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褪去,周遭一片寂静。
梁郁的话便显得那样清晰,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前面的时容与。
时容与按捺住想要一拳锤爆系统的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我怕你有危险,故而传音给了师尊,方才是借了师尊的灵力救下的你。”
梁郁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说不上来是缓和还是更难看了。
他只是衣袖下的手又捏得更紧了一些。
他想要变得更强,强到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尤其还是……时容与。
梁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师兄喜欢师尊吗?”
时容与就知道男主听到是反派师尊救的他,心里一定会别扭,但澍清对于反派师尊并没有梁郁那般憎恨,时容与不曾像对待梁郁一样对待他,故而在澍清的心里,师尊是个好师尊,他也不知道虐徒的事,对于梁郁对师尊的态度,总是以劝和为主。
故而时容与此刻只能点头道:“师尊如明月清风,我自然是喜欢师尊的。”
梁郁:“……”
明月清风?师兄这是被蒙蔽了双眼。他时容与除了长得好看,有哪一点配让师兄喜欢?
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绛雪峰门口,时容与不能让自己露馅,于是在时容与的门口停下,特地解释道:“师尊说我体内灵力不稳,还需要巩固,要我今晚找他。”
梁郁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抬头看着时容与,紧张的问:“师兄还没痊愈?那方才可有受伤?”
他怎么想了那么多,都忘了师兄为了他灵力耗尽,刚才还又为了他出手……
时容与浅笑:“我没事,师尊会帮我疗伤的,你也回去好好修炼,把我今天教你的都回顾一下,明日我再继续教你。”
梁郁缓慢的点了一下头,目送着时容与走进师尊的房间,关上门将他隔绝在了外头。
他看了许久,好半天才走到旁边的一棵树旁,猛的一拳砸了上去。
树上堆积的雪随着整棵树的颤动簌簌落下,宛如下了一场暴雪,将梁郁整个人都被大雪淹没。
他静了一会儿,才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梁郁的举动尽数落在了时容与的眼里,他对此表示十分的纳闷与不解。
“洞两,怎么我解释了他反而更郁闷了?”
系统:“看不懂,我是系统,不是读心术,可能是听到你说喜欢师尊,心里不舒服吧。”
时容与:“幼稚。”
时容与脱了外袍缩进了被子里,旁边的暖炉时不时吐出一两颗火星。
早知道不把凤凰石给梁郁了。
系统:“幼稚。”
时容与第二天是被传音吵醒的,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喊他,等他彻底醒过来,才听清是晏诲的声音。
“来主峰,解释解释昨天的事。”
时容与轻轻皱眉,听晏诲的语气,似乎并没有直接解决那两个弟子,反倒还要他去解释。
解释什么?
时容与一边披上外袍,一边朝主峰走去:“洞两,这是什么剧情?”
系统:“你昨天自己跑到饭堂整出来的衍生剧情,我怎么知道?!”
时容与就不爱听系统这种话:“什么我自己整出来的衍生剧情?师兄陪师弟去饭堂吃个饭,刷刷好感度,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没有。”
时容与:“那小师弟差点被炮灰打死,我出手救他,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没,不对,有!我都说了,你就应该用你的身体去挡!晏诲八成喊你就是问这个,让你装逼吧!”
两人拌嘴的这会儿功夫,时容与已经到了主峰大殿,他轻轻落地,一步没停朝里头走去。
只见大殿里面跪了三个人,两个主峰的弟子,段鸿和临淇,另一个便是他绛雪峰的弟子,梁郁。
晏诲站在最前方,见他进来,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时容与走到晏诲旁边,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问:“掌门师兄,唤我何事?”
晏诲衣袖一挥:“你自己看。”
一道留影诀打了出去,半空中浮现一道画面,分明是昨晚在饭堂,时容与和梁郁对上段鸿和临淇的场景。
段鸿金丹后期的一掌就要劈向梁郁,时容与这边一根筷子飞过去,直接洞穿段鸿的手掌,将人钉在墙上,鲜血生生流了许久,最后还是晏诲派人去把段鸿救回来的。
时容与看完留影诀,瞥了一眼段鸿,难怪对方脸色白的吓人。
时容与收回目光,淡淡问:“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晏诲悠悠道,“澍清一个金丹初期,如何在这一瞬间击飞一个金丹后期?那筷子钉进墙壁,临淇一个金丹后期也拔不出来,怀瑾,你告诉我,有何不妥?”
