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
恐惧、焦急、慌乱等情绪瞬间在练习室内蔓延开来,祁奕的事被抛之脑后,相熟的练习生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黄老师稳住心态,询问:“说清楚,死人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对面咖啡厅。”
海逸对面的确开设着一家咖啡厅,平时提供小资人群下午茶和咖啡,黄老师上午才从那里购买了港式早餐。
黄老师大步走到窗边,平静的街道此刻拥挤不堪,两边竖起警视牌,数辆警车整齐地排列在街对面,不久,白色担架上蒙着一层白布被抬出来。
曹宇晨摇摇头,低声说,“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祁奕撩了他一眼,问,“什么第三个?”
曹宇晨打开手机浏览器,“之前祁哥的……新闻,咳,太吸引人注意,别的新闻报导都没多少关注。其实算上上个月出海口打捞的,和这次咖啡厅,沪市半年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祁奕弯腰,捡起一张被曹宇晨掏口袋时带到地上的卡片,上面名字有些眼熟,“惊乐鸟?”
曹宇晨解释,“这是公司发的健身卡,算是福利。”
两人正说着话,穿着衬衫短裤的乔允杉走过来,脸上挂着被网评最治愈的笑容,“小奕,终于见面了。”
祁奕食指一弹,卡面就落到了曹宇晨掌心,“我认识你?”
“群里我加过你的微信,”乔允杉脸皮一红,“可是你没理我。”
祁奕翻弄了两下联系人,他平时没事就爱数着微信联络人,里面除了许杰,存着的都是他的粮食。
乔允杉……他没兴趣。
见祁奕不说话,乔允杉虽然失落,却也丝毫不尴尬,他早就被忽视惯了,自顾自继续找话题,“你肯定不准备住在宿舍吧?其实我们练习生宿舍条件也挺好的,也不用花钱,对于我们这种漂来的,沪市房价贵啊,租金可不便宜,不用花钱就不错了,但我对吃要求还挺高,就是个吃货,没事也会学学做菜什么的……”
曹宇晨瞥了眼身边的少年,见他双眼放空,就知道他根本没听乔允杉在说什么。
意识到出事的是对面咖啡厅,不是海逸本楼里,练习生们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敲门提醒,紧接着,摄影师依次进入,有条不紊地就位。少年们也意识到节目要录制了,立刻各归各位置,乔允杉和祁奕站在后面。
片刻后,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名娃娃脸,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青年,很轻易搏得一众练习生们的好感,在镜头下一个个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围上去。
“董老师!”
“董老师好!”
“董老师我特别喜欢您演的电视剧!”
每一期vivid群星根据对练习生唱歌、跳舞、衣着、走势走姿以及代人接物方面都会请来一名对应业内导师,也许是热门歌星、蝉联舞王、也许是老戏骨,这次早有风声传出来,最后一期导师将由董俊霖担任。
董俊霖是公认的奋斗传奇,虽然被娃娃脸限制了戏路,但仍是凭拼搏上进的精神和出神入化的演技创下了收视之冠,是实打实的实力派。
董俊霖没有架子,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轮到祁奕时,他对祁奕笑了笑,自然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好好加油。”
祁奕掸了掸袖口,垂着鸦青的眼睫没有说话。
现在公共口味愈发难以满足,只有唱跳元素早已无法迎合他们的胃口,况且多线发展的艺人越来越多,有歌手出道的却因戏成名比比皆是,所以导演请来了董俊霖,由他讲解戏演的小技巧,包括机前走位,镜头表现,表情管理等等……
虽说是练习生,但都是摸爬滚打了两年的老油条,上镜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就如同夏嘉声说的——他们是一个team,就连被排斥的乔允杉上镜也看不出不合群。
要说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祁奕,虽然单从录制上看不出来,但一旦摄像机没在拍他,少年就立刻转过头扒着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镜头一经移过来,他又立刻把脸转过去。
找机位比许多老演员还灵性。
趁着董俊霖一个一个手把手教他们走机,祁奕还趁机开了一局lol。
简直是把时间使在刀刃上。
但是个人能看出来,祁奕真的能一心两用,看似没把董俊霖说的话放在心上,真轮到他却叫人挑不出一丝错。这么一来也没人再说什么,短短半天录制很快结束。
摄像机镜头一合,门就被叩响,进来的是许杰,他向董俊霖问候了一声,在祁奕耳边压低声音,“陆总让你结束直接去办公室。”
但声音再低,在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乔允杉仍是听见了,他立即开口:“小奕,一会儿你要见陆总吗?能不能也让我见陆总一面?我弟弟……上学都是他资助的,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陆总。”
“得了吧,”
不远处,夏嘉声坐在地板上,冷笑一声,“冠皇一年资助多少孩子,轮得到你感谢?他记得你是小五小六?”
