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唐皇并不会长久的沉沦在这幻梦之中,而是终将会醒来的结果白衣观音自然是早有预料的。毕竟接触虽然不多,更未曾彻底弄清楚,其间的疏露与变动究竟是出在何处。但这并不影响菩萨在接触到嬴政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帝王。
更非是耳根子与心性柔软会轻易将自身之想法与意愿改变,随波逐流且没有主见之辈。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为何不回返东土?”
白衣观音有着百千变化的身形与样貌在嬴政眼前浮现。伴随着话语与疑问吐出,恰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呈现在嬴政眼前,定格成一副男身异域之装扮与模样。隐隐绰绰,看不甚分明。又或者说男身与女身,样貌形态等种种对菩萨而言,并没有意义。
一切种种俱是表相。只不过或许是眼前的唐皇带给菩萨的惊疑早已超出预料,以致于在那某一瞬间,白衣观音竟是妄图从那表相里窥探到本来,将嬴政存在于面目与身形下的种种尽皆看透。
这自然是一无所获的。甚至于在嬴政皱了眉,仿佛是要因此而显露出几分不悦的那瞬间,菩萨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将目光收回,面上似有几分无措。只是玄衣墨发的帝王以眉眼抬起,却是带了几分讥诮与薄凉道:
“菩萨是在教朕做事?”
似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嬴政又再度恢复了那强势且冷硬姿态。再不见半点温和。即便菩萨口中的疑问......
“菩萨可敢说清楚,朕若是当真将脚下的这一步踏出,走向回转东土与大唐的路途。那么将要由此而迎来的......”
嬴政将唇角笑意牵起,生出一声嗤笑。目光如冷锋,似利剑,好似冬日的冰凌一般将那层遮掩与帷幕揭开。于是大士便知晓,自身暗中之陷阱与谋算,这唐皇显然是知晓了的。而这亦是嬴政为何会在此停下脚步,不再前行的理由。
“自是万劫不复。”
白衣观音冷了脸,语音微寒,再不复平日之悲悯和温和。
“但你又从何而知?”
“菩萨可曾听闻过这样一则故事?”
嬴政不答反问。但故事,怎样的故事?先秦时期有名将,一生纵横沙场,从无败绩。据说其手上有一柄家传的、镶嵌了金玉装饰良好的宝剑。世人都听说了那剑的名,更知晓那剑的存在。即便只是冰山一角惊鸿一瞥,从未见有人真正将其拔出,但所有人都相信,那注定了是一柄锐利且锋芒无以匹敌的长剑。
直至将军的儿子将其拔出。却发现里面所装着的,不过是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而已。
以剑喻事,所谓长安与大唐,在这梦境当中,便是那样一柄断剑。盖因此梦境是靠近佛陀梦境之核心处的某一梦境演化而来,承载嬴政与白衣观音的魂灵便已经是极限。自是不可能如同佛陀梦境一般,将一切之种种完善。
又因菩萨力量的影响,显然更具有异域的特征,而非是偏向于东土风格。至于大唐,则不过是存在于PPT、存在于设定里的部分,并未曾真正得到完善。甚至于使团成员脑海中诸多种种有关大唐之过往与记忆,亦不过是被设定和植入到其间而已。
便如同一段被写好了程序及代码的NPC,所拥有的过往经历及记忆等种种,并非是真实存在。而一旦嬴政带以领使团离开此方异域踏上回转大唐的路程......
将军将那柄剑传给了其做为马前卒的儿子,而在儿子得到那柄剑之后,同样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直至某一日的儿子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将那剑拔出。于是儿子心中自信与信仰崩塌,被曾经的手下败将轻易斩杀。
惨死于乱军之中。
当然,这帝王无疑是极自信的。并不会如故事里的将军之子一般,将希望寄托于所谓的名剑。抑或者因理想与现实、因那名剑出鞘之后同自己所想的不同,而选择自我毁灭。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纵使没有道路又如何?嬴政注定要因此而走出一条道路来。
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属于自己的道路。但这同样是在白衣观音预料之内的,甚至于一层套一层一环套一环,从嬴政与菩萨打赌开始,菩萨便已经是做出了几手准备。那异域诸国并不能对使团造成影响,反倒是叫其化不可能为可能,一一破灭又如何?
