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颐脚步顿住。
郑医生继续说:“我不是心理方面的专家, 所以给他介绍了一个同学,前不久同学聚会,我两遇上, 他说孟则去找过他。”
赵知颐哦了声。
“我们之前遇到过一个人,他有钟情妄想的表现,所以孟则好奇吧。”赵知颐垂着眼皮, 没什么精神地说:“郑医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好奇?”郑辛筠有些好笑,“他都要久病成医了,为什么要好奇这些。我当时以为他是病情严重了, 毕竟钟情妄想是精神分裂症状中的一种, 还让他放放手上的工作, 去接受心理辅导。”
赵知颐迟钝的大脑花了好几秒时间才理解了郑辛筠的话,他慢慢抬起头, 看着郑辛筠道:“你刚刚说……久病成医?”
郑辛筠的脸色慢慢变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那个。”郑医生罕见的有点心虚,“余述恩找你跟孟则结婚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孟则的情况吗?”
赵知颐其实一无所知,但他疲惫的面色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茫然, 让他看上去非常地平静,道:“说过。”
“我就说……要是不跟你说清楚,这不就是骗婚么。”郑辛筠抓了抓头发,“孟则也带你见过孟阿姨,你知道孟家当时为什么要招赘婿吗?”
赵知颐摇头。
“因为遗传性精神疾病。”郑辛筠说:“这种情况, 一般人是不愿意跳火坑的, 但余述恩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了, 还丝毫不嫌弃孟阿姨,加之他们之间的高匹配度, 才会酿成之后的惨案。”
赵知颐呆在了原地。
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大多眉头紧皱面露忧愁,行走间带起的风都满溢苦涩的味道,和消毒水混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在赵知颐的视线里,那些人逐渐变成看不清的残影,唯有郑医生的声音如闷雷般响在耳畔,震的赵知颐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所以……”赵知颐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孟则才不想要孩子吗?”
郑辛筠叹口气,道:“对。”
“虽然他们家的这个遗传概率并不是百分百,就像是孟阿姨的父亲、爷爷,其实都很正常,甚至于孟阿姨年轻时候也是很正常的,但不到犯病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小概率,孟则从小就活在这种惶恐中。”
“就是因为自己饱尝过这种痛苦,孟则才不愿意让另一条生命也承受这样的惊惶吧,但余述恩不一样,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钳制孟氏的工具,这个工具的喜怒哀乐并不重要,这就是孟则和余述恩的最大分歧点之一。”
“你见过孟阿姨犯病时的样子,很可怕吧。”郑辛筠低声道:“她时常会有自残倾向,也会伤害身边的人,对余述恩的依恋更是到了病态的程度。我们抛去余述恩本身是个人渣这一点不谈,其实对爱人来说,这是极其大的负担。”
说到这里,郑辛筠认真的看着赵知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说:“所以看见你出现在孟则身边,我很惊讶,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将自己封锁起来,不靠近任何人,避免同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赵知颐沉默许久,忽然弯起唇角笑了笑,道:“其实你想的没错。”
“他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
从医院回去后,赵知颐请了两天病假——老是请假还没被炒鱿鱼真是托了苏积羽是大老板的福 。
虽然不再反复发烧,但赵知颐总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能去上班了,店长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吸毒,赵知颐:“……你看我像是那么有钱的样子吗?”
店长道:“那你就是遇到Alpha妖精了,吸干了你的精血!”
赵知颐抹了把脸,偏头问:“我现在看起来真那么糟糕?”
“这么说吧。”店长一脸严肃,“就算是卧床三年醒来出院的植物人看着都比你有精气神。”他一把揽住赵知颐的肩膀,语气难得正经,“小赵,你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失恋了?”
赵知颐:“这么明显啊。”
“嗨。”店长摆摆手,“我也是年轻过的啊,被前任甩了后还想着跳水里一了百了呢。”
“那你为什么没有跳?”
“这不是路过火锅店那味儿太香了么,我就寻思着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吃顿火锅再说,结果吃饱了后就顺路回家睡觉去了,忘了这茬。”店长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啊,眼下你觉得比天塌了还要严重地大事,过段时间再回头看,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赵知颐:“……不至于,虽然我失恋了,但我没有自虐的爱好,地球离了谁不继续转啊。”
店长满脸怀疑,当赵知颐死鸭子嘴硬,他摸了摸下巴,道:“大家好久没有聚餐了,不如今晚上去吃烤肉吧?这大冷的天气就适合吃烤肉。”
其他店员顿时欢呼雀跃,赵知颐刚想说自己就不去了,店长已经压着他肩膀道:“你,小赵,必须来。”
赵知颐:“……”
知道店长是想借此机会开导开导他,赵知颐也就没有再拒绝,一直闷在家里确实也不是事儿,或许跟大家一起聊聊天会好受些。
下班的时候大家一起去了离甜品店不远的一家烤肉店,这家生意很好,经常要排队等餐,店长跟这家的店长是朋友,提前定了位置,他们才得以一下班就能吃上热乎肉。
赵知颐坐在最外侧,帮大家烤点肉什么的,偶尔插一两句话,看着倒是还挺正常的,店长接完电话回来道:“老板正巧在附近,听说我们在聚餐,要过来看看。”
店员们都很激动,毕竟老板这人又温柔又绅士,还是有钱的优质Alpha,光是看着都觉得养眼。
赵知颐刚拧开一瓶饮料,忽然有人从他手上将饮料瓶接走,自己喝了口,这才垂眸微笑道:“我有点渴,不介意吧?”
