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1年,太尉荀晏病逝于雒阳。
雒阳大火,陇西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聚众枹罕,关中一日数十惊……
同年,诸葛亮迁为太尉,掌军国之事。
当时,曹操发动了二越巢湖之战,与孙权对峙于濡须口。
他得知荀晏之死时,雒阳之乱已被平定,他率大军返回河南,当时,世人皆以为还未过去多久的上党之战又要重演。
但曹操不顾部将阻拦,他孤身驱马上前,与荀彧阵前议事。
次月,汉帝册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封曹昂为魏王太子。
盛夏时,上党盟约的另一部分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一朝两制,以魏法治魏人,以新律治汉人。
雒阳成为了一条分割线,实施东西分治,行东面官西面官两套独立制度。
时江东惊慌,孙权数次劝说曹操称帝,曹操道愿为周文王矣。
又数年,北方联盟愈发稳固。
当时东面推崇唯才是举,西面推行普及教育,短短几年涌现人才不知凡几,两方交流贸易空前之盛,部分东面官署移至雒阳。
孙权见不能敌,遂远遁交州,又往海外,自此不知所踪,南方遂乱,后人云曾在海上见孙氏战船。
前后历时三年有余,曹操终收复南方,于归途中病逝于家乡谯县,时年六十五岁。
太子曹昂继位,他主张休养生息,平息多年战乱之痛,又平定青徐叛乱,扫清南方割据势力,稳定了魏国之土。
公元220年,曹昂入雒阳,祭拜已逝多年的荀晏。
同年,汉帝禅位。
曹昂登基称帝,尊西面丞相诸葛亮为半师,沿用一朝两制之制,改国号魏,定都雒阳。
公元221年,诸葛亮入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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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花开了。
枝头缀满了雪白的花蕊,清风拂过便是暗香徐来。
须发皆白的文士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他已不再是年轻时的姿容无双,但那般高士之风却仍旧不曾褪去。
“以后就怕是再看不
到了。”
荀彧看着那些如雪般的花儿,他轻声说道。
“那阿兄便多看一看。”
他身旁的幼童便笑着说道。
他看上去仍旧不过五六岁大,时光似乎在他身上永远的定格了。
荀彧看着他,眼中露出了难言的悲伤。
“清恒……”他握住了幼童的手,“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荀晏说道,“阿兄啊,怎么越活越老妈子,和公达似的……”
但公达已经再也不会念叨他了。
他相继送走了大兄、公达、三兄四兄、阿姊老师……
他原先总以为自己活不长,却未想如今成了活得最久的。
荀彧笑了笑,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他的眼眸仍然是清醒而温和的。
“清恒,回家了。”
他说。
荀晏依偎在兄长身边,一如幼时,他看到雪白的花瓣落下。
“嗯,回家了。”
相隔十多年啊,在曹昂继位后,在东西面官关系缓和之后,他们才终于能够回到故土。
风起了,荀晏跑去屋里拿了毯子,又踮起脚给兄长盖上。
一直半睡着的兄长让他将外头的子孙叫进来。
荀彧在他们家中算是子孙多的,人人神色悲戚,他们都知道荀彧大概是到了弥留之际。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有大病大痛,安安稳稳的走到了暮年之时。
荀晏一眼望去,没有看到兄长家的幼子。
他们家几乎都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可偏偏阿兄家的幼子是个……恋爱脑。