只要这唐皇离开异域踏上回转大唐的路途,那么这唐皇也好那些使团成员也罢,便会发现大唐与长安其实是并不存在的。不过是一个存在且仅存在于思维与记忆里的概念而已。
便是唐皇自身之信仰与意念并不会因此而崩溃,可是当其真正踏足在其中,踏上菩萨依凭着这梦境手段而设下的陷阱。又何尝不是万劫不复?
但纵使再如何巧妙精细的陷阱,在一切被摊开且嬴政并未曾踏足的那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而梦境被叫破,真正的主人同样在醒来。
周遭之种种俱是在消失和淡化。唯有嬴政及白衣观音对视过一眼,君王以指尖摩挲过剑柄,而后柔和了神情,似笑非笑的问出疑问。
“菩萨不妨猜上一猜,朕手中这长剑,出鞘之后究竟是如何?是如同那断剑一般,徒有其表华而不实,还是剑出,足以惊天下?”
嬴政如是言,以唇角微微翘起,目中似带有几分揶揄。然而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白衣观音的目光与神情在一瞬间变得警惕。
“看来菩萨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大士目光之下,嬴政以手中长剑抛出。尺水寒芒倒映目中闪过冷冽的光芒,有长剑因此而出鞘。
君王手中的剑自不可能是断剑,更不可能是什么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甚至因皇帝陛下的执掌,因这帝王的身份、地位、心性与意念等种种,而被赋予了超出其价值所在的、不一样的东西。
堪称是一柄天子剑,帝王剑。这样的剑......
白衣观音瞳孔缩紧,面上充斥了震惊疑惑不安等诸多种种情绪。而后在下一瞬间陡然失声,开口道:
“是你——”
大士尚未曾吐出的更多的话语叫那剑光所湮没。嬴政收剑回首,以目光垂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过剑柄道:
“是我,嬴政。”
这帝王如是言,属于唐皇之身形与样貌褪去,显露出的显然是自身之模样。而白衣观音的身形仿佛因此而被消抿,而坠向那无边的黑暗与梦境之中,再无法有任何归来。与之相伴随的,而落在这将要醒来的梦境中并且传递到白衣观音耳边的,是嬴政恍若失真了的话语。
“这万劫不复之局面,便留待菩萨你,自行体会如何?”
嬴政目光收回,所说出分明是商量的语气及话语。只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这帝王的权柄似乎并未因这梦境的存在而被消减,更未遭逢任何压制。又或者说从嬴政将那异域扫荡并且使神明菩萨的寺庙被捣毁,塑像于火中熔铸之时开始,这无限接近于佛陀梦境核心之幻梦,便无法再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甚至于菩萨原本为嬴政所准备之陷阱与手段,同样叫这帝王反客为主,经由菩萨自行体会。
化身万千,拥有大神通与大威能,在此梦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不一般权柄的大士显然并不会因此而陨落抑或是死亡。只是手脚因此而被绊住,暂时无法施加更多的影响。但这对嬴政而言却已经足够。
眼前的种种散去,虚空之中有光点明灭闪烁,嬴政的身形终是再出现在那佛陀的梦境之中,将手伸出,捏住了一朵花、一片树叶,一只蝴蝶。
那佛陀梦境的核心,俨然在嬴政手中掌握。但很显然,这大神通者的梦境、这梦境的核心显然又是没有具体的形态与模样的,只是因世人对佛、对梦中证道法门的理解与认知,展现出这样的样子。展现出世人所能理解、认知,和看到的模样。
有相应的认知与画面生出,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嬴政眼前,却是有关此梦中证道法门、又或者说梦境神通的介绍等种种。简单说来,便是将梦境中所有的一切,转变为现实,抑或者将敌人困在一重又一重的梦境当中,而后将其灭杀等。
当然,这不过是其间最粗浅最直白的东西。而更加深奥玄妙的......
嬴政忽然想到了那不知是何时生出抑或者被解封的记忆里,某人意味深长且讳莫如深的话语。
“纵使此方宇宙中之诸多种种,俱不过只是梵天一梦又如何?若是有人妄图练假成真,成为此方天地之创世神,将这法门修炼至极限,自是要看那些大神通者们愿与不愿。”
嬴政自没有改修这样的神通与法门之打算,只不过......
从主动投身这佛陀的梦境开始,嬴政本就是为这梦境的核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