乔允杉脸色隐隐泛白。
许杰皱了皱眉,但这种事他也不好决定,只能问,“小奕,你怎么看……”
等了等,没有等到回应。
许杰扭一看,身边已经空了,“……”
夏嘉声揉揉酒红的发丝,嘴角抽了抽,“他人已经走了。”
这时听见手机响了几下,许杰打开一看,短信是祁奕发来的“告诉陆总我有事。”
得,还真是,一个赶着上,一个完全不放心上。
远处,董俊霖不着痕迹收回打量的视线。
他和剩下的少年们一一告别,结束第一天的教导,闭目养神靠坐在私家车后位上。
“俊霖,你要我查的我查到了。”
经纪人开着车,通过内后视镜瞥了眼后面的人,“目前打听到的,祁奕已经接了一只广告代言和一部电影男三号,广告代言是v家的,由冠皇陆总力荐,没过海选就直接内定了,至于那部电影……”
说到这里,他嗓音一顿。
董俊霖枕着后垫,闻言没睁眼,“怎么?继续说。”
“……就是那部你要参演的《扶风》。”
车外喧嚣鸣笛人声热闹,车内寂静了足有整整一个红灯,董俊霖才蓦地躬起背低低笑起来,“原来啊……扶风的男三号?好啊,真好啊,刘哥,真是好一个公平选角啊!我人在国外特地飞回来试镜,当时在场整整十六个人每一张脸我都历历在目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张属于那个祁奕!”
经纪人想劝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为了从电视走向大荧幕,雪师这个角色我研究了三个月,试镜也过了,和张导就差一纸合约,刘哥,你记得吗?为了扶风我推了多少合作,临到头只签了个男四号,我当时怎么走出来的都忘了,给个什么都不懂还得给抢了角色的小新人作配,好笑的又来了,合作全推了,结果签了vivid群星导师,那个祁奕又在里面!逃都不过!刘哥,好不好笑?嗯?好不好笑?”
“海逸本就是扶风投资人,祁奕男三号的位置据说是陆总额外追加投资给他买过来的,再深的就挖不出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陆总对这个祁奕极为重视,冠皇多庞大的集团啊,我看陆总现在就知道一个祁奕,简直像是昏了头,扶风剧组上下都被敲打一遍,个个签都了协议,不许透露选角的内幕,只要背后议论祁奕就要负责任。人还没进组呢,什么保姆车、小空调、各色厨师都已经就位了,排场比什么国际巨星都大。”
发了通牢骚,经纪人最后下结论,“依我看啊,陆总真是被祁奕那张脸迷得不清。”
“脸?”董俊霖鼻尖发出一声轻嗤,睁开眼,忽然问,“刘哥,你还记得我身上有多少疤吗?”
