庄园一个外景。这里说是庄园，其实就是很大一毛坯房。本来要当度假酒店的，结果建到一半老板破产跑路，连外立面都没来得及做，只涂了一层白漆。

孤零零的山间别墅，配上周围的野山野水，在这里谈恋爱，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四位艺人所待的大厅，则稍微好那么一点。房间中央摆了沙发和茶几，节目组还装点了一些软垫花草，显得不那么寒酸。

屋中的人保持微妙的距离，分别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除了偶尔简单的谈话，剩余的时间都是各自拿着自己的手机看。

其中有一个人是谭楚认识的、天亚现在正在捧的小花章雨佳。她有一副温柔甜美的长相，演技和唱歌也属于基本够用的水平，自从钱乐乐“解约”后，天亚的资源便向她倾斜了不少。

另一位正坐着发呆的青年男子谭楚看着有点眼熟，却实在回忆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长得很秀气，是现场唯一一个几乎不玩手机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到处看，不小心与人对视时，就咧嘴一笑，笑容中透露着点傻气。

谭楚觉得，如果他是卧底，绝对是开播三分钟就被淘汰了。

剩下两个人，一个是穿着一身灰色调简装，时而盯着手机，时而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面容如刀削斧凿的男人。谭楚从来没见过这张脸。

另一个则是某网站五百万粉丝网红克丽丝钉钉，据说她精通占星、塔罗、风水、方术等中西各种玄学，打扮也以吉普赛风格为主——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针织围巾，点缀着大大小小的项链和串珠。

演播室显然觉得庄园内气氛安静，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又把画面切到了钱乐乐那边。商务车刚出现在镜头里，就听到钱乐乐欢快的声音。

“他们好像来了。”

谭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

镜头转了方向，一辆车在镜头里停了下来，没过一会，一群人簇拥着一位个头中等，皮肤白皙的男人下了车。

山下树多，枝叶茂盛，又是深秋，阳光并不毒辣。然而在男人脚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身旁的人立刻张开了一把黑色的打伞。

谭楚“嘿”地笑了一声。

这一群人，除了几个新来的助理，他全认识。都是他前公司向阳花的人。

被众星捧月的那位是向阳花旗下的当红偶像周景宸。他男团出道，出名后立刻踢了队友单飞，自带庞大的粉丝量，公司也十分看好他，几乎给他砸了最好的资源，硬生生捧成了顶流。

但周景宸本人人品恶劣，私下里睡粉丝抽烟喝酒骂脏话甚至还随地大小便被拍到过无数次，都被他那极有手腕的经纪人搞定了。

在周景宸身边贴的最近的那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经纪人成博。

周景宸一出来，死气沉沉的弹幕池立刻增添了些许活力。

“啊啊啊啊我的景宸宝宝终于出来了！”

“为了看周景宸，硬生生听那个口罩女聊两个小时的天，谁懂我的苦”

“宸宝看起来好憔悴，昨晚拍戏累到了吧。”

谭楚看着周景宸和成博，又想起刚刚在山庄里看到的几个嘉宾，暗自思度：先不管那些生面孔，这个综艺能请来当红小花和顶级流量，看来是桃子娱乐的重点项目。

钱乐乐打开副驾的窗户。“我们可以出发了！”她快乐地对司机说，又向周景宸摇了摇手，“你好。”

周景宸压根不搭理她，直接将墨镜往脸上一按。而经纪人成博则向前大跨了一步，立刻开始了社交行动。

“老师你好，我们家景宸昨天拍戏太晚了，今天迟到耽误了你们时间，不好意思哈。”成博笑着，拿起一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小包，偷偷地往现场导演的手里塞。

“你看一下，能不能把景宸迟到的这一段剪掉？毕竟播出后肯定影响不好。”

“那你得跟剪辑导演商量。”现场导演不为所动，“我不管这事。”

“剪辑导演是章老师对吧，”成博依然满脸堆笑，“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的意思是呢，你这边也注意拍一下，不要拍到能发现我们家景宸是10点半才上山的素材，比如说阳光啊，窗外的景色什么的。这样剪辑老师更方便一点嘛，你说对吗？”

“行，我注意。”现场导演倒是答应得爽快，“不过……”

他指了指身旁的设备：“我们的节目为了保证真实无剧本，是采取先现场直播，再剪辑上线的方式播出的。”

“刚刚的内容已经直播出去了，即使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恐怕用处也不大。”

“什么！直播？合同和流程里都没写啊！”成博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厚厚的嘴唇也抖了几抖。

谭楚凭借经验，感觉他几乎要叫嚣出声：“什么破综艺！退钱！我们景宸不录了！”

然而他不愧是比孙小涛还厉害的金牌经纪人，只见他迅速稳住神色，又恢复成满面笑容的模样。

“没关系哈，都是我这个经纪人的错，没安排好时间。”他谦卑地说，又朝周景宸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车，“让景宸和制作组受累了。”

谭楚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毛。

能让这位当红偶像的金牌经纪人吃瘪，甚至吃瘪后还好声好气交流的摄制组，看来远不止谭楚见到的这么简单。

参加这个综艺，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弹幕闪过几条：

“成博真的不行！又让我们景宸受委屈了。”

“干嘛替我们宸宝社交啊，这下得罪摄制组了吧。”

“能不能换经纪人，支持开除成胖子！！！”

“+1”

看着这些天真并真诚相信自己偶像的粉丝，谭楚不禁莞尔。

成博宁可被粉丝骂，也要维持周景宸形象。要是没有他，周景宸根本混不到这个地位。那些黑料早就可以让他糊到十八线。

发生在背后的故事，粉丝自然看不明白。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偶像敬业又无辜，一切全部都是经纪人的错。

就在这时，他看到镜头角落里的钱乐乐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谭楚立刻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又想要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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