时容与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气定神闲道:“澍清前几日受了伤,我怕他出门遇到什么麻烦,便渡了不少灵力给他,我的一道灵力暴击还不足以打飞一个金丹后期吗?”
晏诲:“你如何能将化神期的灵力渡给澍清?澍清呢?他怎么没来?”
闻言,梁郁也缓缓抬头看向了时容与。
时容与手里扇子的动作微顿。
他上哪里去再变一个澍清出来,这妄虚宗,有时容与没澍清,有澍清没时容与。
“澍清昨日被这么折腾了一番,灵力不稳,我昨夜才替他稳住灵力,如今尚在昏睡。”
梁郁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
师兄还是为了他,耗空的灵力修修补补,昨夜还强撑着让他好好修炼。
“至于化神期的灵力如何渡,又如何有这样的威力……梁郁,你来。”
梁郁被时容与点了名,只好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时容与一掌落在少年的肩头,眼见着就要将灵力渡给梁郁。
一只带着薄茧的宽厚手掌握住了时容与的手腕,晏诲少见的敛了笑意,眉心拧了起来,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故意的。”
时容与被封了灵力,又刚让方石仪治好,如何能让他再把灵力传给别人?
时容与只好也低声道:“怀瑾无愧于心,师兄既然要怀瑾解释,那怀瑾就证明给你看。”
说完便将灵力渡入梁郁体内,他俯身对梁郁道:“想给你师兄作证吗?昨夜你师兄怎么做的,不用为师教你了吧?”
梁郁眼底划过一丝嫌恶,时容与靠的太近了。
肩膀上的手离开,梁郁冷冷抬眸,一个抬手,只见寒芒一闪而逝,一条银蛇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速度飞向段鸿。
下一秒,段鸿凄厉的叫声响起,他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再一次被洞穿,整个人钉在了大殿的墙上。
段鸿掌心的鲜血不断溢出,第二次经历这噬心的痛楚,令他难以忍受。
系统默默的咽了咽口水:“你可真可怕。”
故意要演示一遍昨晚的场景,嘴上说着自证,却引诱梁郁再一次重伤段鸿的手掌,当着晏诲的面,光明正大的废了段鸿另一只手。
时容与:“多谢夸奖。”
下一秒,时容与束起的长发簌然散落,如泼墨挥洒,落在身后,落在胸前。
披散着头发的时容与与束起长发的模样全然不同,添了一抹柔和,将那份冷冽冲淡,他神情仍旧淡漠,可两侧的发将他的神情遮挡了些许,半垂的眼眸无悲无喜无惊无惧,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不曾因为散发动容,殿内的光亮打在他的身上,犹如一尊玉像。
原来梁郁方才飞出去的宛如银蛇一样的东西,竟是时容与头上的发簪。
梁郁瞥了时容与一眼,却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感,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只能这般小小的令时容与失仪一下罢了。
大殿上除了段鸿的惨叫声,竟无一人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氛围。
时容与只好开口破冰:“既然澍清的事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就请掌门师兄处置一下段鸿调戏我门下弟子,未能得逞又企图重伤我的小徒弟吧。”
那边流着血痛得几乎昏厥的段鸿听到时容与的话,本就白的跟纸一样的脸色更加灰败。
他正要开口和晏诲求情,晏诲却抬手下了禁令:“四合峰弟子段鸿,调戏同门,对同门师弟出手,又在蓬莱岛调戏妙姝道友,丢尽我妄虚宗的颜面,道心不正,即日起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四合峰弟子临淇,不加劝阻冷眼旁观,虽未参与,却看着师兄弟斗殴,毫无同门之谊,即日起罚禁闭室禁闭十年,望你潜心修炼,以正道心。”
主峰公示壁上将两人的处罚贴在了上面,此事便也告一段落,成了妄虚宗弟子的八卦谈资。
时容与领着自家小徒弟走回绛雪峰,路上碰上了不少弟子,无数道偷偷摸摸的目光落在时容与的身上。
“仙尊的头发怎么散下来了?”