苏积羽穿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围着灰色围巾,面容温和,打眼看上去跟大学生似的,非常有亲和力。
众人纷纷问好,赵知颐往里面坐了点给他让位置,“不介意。”
苏积羽顺势坐下,道:“正好在附近谈生意,就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说完又轻声问赵知颐:“我听店长说你请了两天病假,感冒好了吗?怎么脸色还是很差。”
“可能是想冬眠了。”赵知颐懒洋洋的说:“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不太有精神。过段时间就好了。”
苏积羽却皱起眉,忽然凑近赵知颐,用自己的额头去贴赵知颐的额头。满桌的人正在聊隔壁店夫妻吵架的八卦,烤肉店里是此起彼伏的笑声,服务员穿梭来往,窗外灯光闪烁,又下了一场厚厚的雪。
就在这极致的热闹之间,苏积羽这个动作轻微细小,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赵知颐却僵了下,伸出一根手指抵着苏积羽的肩膀把他推开,“量体温不会用手吗?上次就想说你了。”
苏积羽:“我刚从外面进来,手很冷,怕冰到你啊,不信你摸。”
说完他在桌子底下握住赵知颐的手,果然把赵知颐冰的一哆嗦,苏积羽莞尔:“看吧。”
“不过你确实没发烧了。”苏积羽有点疑惑,“不然再去医院看看?这样放着不管也不行。”
赵知颐:“如果下次休假之前还没好,就去看看。”
苏积羽:“你明天就休假,我批的。”
“……”赵知颐无语道:“像你这么做生意,迟早得破产。好了,既然这么冷就吃点热的东西。”他夹起烤盘滋滋冒油的牛肉,放进自己还没用过的碗里,推到苏积羽面前:“喏。”
苏积羽看他一眼,赵知颐莫名其妙:“干什么?”
“没什么。”苏积羽拿起筷子,“只是觉得你对我真好。”
赵知颐:“……”
可能缺爱的孩子就是这样吧,别人随手做的一件小事,在他看来都是爱意的具体化。
怪可怜的。
“来来来,知颐。”店长举起酒杯,“为了庆祝你来店里……呃……三个月吧,咱们干一杯!”
赵知颐:“工作三个月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他还是举起了酒杯,跟店长碰了下,而后一饮而尽。店长哇了声,“以前不知道,原来你酒量这么好啊?”
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发晕的赵知颐面不改色,“嗯。”
“那我也敬小赵一杯!”另一个店员也道:“希望小赵以后为店里招徕更多的顾客!”
赵知颐:“……你一个打工的干嘛期待有更多的顾客。”但也喝了。
接下来就是大家来回敬酒,赵知颐其实两杯下去就已经麻了,只是面上看着毫无异色,还能口齿清晰的跟人对话,店长端起酒杯还要再灌酒,苏积羽皱眉起身,“他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啊?”店长惊讶,偏头打量赵知颐的脸,“不能吧,我看着还挺正常的啊?”
苏积羽伸出两根手指在赵知颐面前晃了晃,“知颐,这是几?”
赵知颐看了看,“耶!”
苏积羽轻笑,拍拍他脑袋,店长:“还真喝醉了。要不我送小赵回去吧?老板您不是还有事么?”
“不用。”苏积羽轻轻松松将赵知颐搀了起来,“你们继续玩儿,回家路上小心。”
等两人走了,众人才面面相觑。
“咳,你们看见没?”
“你说老板贴小赵额头?”
“啊……果然大家都看见了。”
“小赵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就是那个信息素是酒味儿的很凶的Alpha,咱们老板这是看上了有夫之夫吗?”
“哇,老板要做小三啊?”
“别人做小三自甘下贱,老板做小三……我只能说别被发现吧。”
“你们胡说什么呢,没听说小赵失恋了吗?都失恋了老板也不算小三啊……”
……
赵知颐晕晕乎乎地被苏积羽带出了烤肉店,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自觉清醒了一些,摆摆手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苏积羽松开手,赵知颐自己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雪地里,所幸苏积羽在后面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赵知颐摔下去。
“看来你不行。”苏积羽笑了声,“好了,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赵知颐眯起眼睛,双手捧住他的脸打量半晌,迟疑地道:“你是谁啊?我不跟陌生人走。”
“喝醉了还挺可爱的。”苏积羽捏捏他的脸颊,“你仔细想想看我是谁?”
赵知颐晃晃脑袋,像是要把喝的酒就这么晃出去,嘴里嘟嘟囔囔还在说些什么,苏积羽侧耳去听:“……我知道了,你是苏积羽嘛……你和孟则要结婚的来着……”
苏积羽:“……”
老实说,苏积羽被恶心了个够呛,并且难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在赵知颐面前演戏太过了,让他喝醉了都还记得这个设定。
他将人塞进车里,到了封闭的狭小空间,赵知颐倒是乖巧了很多,苏积羽握住他的手用指纹解锁了房门,先把人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出来的时候赵知颐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积羽拍拍他的背,“知颐,喝点水再睡,解酒的。”
赵知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闭着眼睛就着苏积羽的手喝水,没喝两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杯蜂蜜水洒的到处都是,苏积羽却仍旧维持着那个喂水的姿势。
房间里瞬间充斥Omega清甜的信息素味道,比起平时要柔软缠绵地多,丝丝缕缕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苏积羽手背上青筋直跳,他倏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
“对不起。”赵知颐慌乱地给他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郁闷道:“不小心呛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积羽慢慢抬起头,手指扣住了赵知颐的后颈,盯着他的眼睛道:“有事的是你。”
“赵知颐,你发情期到了,自己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