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过的很快,可又肉眼可见的漫长。
邢阳的腺体情况稳住了,他在漫长的梦中睡醒,麻木的指尖微勾动了动。
睁开眼,谈之瑜坐在病床边,这才过去都长时间,他本是赶了飞机过来彻夜未眠,时差也没有倒,眼里满是红通通的血丝,或许是哭的太多缺水,男人的唇瓣甚至都有些事干裂的。
见他醒来,谈之瑜应该是想要张口说什么,但他却停住,反而拉着邢阳的手,在他的指尖上重重咬了一口。
“你还知道睁眼啊,”谈之瑜的语气中满是埋怨,可声音语调里都是掩饰不住那股害怕:“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骗子,王八蛋。”
邢阳的手被他紧紧的握住,后知后觉的触感甚至让他有些发疼,但谈之瑜不敢松手,他怕一松开邢阳就会离开一样。
邢阳有些窘迫的想要将自己的脸转过去。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从一开始,邢阳就知道自己样貌不够出众,性格不够讨喜,所以他的私心只是想要两条无法并集的平行线相交,哪怕相交后会渐行渐远。
“这不对啊...”邢阳苦笑:“你不是应该回国,拍戏,像电视剧里那样...”
相爱而误会重重的两个人,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才会彻夜痛苦悔恨,他以为自己已经预定了谈之瑜下半生对自己的怀念。
即使面对死亡,邢阳也要为谈之瑜制造一场浪漫悲情的色彩,或许还能成为他死去的白月光。
自己会吗?
他这种傻气的话一出,谈之瑜破涕而笑:“你有病啊——”
邢阳有些虚弱的点头:“还真有。”
这时候似乎不太适合开玩笑,可除了故作轻松的话,邢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的嘴巴想让谈之瑜离开自己,可心里却又庆幸他留下。
人这一生就是拧巴凑合的活。
邢阳的病,在他昏睡的谈之瑜看完了所有病例,那沉重厚厚的一沓。
渐冻症会让人逐渐变成植物人,最后头脑清醒靠机器过活,生不如死。
但值得庆幸的是,邢阳有疑似阿尔兹海默症的出现的并发,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忘记痛苦,什么都不记得,包括谈之瑜。
关于后颈植入的腺体,更像是在他大脑中植入的心脏起搏器,用信息素促脑神经,屏蔽渐冻症的病症。
原本这个腺体说不定能让邢阳的身体再持续个几十年,可这种事本就没有确定的。
如果没有这个腺体,他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他很庆幸自己能和谈之瑜有过一段。
至于他肚子里的孩子,太小了、
前三个月需要汲取本体大量信息素生长稳胎,但邢阳的腺体根本做不到这个剂量的产出。
医生在他第一天到瑞士的时候就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了他,这个孩子和他只能二选一,他自身的信息素只够一个人存活。
只是做手术将孩子取出,医生无法保证他本人的状态,可能五年,三年,两个月,也可能不会下手术台,邢阳本身腺体就是实验体,做了手术也只能提高他多活些日子的几率。
邢阳想,与其不知自己生死的拿掉这个孩子,为什么不用自己去换一个健健康康活泼爱闹的小生命呢?
他只想即使自己死后,也能为谈之瑜留下什么。
医生给他开了两种药,一个流掉,一个保胎。
在开门前的那一分钟,他毅然决然的打了促信息素针保胎,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他的命不值钱。
“如果非要活着,将来我会躺着病床上,大小便失禁,说不定神志还不清晰,之瑜,我很可能会忘记你,忘记一切,成为躺在这张床上等死的活死人。”
邢阳的喉结滚动,可说出来却无比放松:“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让我们本美好的回忆都变的恶心不堪,最后消磨殆尽。”
如果如此,他宁可现在离婚。
至少他死后谈之瑜想起他来时,都是浪漫甜蜜的。
“将来是多久?”谈之瑜红着眼眶,拉着邢阳的麻木的掌心贴在脸颊上:“十年?五年?还是明天?”
“邢阳,我不在乎。”谈之瑜真的不在乎,他眼眸中泪珠沁润却怎么都不肯眨眼掉下泪:“哪怕只有三个月,三天,可你若是不赶走我,我们还可以爱三个月,三天,哪怕三十秒呢?为什么要委屈欺瞒的结束你最后的日子?”
谈之瑜:“邢阳,死不可怕。”
没有你的空间才是真的地狱。
他们会一起死,哪怕是去冥界,去了鬼火深渊,他都不是孤单的。
眼泪真实的渗入指缝,潮热黏腻的液体沁润邢阳的指尖。
谈之瑜凑近过来,眼中愤恨的瞪着他,附身的时候眼泪就这么砸在邢阳的脸上:“你不许不要我....”
“我不同意!”
