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军属疗养院远在h市西南部。江封在余火的安抚下稳定住情绪, 给梅琴他们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然后和余火二人立刻驱车前往p市郊区外围的空军基地, 驾驶直升机连夜往回赶。
直升机直接停在了疗养院门口,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此时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钟。
戚云繁戚女士的病房位于三楼, 江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远远隔着消毒室就能听见病房内传来男人的哭声。
消毒室和病房是里外套间结构, 站在消毒室门外往里看,透过两道门玻璃能看见半张病床,江慎半跪在病床边上肩头耸动, 平日里用摩丝打理整齐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略显花白的鬓角,那天在酒楼以一敌三的强硬气势半点都看不见,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死死抱住病床上那人的腰肢放声嚎啕。
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臂环在他肩膀上, 似安抚一般时不时轻拍两下。
江封盯着那只手臂看了会儿, 下颌紧咬喉头上下颤动, 然后深呼一口气,拉着余火在消毒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等一会儿。”
这座疗养院余火如今已经很熟悉了, 自从江封第一次带他来过之后, 平均每隔一个星期两人都会过来探望戚女士。
三楼住得不止戚女士一个人,沿着明亮洁净的环形走廊往左右延伸, 两边一共有四十多间病房,此时许多间病房内都传来家属们喜极而泣的哭喊声,而且不时还有人从电梯或楼梯间内冲出来, 急不可耐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余火不用放开五感刻意感知,就能体会到江封此时焦灼、狂喜、又掺杂着满腹疑虑和担忧的复杂心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江封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的热度熨帖而温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这里陪你一起承担。
江封看着他温柔沉静的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控制不住快速抖动的双腿双脚终于停了下来。指尖摩挲着余火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半圈,然后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你早就计划好了今晚要公开恋情?”
这戒指余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系着银链子戴在脖子上的,今晚提前取下来戴在手上,还特意选了搭配手套的服装加以掩饰,说不是早有预谋他可不信。
余火老实点头:“嗯,今晚这个时机正好。”继金牛奖之后再一次被提名影帝,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作品热度而言他都有了坦呈自我的底气。玉龙奖媒体云集观众聚焦,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没能拿到影帝的话,那就在颁奖典礼之后召开发布会进行公布,好在天遂人愿,他既拿到了影帝大奖,又能在领奖台上堂堂正正感谢自己的爱人。
江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又亲了两口:“梅琴知道吗?”
“知道的,我提前跟梅经纪商量过了。”他是娱乐圈内备受瞩目的公众人物,以他目前的热度,这么大的事情会带来怎样的舆论狂潮可想而知,他可不敢把梅琴蒙在鼓里到时候打自己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像梅琴第一次见面时告诉他的,有什么决定提前说,公司才能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也正因为对于他今晚的举动早有预料,整个晨西的公关部都在公司里随时待命,实时观察舆论动向,一步步引导网友们发现他和江封恋情发展的线索,解开保镖哥哥和娃娃脸合照等谜底,将整个恋情公开事件的正面效应最大化。
两人低声聊天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家属们赶到了疗养院,大概是体谅家属们的心情、给予他们和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没按铃之前医生们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现。半晌后见到有位护士从身前经过,江封立刻站起来询问:“请问一下,现在进病房不需要更换无菌服了吗?”
因为疗养院里的病人情况特殊,全都被虫族的神经毒素破坏了免疫系统,所以平时想要探望得经过繁琐的消毒程序并更换无菌服,可他刚才看见江慎穿的仍是他自己的衣服。
“不需要的,”护士脸上带笑:“目前已经找到了分解神经毒素的方法,病人只要苏醒后都能恢复一部分免疫力,想要进去探望只要在消毒室里进行一次体外的雾化消毒就行。”
江封点头道过谢,而他母亲所在的病房内,江慎的哭声终于慢慢低了下去。
江封牵住余火的手,“咱们进去吧。”然后拧开门把手走进了消毒室。
体外消毒过程很快,弥漫在眼前的雾气缓缓消失,只在衣服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消毒水味。
穿过消毒室,江封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江慎眼眶通红坐在病床边上,一位面容秀美的长发女子听见动静转过身,只稍稍怔了一瞬,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便一点点绽出光来:“……封封?”