并且他执着于出台彧黑指导思想,作为头号彧吹,他多年来坚持在雒阳报上匿名和荀粲小朋友打擂台。
荀彧神色依旧,他絮絮叨叨的与孩子们嘱咐着一些话,说着说着便昏睡了过去。
荀晏轻轻叫了叫他,荀彧惊醒过来。
他的眼眸此时看上去格外的亮,不似先前的温和,而是带上了多年身居高位的威严。
他说道:“长倩,要照顾好他。”
几个早已不是稚子的儿子没有听明白,唯有荀恽一瞬间红
了眼眶,他哽咽着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
荀彧费力的说着。
庭院里又变得空空荡荡,荀彧不再说话,他抬手摸着幼弟的头顶,发丝软而细,而他的手却已经枯瘦苍老。
“阿兄,我会想你们的。”
“你慢点走,要带上我的。”
荀晏说着。
荀彧似是微微笑了笑,他又一次睡下。
毯子一角落在了地上,微风拂过,带起了一阵馥郁的香。
高阳里尽是哭嚎与呼喊,家家户户挂上了白幡。
颍阴荀氏最辉煌的一代随着荀彧的逝去而落幕。
自曹操开始,丧仪从简,族中族人的丧仪也皆是简单,唯有荀攸死时,世人才知其富,他的丧仪亦是极简,但他捐赠了一大笔钱财,资助关中建了数十家慈幼局,收留弃婴。
而荀彧留下的遗产则是寥寥无几,丧仪自然也是从简。
虽是如此,但荀文若之名海内何人不知,荀恽这几日忙得几乎焦头烂额,又得哭丧,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大圈。
累极了才稀里糊涂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还觉额角阵阵发疼,大脑都有些嗡嗡作响。
他看到有幼童坐在他身旁,半眯着打着瞌睡。
分明小小的一团,却做出了守护的样子。
“小叔父……”他突然有些哽咽。
其实他已经很久不叫这个称呼了,大人不愿叫太多人知晓其中内里,怕招了麻烦,叫他们都改口了,可如今他却唯有他一个长辈可以依靠了。
荀晏惊醒过来,他晃了晃够不着地的腿,伸手理了理侄儿的发丝。
“长倩,再睡一会吧。”他说道。
荀恽摇头,他起身披衣。
“过几日吊唁时必是人来人往,您得小心些,陌弟还在西北,回来要有段时间……您也别太伤心。”
他说着说着才觉眼前的人可能比他更加伤心。
当初荀公达去世时,小叔父一个人偷偷哭得厥过去了,后来更是大病一场,把大人都吓坏了。
“我知道了,”小孩说道,“我回家睡会,你若是得了空……”
他想了想却是改了口,“算了,
没什么事,你要学会保重自己。”
荀恽有些昏沉的点头,小小的孩子就摸了摸他的头,就如同很多年以前那位脾气极好的温柔青年一样。
族中族人多年来四散在外,在西北做事的自然不能这么快回来,但离得近的,就如荀安得了消息后连夜疾驰而来。
这位表姐素来雷厉风行,从军后更是风风火火,她站得笔直,面上却难掩悲伤。
她从灵堂走出,正欲说什么,却陡然闻到了一股烟味。
荀恽还未反应过来,她已抬起头,看到后院处冒起了黑烟。
几人几乎拔腿就跑,那是荀彧的西院书房,大火席卷着吞噬一切,门口的仆役战战兢兢低着头,却未曾上前救火。
“何人纵火!”
荀恽声音都颤抖了。
“是主君之令。”
一旁的老仆上前来,他已经垂垂老矣,眼神都有些混沌,但却仍旧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小郎君令我暂且保管的……”
信上写着,这屋里的文书都是见不得人的,烧了也无所谓,有价值的他转移到了别处……
他在雒阳的藏书尽数捐赠给太学,高阳里的藏书分给族人……
又说他每年要小辈上供两盘米糕,不给他就告诉阿兄托梦骂人云云……
不待看完,荀安猛的回头,她低声向荀恽问道:“小舅舅在哪儿?”
“他说……他说回屋睡一会……”
荀晏正躺在自己家里。
若是有条件的话,他向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床要垫得软软的,让他陷进去。
他的半身问他,想不想要长生。
他答道,不想。
于是他安心的闭上眼,沉沉睡去。
屋门被踹开。
床上躺着的幼童浑身冰凉,已是死去多时的模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