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观音与南极星君等尚还思虑着眼前的国灵究竟如何将这一切做到,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及想法。甚至于那长安城里的唐皇,那人道气运所钟的大唐皇帝陛下又是否当真踏上人皇修行之路,有那个可能成就人皇。却也同样有仙神开口,自恃身份对着袁天罡喝问道:
“是你,袁天罡?你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想要同我等、同天庭与佛门为敌不成?”
事实上那仙神更想喝问与对上的是嬴政。只是君王轻飘飘的、似乎半点不曾将其放在眼底的余光之下,本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优越的仙神不知因何便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唇角微动,根本便无法对其发出任何的指责与言语。
只能将柿子挑着软的来捏,将目光落在了袁天罡身上。
至于为何是袁天罡而不是蒙毅,当然是因为八百年前的种种不仅是在人间历史记载的史书工笔里语焉不详,充斥着诸多种种迷雾。更因为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对此同样讳莫如深,并不曾有任何过多的传播及讨论。
所以相较于袁天罡这个能够上达天听,直接手书一封上表天庭的钦天监台正而言,诸位仙神菩萨们对于蒙毅自然是不熟,不熟。
一点都不怎么熟悉。
甚至于这形貌昳丽的帝王以真实的面目而呈现,落在一众仙神菩萨们眼中的亦不过是如同实质的威严与威仪。根本便无法将其同八百年前的秦皇,同那世人传说与史书工笔里被妖魔化了的大秦皇帝陛下联系起来。
做出猜测与揣度。
虽然这其中同样离不了河图洛书,甚至是那冥冥中不可知与不可测力量的影响。但机构的繁杂冗余甚至是滞后等诸多种种问题,并不仅仅出现在阴司地府,出现在阴间。
只是信仰神明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信仰神明,如袁天罡这等窥探天命的修行中人,对仙神又何曾是有想象中的敬畏?甚至是唯唯诺诺,因仙神的诘问而生出不安、惶恐及畏惧?
遑论龙游浅滩遭虾戏。纵使袁天罡并不认为自己是虾,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可是眼下的这等情况,难道还能容许袁天罡于秦皇陛下同这漫天的神佛之间左右摇摆,甚至是左右逢源做那个潜藏在身后的渔翁不成?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被迫上了贼船的袁天罡自然是清楚,究竟怎样的选择,对自己而言方才是有利。
况且——
“诸位仙君、星官、菩萨们莫不是奉了玉帝的御旨下凡不成?”
袁天罡语音与表情俱是夸张,透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假模与假样。恰如同无声且响亮的巴掌,呼啸而至,扇至那问话的仙神耳边。
天庭当中那位三界之主究竟具有着怎样的威能与位格尚且不论,但很显然,有玉帝旨意与不曾具有玉帝旨意,却又是不同。更不必说天上人间之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只要操作与利用得当,便是将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囚禁在下界又如何?
未必不曾有不可以分辨甚至是言说的地方。
因而袁天罡话音落下,却是做足了一副狐假虎威模样。开口,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和颜悦色道:
“诸君如果有疑惑,不妨于不良人大狱中详谈如何?”
当然不如何!
纵使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尚未曾弄清楚,所谓不良人大狱又究竟是怎样的机构与存在。但仅仅只是袁天罡那看似温和,实则不怀好意的面色与神情......
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不由得面色微沉,心中泛起无尽的凉意。
只是白衣观音开口,目光不曾有半点自嬴政身上脱离。任凭着袁天罡以手挥了,使隐藏在暗处的锐士将那些法力原本就稍显弱势的仙神菩萨们拖走。方才带着笃定与警告道:
“阁下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足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不成?”
又道是如他们这等仙神、这等超凡脱俗者与凡人并不相同。纵使一时被压制,但......
“阁下可曾想好,凡人生死与寿命不过百年。纵使是世间之国度与王朝,亦无万世一系长开不败者。待得你东土大唐之国运恰如同江河日下,”
白衣观音摇头。向来悲悯的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讥诮,转而却又改变为宽正慈和。
好似是胸怀广大,足以将一切容纳。亦是足够的慈悲为怀,想要使众生得到救赎。
“况且......”