江封浑身紧绷,鼻翼快速开阖扇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竭力控制体内汹涌的情感,可到底忍不住眼眶红了一圈,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然后几步跨过去单膝跪在地上,和江慎之前一般的姿势将女子紧紧抱住。
“乖,妈妈在这儿呢,妈妈醒过来了,来,让妈妈好好看看,”戚女士笑中带泪,眼泪如滚珠似的落下来,柔软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江封的头顶,指尖顺着他的眉眼仔细描摹:“哎呀,我们家封封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人们对于母亲总是有着先天性的依赖和浓重的情感,在母亲面前,所有的强硬和防备不自觉尽数卸下,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部分。江封十多年枪林弹雨生死一线里闯过来,从没喊过半句累叫过半句苦,此时却觉得一股情绪在胸腔里四处窜动无处可逃,最后只能顺着眼角的湿意发泄出来。
戚女士心疼极了,仍如许多年前哄孩子一般的温柔口吻:“不哭,不哭不哭,妈妈都好了,真的,以后再也不会只顾自己睡觉丢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乖,”她抬头看向余火:“你还没给妈妈介绍介绍这位英俊的朋友呢。”
快三十的大男人埋在妈妈怀里掉眼泪,即便是情难自禁,缓过劲之后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丢人。江封偷偷在脸上抹了两把,站起身将余火牵过来:“妈,这位是余火,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已经订婚了。”
“快过来快过来,”戚女士眼睛一亮,笑得越发温柔,将余火拉到床边坐下:“你果然就是余火,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我昏睡的时候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你跟封封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今天终于将声音和真人对了起来。我记得那时候封封介绍你还是男朋友,如今都已经成为未婚夫了,我真为你们俩感到高兴。我能叫你火火吗?”
“当然,”虽然早就见过了江老爷子和江先生等人,但严格算来此时才是真正的见家长,余火双腿并直坐得笔挺,活像是等候首长检阅的新兵:“伯母你想怎么叫都可以的。”
“伯母?”戚女士带着几分狡黠和淘气眨了眨眼睛,“你和和封封都已经订婚了,是不是应该改口呢?”
余火耳尖红透,抬头看了一眼江封,然后乖乖喊道:“妈妈。”
江封笑得龇出两排大白牙,戚女士比他更高兴,秀美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左右找了找又有些懊恼:“哎呀,这么重要的时候竟然没有红包包给你。”
“我有我有我有,”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江先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但翻了半天只找到两张红票子和一小把零钱,脸上立时浮满尴尬:“平时没带多少现金在身上……我现在立马让人送过来!”
戚女士拦住他有些无奈:“十几年过去,你这性子怎么还是如此急躁,说风就是雨。”抬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羊脂玉的古朴佛像,亲自给余火戴上:“这枚玉像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据她讲也是我外婆留给我母亲的,雕刻得是母星地球时期许多人信奉的佛教菩萨,能消灾解厄逢凶化吉,救人于危难困苦之中。我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跟封封此生平安喜乐无灾无愁,一辈子幸福美满。”
余火摸着佛像,触手温润如脂,可见被几任主人悉心爱护许久。心中有些不安:“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戚女士皱眉佯怒:“不能什么?你和封封订了婚,在我眼里就跟自己孩子一样,妈妈送给你的东西有什么不能要的?还是说火火你不情愿喊我这声妈妈,嗯?”
江封按住余火的肩膀:“快收下吧,千万不要试图跟这位女士争辩,咱们家里可没人能辩得过她。”
余火无法,只能将佛像放入领口内贴身戴好,墨玉似的眼睛里闪着暖光,极郑重道:“谢谢妈,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才是好孩子,”戚女士越看越满意,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人的着装:“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是不是?你们两个怎么都穿着西装,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吗?”
“昨天晚上是玉龙奖颁奖典礼,”江封脸上的自豪丝毫不加掩饰:“余火拿了影帝。”
戚女士睁大眼睛惊呼一声:“哇,火火这么厉害吗?真棒!”连江慎都真心实意道了好几句恭喜。
因为考虑到江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江封接到疗养院电话的时候特意告诉对方等第二天白天再把戚女士苏醒的消息通知到莲花山老宅,哪知道还是没瞒住,莲花山上有亲人住在疗养院的不止江家一户,大半夜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那么大动静老爷子哪能听不见,余火二人和戚女士没聊多久,老爷子就急匆匆赶到了,一同赶到的还有大姑姑大姑父,以及熬夜看完颁奖礼之后又熬夜刷手机的黎晓。
进门后长辈们情难自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互诉衷肠,晚辈们则暂时退到一边。黎晓盯着余火眼睛亮得吓人,跟只猴儿似的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火火哥威武!”
然后拳头一握,压低声音唱了出来: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文了……
痛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