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敛下的眼眸抬起来, 锋利狭长的眼睛, 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不为所动, 毫无感情,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尊玉雕似的假人。
那张安静无波的脸,完美到近乎邪异, 令人窒息颤栗的俊美, 却是不可接近。
冷得心都被冻裂开一丝缝隙,微微疼痛。
墨尘寰脸上的神情依旧寡淡。有那样内敛昂贵的英俊相貌,几乎人人都可以从中读出,他的家世,他的底蕴, 他无所或缺。见过最好的东西,任何的愿望都被满足。意志坚定, 眼界被养得过高, 难以被任何事物所打动。理当无欲无求,无坚不摧。
但现在, 不是了, 就像一池被鱼儿搅动的水,唯有水面还冷寂如初。
当事人自己却不自知。
方士最基本的一个技艺是看相,墨尘寰却从面前这张脸上,看不出任何。只有极具冲击力的毁灭性的美,不可获知的,危险的神秘。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是个新的, 解不开的迷。
叫他几乎有些怒意。
男人抓着姬清的手腕,看似冷淡平静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睛,就着沉默无声,剑拔弩张的对视,直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尖锐的牙齿抵着温软的肌肤,压下去一点,在唇齿无声的咒术下,轻易破开一点,血珠子立刻便渗了出来。
洁白的瓷瓶里慢慢汇聚着血线,差不多的时候,男人便再一次抓着那只手,凑到唇边,微微一卷,舔干净所有。
舌尖触到的瞬间,伤口就已经止住,平滑如初,没有任何损伤。
墨尘寰甚至还记得用毛巾,细细为他清洁干净。就像最初,被姬清把被他的唾液染指过的手指,抹到他脸上时候,承诺的那样。
拿着取好的材料往楼上走的时候,墨尘寰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
那方才还冷漠疏离的妖魔,带着松一口气的轻松柔和,略显愉快的声音,说:“谢谢。”
就好像,方才那个冰冷无情,危险凉薄的面目,不曾出现过一样。
墨尘寰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头,走了上去,消失在楼梯里。
……
单独在实验室待了一天的墨尘寰,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果然,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那狡猾的神秘的妖魔所为。
想到他的血液中,斑驳的,和色·欲魔王那一系力量产生共鸣的部分,墨尘寰倨傲漠然的脸上,眸色越发的冷了。
但,之后每隔三天一次的取血,墨尘寰还是采用了之前那样的方式。
姬清左手拿着书,津津有味的阅读着,任由这位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方士先生,摆弄他的右手。
即便是被吮吻了手腕,他也没有朝墨尘寰看上一眼。若是都这样了,墨尘寰还指责他在勾引,未免也太站不住脚了。
可是,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感觉。
这血液里能量甘美的味道;这妖魔垂眸沉静的侧脸,每一分每一毫的身体的线条姿态;空气里那种强烈的,莫名微醺一样的气氛,全都叫人难以忽视。
不得不下意识集中所有感官,去描摹他,猜测他,看着他。
这种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他无关。
但姬清确实什么都没有做,甚至都没有朝他看上一眼。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书,简直到了要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看的书,呃,书名叫作《霸道恶魔爱上我》。
旁边还有一本刚刚合上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
据说是近期,贵族小姐们最为热捧的流行小说了。
至于,看到一个优雅高贵的绅士阅读这种书的人,是什么想法,就要问墨尘寰了。
墨尘寰……墨尘寰只是刚下楼的时候,原地沉默了几息。
看到描绘着金发碧眼夸张漫画风的封面上,大大的几个中文字: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他有一瞬间考虑了一下,是不是上楼重新找到那个抽血器。
至于思考的结果,显而易见,不是吗?