邢阳真的很渴,结实又温暖的男人胸膛几乎快要把他丢进了沙漠里,也令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漫长,充满变数。
至少这一刻,邢阳真的不在乎了,是他招惹了谈之瑜,他要负责,趁现在还能动,他不应该让谈之瑜哭成这样,显得他这个丈夫太没用了。
“好,不同意,不同意——”他伸手去圈住谈之瑜宽广的背阔:“若是将来你看到我的惨状,后悔了....”
“只要我嫌弃你,我立刻就走了,才不会留在你身边。”谈之瑜喜极而泣的扣住他的后脑,找到他的唇边用力的吻下去:“这辈子只能我不要你,你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
“你算什么啊,你也配不要我呜呜呜呜——”
完了。
下一秒谈之瑜果不其然情绪崩溃的抱着他骂人,什么难听说什么,他是真的生气了。
气邢阳自作主张,这可应该怎么哄好呢?
“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啊?遇事逃避,只想把我推开,你这样没有担当没有责任的人,怎么能撑起公司的?被谈聿森弄到破产都是你活该!”
这都多长时间了,国内说不定早就闹的天翻地覆。
谈之瑜想要将自私的邢阳骂的狗血淋头,可看到男人这张苍白的脸他又说不出口了。
差点被迫分手被人耍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劲了,弄的他心里委屈又难过,最后趴在病床边直接脸埋进去蒙住大哭一场,让邢阳的脑袋嗡嗡响。
他伸手想哄哄人,谈之瑜按住他的手,可怜兮兮的说:“不用哄了,一会我就好,本来你脑细胞就不够用了,再因为我浪费了——”
噗——
邢阳忍不住笑:“那我不用发言了?”
“你骗我,耍我,玩弄我。”
罪罪当诛。
邢阳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建设性发言,谈之瑜却像是一只蔫吧的小猫,受了委屈后还是会高傲的扬起脑袋等待主人抚摸。
“你和我道歉吧。”
邢阳:“就这样?”
“对,道了歉,我就永远原谅你。”
邢阳的眸光明亮:“对不起。”
谈之瑜:“没关系。”
莫名的,介于两人之间的冰山悄然融化,他甚至不会去干涉邢阳要不要留下孩子的决定,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原谅邢阳,并且准备好生死相随。
天都要亮了。
邢阳挪动到一边,让谈之瑜和他挤在一张小床上。
谈之瑜的身上很凉,是血液倒流情绪紧张导致的。
邢阳有些自责,他让他的之瑜受苦了。
谈之瑜轻轻的从他的身后将人抱紧,唇瓣略过那一小块腺体。
他曾笑话过邢阳的腺体这样小,根本就不符合一个omega的模样,可如今他知道,邢阳为了这一小块腺体,做了手术都不能使用麻药想、
这里有小小的疤,已经看不见了,唇蹭过能感受到细微的凸起。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邢阳背对着他,呼吸浅浅,他不能转过去,不然看到谈之瑜的那张脸或者他随便说点什么就要忍不住去哄他,亲他了。
或许自己应该学着心肠硬一些。
谈之瑜却像树袋熊似得从后背抱着他,脑袋抵在他的后背:“小时候,我很喜欢玩躲猫猫。藏起来。”
孩子喜欢玩躲猫猫,是因为希望被人找到。
可后来他发现,父母喜欢和他玩躲猫猫,是因为只要孩子藏起来,他们就可以做自己的事,直到几个小时后谈之瑜主动从衣柜里明目张胆的走出来,他们才会惊喜的说一句,藏的太好了,他们都没有找到。
这样敷衍。
还好自己不是傻子,即使邢阳想要藏起来,他也会认真的找。
“邢阳?”
“嗯?”
“你困了吗?”
“有些。”
“你不要梦到我了。”
邢阳轻笑:“你在说反话吗?”
谈之瑜一向喜欢口是心非,他看不到男人的表情,无法琢磨。
“不是,”谈之瑜轻声说:“如果想我就睁眼醒过来,我就在你身后,随时都能看见。”
所以不要在梦里见了。
邢阳认为他小孩子般的幼稚,可他不太会控制梦境,只能尽量这样做。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终于在病床上睡着。
睡觉前,谈之瑜还特意挂了国内的网发了新的微博,配图是手牵手的照片。
谈之瑜【生气他会道歉,所以网络上的话对于我们来说没关系,不出意外,这辈子是他了。】
原本圆印地产老总疑似以权谋私的绯闻让股市大跌,甚至老总事发这么久都没有站出来回应,反而是从未有过绯闻的谈之瑜连发两条微博。
池颜川留言【不是哥们?】
他没记错,这人前几天好像还在嘲讽他是恋爱脑吧?
邱景留言【不是哥们?打一百个电话都不接,你发两条微博,你牛。】
江成留言【我看你脑子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