大士接下来的话语虽然未曾言明,然而个中所透露与含有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只因为大士此来东土,并不仅仅是为个人利益而来。
此一局,个中之利益牵扯与纠葛,更是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但嬴政于此却是不在意的,又或者说这帝王所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脚下。更非是眼前。因而大士目光之下,嬴政只是将唇角笑意勾起,并不带有过多惊讶与波澜道:
“如此便不必大士担心,毕竟......”
嬴政同样未曾将那话语讲完。只是以笑意一点点收敛,而后如同随手将空气里尘埃拂去一般摆袖回首,长身而立,无甚表情道:
“万世一系吗?”
事实上八百年前的嬴政,那无仙亦无圣世界里的秦皇,差点就成功了的。只可惜天命......
纵使是立下了前所未有之功业拥有绝对权势与权柄的帝王又如何?终逃不得生老死病,终是有会老、会死的那一日。
遑论那一日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的......
此刻再说这些已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于若是早知如此抑或者一切重来,嬴政的做法与选择同样不在很多人的预料。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何时这帝王所走都似乎注定了是一条充满坎坷与荆棘的,未曾有人走过的道路。
甚至于万世一系也好永恒长存的国度也罢。既然知晓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且拥有着无穷危机与无穷可能的世界,嬴政又怎会不因此而多做谋算,甚至是将这白衣观音口中所说到的、再是显而易见不过的层面考虑到呢?
因而身形走远,直至将要自大士肉眼可及的范围内走出的那一瞬间,嬴政方才开口,将声音遥遥传递道:
“菩萨大可放心,朕并无将尔等永久困于此处,永久关押之意。只不过,”
嬴政虽未曾回头,却因此而将身形停顿。只是君王的身形、背影与言语间,却又是难以因此而将任何情绪辨认的。唯有足以叫一众仙神菩萨们恐慌甚至是畏惧的话语,落在他们心头。
是嬴政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
“那金蝉子既然是轮回转生于我东土大唐,那么便是我大唐的子民。尔等既然对其如此关心,那么不妨便留在此处,待得其长大成人如何?”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单纯只是待金蝉子转世之身长大成人便罢,区区十年二十年,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等得起的。甚至并不介意因此而能屈能伸伏低做小,留待来日。但白衣大士瞳孔微缩,却是由此而意识到某些惊愕且叫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意识到这国灵口中的金蝉子转世之身成年之日,或许恰是......
是什么呢?
纵使嬴政背影走远,于大士眼中消失不见。但那如山如渊一般的威仪与身形,那傲视一切甚至将天地、将日月与星辰掌握在手中踩落在脚下的自信和傲然......
白衣观音陡然因此而生出双目刺痛,生出这国灵或许当真可以能人所不能,使诸佛菩萨为之俯首甚至是消融之感。
“是佛敌啊。”
真正的佛敌。
大士于内心深处如是言。而后下一瞬间,对上看似恭恭敬敬望过来的袁天罡的眼。
“请问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叫人帮您?”
是钦天监台正,同样是不良人统帅的袁天罡如是言。看似温和的面容态度与神情间,分明是潜藏不住的跃跃欲试与恶意。
“善哉善哉,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士口宣佛号,虽然是仿佛要因此而劝袁天罡迷途知返,皈依我佛。但脚下的动作却是不慢的,并不需要那一应的锐士来请,便相当配合。
可谓是将能屈能伸与识时务发挥到了极致,直叫袁天罡目瞪口呆之余,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因这白衣大士的过于配合而升起的遗憾。
当然,这遗憾于袁天罡而言,不过是小小的插曲,根本便算不得什么。总归那不良人的大狱之中,自有一套使人心悦诚服并且零差评的手段。
纵使是仙神菩萨,好吧那一应的不良人此前对此并没有任何先例。由不得袁天罡不由此而坐镇在江州城中,做出安排。只是此间事了,那冥府之内,十殿阎君与一众阴神们想要将地府夺回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大明宫内,唐皇提笔,空白的圣旨展开,写下几个大字。
泛着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金光的大字。
“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