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宁国一路, 姬清并无多少反应, 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还有心情欣赏沿途景物。
黎灿却并不能放心。
他这个弟子无论有了什么想法,都叫人看不出来丝毫,既已另有打算,等闲就不可能改变主意。
“跟我回宁国, 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 出了师,你想怎么作死都由你。”
姬清当初拜黎灿为师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对了摆脱姬封可能的威胁,暂且离开刹魂教。
未曾料到现在,竟然为黎灿所制。
想在黎灿手里脱身, 谈何容易?
姬清对黎灿坦言他之前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叫黎灿知道, 自己非但不是个好人, 而且心机深沉,打一开始就在算计利用黎灿。
不想, 黎灿这样自负高傲的人, 却竟然并不如他预料的愤怒,反而关注点在他对闻人重天处处维护上。似是率先就帮他找到洗白的点,觉他良苦用心。
傍晚宿在湖边。
姬清只是走到湖边撩起水来洗手,黎灿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师父缘何对我这般用心?”
“不管你是存了什么心思,我既然收了徒,自然就是认真的。”
姬清的算盘, 怕是打错了。
黎灿还未见过姬清前,对姬清的初始既定印象,就已经是心怀叵测、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了。
后来在京都见面交手,姬清与他交易出卖闻人重天,这不择手段的腹黑印象可谓是深入骨髓了。
即便如此,当时都不以为然收了他,又怎么会在相处一年多之后的现在,才来失望?
黎灿丢了那个半成品的傀儡给黎骞,这一路便开始另行制作。正好姬清在他面前,倒也方便。
然而,除了曾经叫他闭过一回眼,黎灿并未有其他要求。
甚至不曾抬眼对照,他手中就一点一点完全呈现了姬清的样貌,包括那唇边的温和,若有似无的笑。
一直到他们进入宁国的沐奢长公主封地,姬清都极为听话,没有做出任何试图离开的行为。
黎灿对他的防备便略略松了松。
“你若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姬清折扇抵着唇,眸光温润:“师父这话奇怪了,我何时不曾听训?”
“最好如此。”下马车前,黎灿用薄锦遮了眼睛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他们入住公主府的第一天,姬清就忽然离开了。
公主府的守卫何其森严?更何况姬清这样明显的外来人,有主子的命令在,谁敢放他出去?
黎灿一直以为,这个人既然肯安分随他到这里,便是愿意留在他身边了。
在这里,除非自己允许,那个人一步都走不出去。
若不是手边这张留书,连他都要以为是手下的人一时没见着人。
所有的守卫关卡都没有异动,就像当年在刹魂山时候,那两个人凭空消失一样。
不,至少刹魂山时候,他们有闻人枢当年的偃甲木鸟,黎灿也是听到过骨笛声的。
今日却当真是,无声无息,凭空消失。
没有人知道姬清是如何离开的,更像是那人就躲在不远处,等着他乱了方寸阵脚,再浑水摸鱼出去。
唯黎灿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不是说好听我的话吗?”望着那纸上的字,心里一时竟不是愤怒。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是生平第一次尝到寂寥的滋味,大抵不比他目空一切自视甚高,却徒然为力好多少。
……
京都。
得了傀儡玩偶的黎骞,心满意足之下如何料得到,世间竟还有与本宗一模一样的傀儡?
不知道,后续得知真相的黎骞如何是想。
宁国的与中原接壤,边界线极度漫长,如同交织一起的太极勾玉。
刹魂山离中原京都的距离,远远大于中原京都离宁国境内的。
距离黎灿带着姬清离开京都,到闻人重天下了刹魂山后第一次接到关于京都的消息,已是大半个月后了。
江湖上,断断续续流传出,六扇门的春风剑与新皇之间暧昧不清的消息。
有人信,有人不信。
说书的人却说得有模有样,仿佛见着了两人日常的相处细节似得。
闻人重天面无表情,再过几个月到了秋天,他就要21岁了。
整个人都像是霜雪化形的,没有一丝温度和情绪。额前的魂花闭拢成一竖纤细的花瓣。
闻人重天目不斜视的走进茶楼里,冠绝天下的面容让目之所及的人都忘了说话,仿佛严寒的霜雪迎面糊住了旅人口鼻的窒息。
冰冷低沉的声音,对说书人说:“这些钱给你,买你以后所有提及这两个人的赏钱。倘若再从你嘴里传出这些消息,下一次,买的就是你的舌头了。”
闻人重天心如止水,心情如同额头静默的魂花一样。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这么谣传,说得栩栩如生如临现场,他也不会信。
就算叫他亲眼见了,也不信。
那个人,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