经纪人想也不想,“二十八块。”
“每一道都是用命拼出来的,”董俊霖收紧十指,“留下这么多疤,还落下了骨寒痛风,可是我连一块v家的翡表都舍不得买,唯一一块非红毯都舍不得戴,他今天一身行头都是v家高订,抵得上五块翡表,少说六百多万……视帝,呵,我被捧着也就是捧着好听,一年到头忙到死去了税也就苦个几百万,就够祁奕买一天门面行头的。”
董俊霖压低的眉眼透过反射霓虹灯光的车窗,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助理通过后视镜望了一眼,收敛了愤怒的表情劝他,“俊霖,现在这个祁奕要人气有人气,要后台有后台,陆总做事也毫不遮掩,摆明就是要力捧,几乎是稍加打听就一清二楚。你现在还动不了他,他嚣张跋扈自有人收拾他,他就个高中生你跟他计较什么?你好不容走到今天可别做傻事,看看那个罗繁星,现在全网抵制,歌都被强制下架了,你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活儿,远着点祁奕,荧幕上再活跃个十几年那绝对没问题。”
“所以呢?十几年后呢?谁还记得我呢?影迷吗?”董俊霖说着说着,似乎可笑,又笑了起来。
经纪人刘哥摇摇头,他见得多了,这个圈子浮华迷人,有的人起点一样,遇上贵人就平步青云了,和他同一起点在原地踏步的人气不气?肯定是嫉妒的。为了权、财、名迷失在功名圈、名利场的不胜枚举,可董俊霖不同,一直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才有了成就,刘哥才格外有感触。
所以不希望董俊霖做傻事,步上罗繁星的后尘。
“刘哥,”董俊霖笑着笑着停了下来,神色淡淡,“华姐你还记得吗?她那时多红啊,现在呢?色衰渐弛只能混些肥皂家庭剧,指着人家指缝里留下来一些米她才有口吃的,那些粉丝啊,今天追在你后面喊董哥,明天就能狗一样追着祁奕舔,那种空中楼阁般的喜爱,真是……可笑!”
“没有人是永远不变的,也许同一个选择同一个人做出的选择都会不一样。想想你的父母,他们的期待。”
半响后,董俊霖最终扯了下嘴唇,“也是。”
刘哥不怕别的就怕董俊霖拧巴,见他似乎释然了,也宽慰些许,放下心来,点了一支烟,单手把着方向盘,“你看得清就好,对了我给你请了个武术教练,你那个角色打戏还挺多。”
董俊霖点头,“好。”
——
同一时间,梨园香雪华灯聚顶座无虚席。
梨园堪表沪市一面旗帜,它由清末传奇商户苏姓女创办,历经倭寇、民国风霜,到近代昆曲名家手中发扬光大。
每周只开两场,一票千金难求。
梨园内部保留旧时楼阁陈设,除开大堂遍设座席,二楼由锦织凭风相隔开一个个私密空间,但用心看也能看出凭风后人的倒影。
这晚无论身着旗袍的服务员,还是听戏吃茶的来客,都不约而同地间或看向二楼最里的隔间。
透过香雪色的鹤枝凭风,朦胧间可以看见一抹稍显纤细的身影靠在椅背上,他偶尔侧过脸对旁边人说话,这时两人倒影几乎交叠在一起,显得温馨而和谐。
然而,事实上隔间内氛围既不温馨也不和谐,结束拍摄后,祁奕用手机和陆厉行敲定v家代言合作,就赶到梨园香雪与宋深会面。
信息是下午宋深主动发来,上面只有简名扼要的时间和地点。通过宋澈的描述,祁奕对宋哥哥第一印象就是冷静干练、不好相与,事实上也相去不远。与宋澈的干净澄澈不同,宋深在抓住重点方面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和观察力。
端坐在椅上的青年背挺得笔直,一身月白唐装,脑后梳着一个小髻,微笑客套又疏离,问候结束后他像扯家常一般和祁奕说了会话,“听说祁先生刚来沪市?”
祁奕指尖滑过瓷杯口,笑得清纯乖巧,倒真像不喑世事的学生,“对,而且阿澈帮了我很多。”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宋深先是颔首,紧接着,话锋一转,“只是,却不知道祁先生怎么看待小澈?是当成朋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