“怎么感觉披头散发的仙尊更好看了,有一种……破布娃娃的感觉?”
“师妹,你少去山下吧,山下都卖些什么东西啊!”
“大殿里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吗?我可太好奇了,能让怀瑾仙尊披头散发的出来……”
“仙尊好美啊,不愧是修仙界第一美人!”
“嘘,祖宗们,你们都小点声吧,怀瑾仙尊是快化神期了,你们的话他八成都能听到!”
时容与确实一字不落的都听在了耳朵里,他慢慢走着,忽的一个抬手,将身旁的梁郁束发的发带扯了下来,将自己的长发重新绑了上去。
少年的马尾顿时被放了下来,墨发垂在他的肩头,将那份少年气息吹散,倒是看着成熟了些许,梁郁抿着唇,怒气强忍着不发,梳着马尾是一种翩翩少年鲜衣怒马的模样,放下头发反倒更像一只狼崽了。
时容与不禁多看了两眼。
梁郁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下被目光围攻的人成了他,但时容与的视线更让他如芒在背,他侧头望了过去,只听见时容与声冷如霜:“胆子大了啊,梁郁。”
梁郁一听就知道时容与又要罚他,明明是时容与渡给他灵力让他出手,也是时容与借他的手废掉段鸿的手,他只是取走了对方的银簪而已。
果然小鸡肚肠。
他刚要跪下,一股力量却托着他不让他跪,梁郁转头望向时容与,有些不解,随即看了看周围,顿时明了。
这是在外头,而不是绛雪峰,时容与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么注重外在名声,自然不会在这里罚他。
梁郁扯了扯嘴角,跟上时容与。
时容与走在前面,没在意梁郁的神色,他在和系统掰头。
“不是你说的吗,我作为反派师尊,要注意细节,就算是衍生情节,那也是为了增加男主对反派师尊的厌恶,对白月光师兄的好感度,拉大对比。”
系统:“可拉倒吧,你就是馋饭堂!”
时容与:“我都没吃到,我多冤。”
系统:“我不管,我就要给主神系统打报告,扣你的奖金!”
时容与深吸一口气,冷静:“这不是解决了吗?打什么报告啊,你别太闲了,咱俩以后的路还长着,别后悔哦。”
系统想到刚刚时容与光明正大的借刀杀人,咽了咽口水,忽然话锋急转:“时容与,小心后面,快快快,保护男主!!!”
时容与转头看过去的同时,身体也动了,下意识把自己当做澍清挡在了梁郁的身前。
只是在段鸿自爆的灵力落下的前一秒,时容与看着梁郁微微睁大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他猛的反应了过来,一个侧身又将梁郁扔到了自己前面。
段鸿金丹后期的灵力瞬间炸了开来,他面目狰狞的看着梁郁,狞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梁郁,你去死吧!你把我害成这样,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不是喜欢保护你那个师兄吗?不是要做英雄吗?那就拿命做吧!真想看看你那个清清冷冷的好师兄痛哭流涕的模样,梨花带雨的一定好看极了!可惜!可惜!”
段鸿在被两个弟子押着出大殿的时候瞥见了还没走远的时容与和梁郁,他知道自己若是被废了灵力逐出师门,以往得罪的那些魔族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必死无疑,倒不如拉着梁郁垫背!
梁郁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皆被那道灵力震碎。
他死死盯着时容与,日光倾洒在那人身上,明明宛若仙神,却将他身前的光尽数遮蔽,无穷无尽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开。
时容与,时容与!这天底下竟真有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竟推自己的徒弟上去送死!
若有一日,他一定要时容与受尽折磨,屈辱而死!
梁郁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纷纷溢出,疼痛将他席卷,意识也逐渐昏沉。
只可惜,师兄为了他灵力受损,如今还在昏睡,他却没办法再去看一眼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