墨尘寰面无表情的用毛巾擦干净姬清的手腕,却没有立刻上楼离开。而是直接抽走了姬清刚刚翻页的书。
这些书自然不会是墨尘寰的。
有段时间联盟里有个大叔要出任务,送女儿过来墨尘寰这里住了几天。那小姑娘正是这些畅销书的原作者。
在这个欧美国家出版的自然都是翻译的英文版,偏偏有几本原装存货留在了这里,还被姬清给找到了,也亏得他能看下去。
“不如方士先生自己试试,在笼子里无所事事待几天,给你一本字典你都能看下去。”被嘲讽的姬清,弯着眼睛笑着回应道。
此刻被墨尘寰抽走唯一的精神食粮,姬清也没有反应过激,只是略微疑惑的看过来。
没有表情的时候,那张脸有多冰冷疏离,遥不可及的尊贵无情,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眼眸里的温和柔软,就有多美丽诱人。
真是,一颦一笑,就能拿捏人心,让人疯魔。
然而很快,那点浅薄的笑意,露水一般慢慢蒸发干净,只剩平静如初。
“有什么事吗?方士先生。”因为被频繁取血而浅色的唇,也重新变得凉薄。
墨尘寰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手里的书,还未合上的页面,打眼看去,一片莫名其妙的冲击力的字句。
用低廉重复的感官词汇,刺激着阅读者的情绪,夸张细致的描绘着情·事中,双方的感受快乐。
而且是,两个男人的。
墨尘寰合上书,一捧火焰静静在他手心燃烧,不一会儿,那本描绘禁断之爱的粗鄙纸张就被焚烧干净,连墨尘寰的手指都没沾,一阵风就被带走了。
姬清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阻止抗议,如果忽略他眼底那微弱而逝的一点可惜的话,就是这样了。
烧完小黄书的墨尘寰,就着那毛巾擦了擦手:“你该洗澡了。”
姬清闭上眼睛,一副任由施为的配合样。
为了杜绝他这个妖魔可能的作妖,方士大人当然不可能亲自帮他脱衣服洗澡,更不可能放他出去,让他单独呆在浴室自己洗。
身为阶下囚的妖魔,也不可能还有能力自己施展清洁的术法,自然是方士大人自己来施展了。
墨尘寰好半天都没有能念出咒语,静静的看着,姬清闭着眼睛展开手的姿态。
即便这个人什么都不做,也给人一种暗示的错觉。
就如此刻,叫人下意识想要俯身拥抱。
墨尘寰不是没见过强大的魅妖,一颦一笑,眼神举止,体味,血液,没有一处不是引诱人产生欲念的绝佳催化剂。
可是这个妖魔不是,仿佛是墨尘寰自己的心底滋生出一只小兽,不断的对着他,蠢蠢欲动,试探着爪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不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妖魔。
墨尘寰对任何的情爱都无欲望和兴趣。
面前那张脸固然是很好看很好看的,即使看过了那么久,猝不及防,也还是会叫人头脑空白,忘记呼吸。
但也绝对不是见了,就联想到床的那种。反而像是毒素,注入神经,威慑一般,叫人僵硬不动,束手就擒。
好半天没有动静,姬清睁开眼,询问的看向他。
墨尘寰的脸上一向是无物可读的,仰望的视角看去,永远只有一种淡漠的倨傲:“今天你自己去洗。别轻举妄动,被我发现你想跑,就别怪我弄疼你。”
姬清平静的神情,看上去要多优雅高贵,就有多优雅高贵。
“是吗?你想让我,怎么疼?用哪里,让我疼?”
不等墨尘寰说什么,姬清就弯着眼眸笑了下:“啊,这次是勾引了。在下知道错了。”
说完,就掠过这分外寡欲淡漠的男人,径直朝浴室走去。
墨尘寰的唇抿紧了些,面无表情的脸上,越发的倨傲,冰冷。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惩罚那胆大的妖魔,反而拿来了一整套全新的换洗衣物。
直到睡前,这妖魔都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在浴室里就擦干了头发,换好了衣物。
一丝不苟,严谨禁欲。没有一分裸·露在外的多余的肌肤。
仿佛随时准备去参加一个注重礼仪的晚会。
墨尘寰想到,每一次取血过后,这个人就会下意识整理好袖子,从不让自己有一点不妥失态。联想到他生气时候,高傲冷漠的禁欲疏离。
这个人,可能,或许真的,并没有要勾引他的意思吧。
也许,只是一时无聊的逗弄。
墨尘寰当然是见过很多强大的魅妖,甚至这方大陆的色·欲魔王,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那些追逐欲念而来的妖魅,可男可女,变化万千,无论是形貌还是气质,都会根据猎物的喜好随时调整贴近。
他被诱惑过,也见到过,被引诱成功的受害者的样子。
那些妖魅化身,无论是清纯无辜,还是媚眼如丝,都是色相横陈,媚态横生。无一例外,都是要往人的怀里,床上去的。
“怎么,在下没有一丝·不挂走出来,方士大人看上去好像很失望?这么想被我引诱吗?”
墨尘寰思路被打断,定定的看了几眼,这弯着眼睛一副笑容温柔无害的男人。他没有说话,再次术法加固了一遍笼子,便径直回房间休息了。
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
墨尘寰的梦境很少,方士的梦境很多时候是有特殊意义的。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