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颐看着手机上新到账的钱, 从早上起就一直憋在肺腑里的气终于吐了出来,他从孟则手里拿过自己的报告单,摆摆手算是告别的意思, 往电梯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发现孟则还跟在自己身后,迟疑道:“我是要从后门那里走,比较好打车, 你车不是停前门那边的么”
孟则说:“我送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赵知颐道:“孟总贵人事忙,用不着专门抽时间来送我这个普通朋友,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说完一颔首, 转身走掉了。
孟则站在原地, 手指微微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 却只有虚无的空气从指缝之间流逝,最后留在手心的,唯有指尖陷入软肉里的疼痛。
和赵知颐的再次交集在意料之外,孟则昨夜还在苦恼如此情况下该怎么跟赵知颐保持距离,但现在看来, 他根本就不用苦恼,因为赵知颐比他要清醒得多,真正做事干净毫不拖泥带水的人,是赵知颐。
分了就是分了,绝不多做纠缠, 哪怕是信息素安抚这样亲密的事, 他也会直接摆在台面上说得清清楚楚, 不留半分暧昧的余地。
这明明就是孟则想要的,可他现在得到了, 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松口气,沉甸甸压在心脏上的那块石头不仅没有松缓,反而压的更沉,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将那柔软的器官砸个稀巴烂,就再也不用考虑这些操蛋的事了。
手机叮铃地响起来,孟则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智,是陈秘书的电话。今上午本来有个跨国会议,他推到了下午,估计是这会儿还没有找到人,陈秘书怕他再次放鸽子,所以提前确认。
孟则闭了闭眼睛,带着一身旁人打眼看了还以为他刚死了老婆的低气压离开医院,再次投身到繁忙的、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工作之中。
……
赵知颐把自己的所有报告单整理好放进柜子里,拉开冰箱想要拿瓶水喝时,看见冰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这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没心情做饭,很久没去超市买菜了,冰箱早就空空如也,看样子这是孟则塞满的。赵知颐唇角微不可查地往下一撇,拿了瓶纯净水出来。
ABO的世界有一点好,那就是有专门的发情期假,赵知颐盘腿坐在地毯上核算自己的财产,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好把零钱罐里的硬币数完,起身去开门,门外的人是拎着保温桶的苏积羽。
苏积羽提起手里的保温桶晃了晃,“我猜你没吃午饭。”
“确实没吃。”赵知颐侧身让他进来,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苏积羽幽幽道:“昨晚上还是我送你回来的呢,不记得了吗?”
赵知颐还真不记得了,不过看苏积羽的表情……他总觉得昨晚上在孟则来之前,可能还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知颐不动声色,主打一个逃避原则,苏积羽不问他就不说,苏积羽一问他就惊讶,假装很认真地在拆保温桶,将里面还热气腾腾的饭菜拿出来。菜色挺家常,红烧排骨、京酱茄子、炸肉丸并一道炝炒青菜。
他将碗筷摆好,苏积羽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赵知颐刚要将人推开,忽然又听见苏积羽幽怨的声音:“昨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也太无情了吧。”
看来现在开始是要算账了。
赵知颐硬着头皮道:“我昨晚……怎么样你了?”
苏积羽往他腺体上吹了口气,赵知颐立刻闷哼一声,捂住脖子怒道:“不许这样!”
“哦,孟则给你咬疼了吧。”苏积羽说:“不好意思。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凶的。”
赵知颐觉得大事不妙,这话什么意思?苏积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知颐,你让我帮你做临时标记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赵知颐:“……”
赵知颐如天雷击中,整个人动弹不得,苏积羽那句话在他耳边转来转去,似魔音贯耳。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能吧,我怎么会……”
苏积羽语气安抚:“没事的,你当时很难受,求助我是很正常的事。”
赵知颐:“……那你咬了吗?”
“你猜。”
赵知颐反手拧住他的耳朵,耷拉着眼皮盯着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猜我猜不猜。”
“嘶,好痛的。”苏积羽连忙将自己的耳朵救下来,道:“好吧,我正准备咬呢,你就开始干呕了,对我的信息素非常排斥,我没办法,只能叫孟则过来了。”
原来孟则是苏积羽叫来的,他就说孟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卧室里。
赵知颐故作镇定,拉开椅子坐下,“先吃饭吧,待会儿冷了。”
苏积羽挺乖地坐下,两人都没再说这件事,苏积羽嘟嘟囔囔地骂公司里的老头子不给他面子,下面的员工阳奉阴违媚上欺下,有的部门互相包庇有的部门又你死我活,喋喋不休怨气冲天。
赵知颐边啃排骨边感叹,班这个东西真不是人上的,就算是原著主角受这种作者盖章温柔善良的人只要上班也是分分钟想要毁灭世界。
等吃完饭,赵知颐收碗筷——他是不敢让苏积羽再碰他的碗了,虽然这碗是超市促销打折买的,但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苏积羽这败家子洗一次碎一个,什么家庭能给他这么嚯嚯。
苏积羽斜倚在厨房的透明推拉门边,水波状的玻璃纹路将太阳光反射得更加绚烂,冬日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今天A城的天空难得不是沉重的铅灰色,变成了水洗般的湛蓝,赵知颐站在阳光和橱柜阴影的交界线上,背部清瘦流畅的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
苏积羽也不知道别人洗碗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就是靠在那里看了很久,这才忽然说:“知颐,你跟孟则真的离婚了吗?”
赵知颐一顿,将擦干了水的碗放进消毒柜里,道:“当然是真的,还能假离婚不成?”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赵知颐弯起唇角,露出个看不清情绪的笑意,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是真的。”
孟则要离婚,难道他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说,“其实你所担心的我都不在意,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这样的话吗?
活了二十年,赵知颐不管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执念,他也愿意尊重别人的选择,如果孟则觉得彼此分开会更好,那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地贴上去,又不是哈巴狗。
“好了,你不去上班吗?”赵知颐转过身,道:“我没事了,回去好好工作。”
苏积羽拉长了声音:“一直上班好累的。”
赵知颐走出厨房,随口道:“那就放松一下,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嗯,你说得对。”苏积羽摸摸下巴,“要不要跟我去滑雪?很好玩的。”
赵知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要,我得上班。”
苏积羽:“我打算重新装修甜品店,要闭店起码一个月,所以你没地方上班。”
“?”赵知颐扭头看着苏积羽,狐疑道:“你不会是……”
“哪有。”苏积羽立刻说:“那装修风格其实早就过时了,店长还跟我反映了好几次漏水的问题,趁这次一并解决好了,只是恰好撞上了而已。”
他拽住赵知颐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就像是小孩子撒娇那样,“知颐,一起去滑雪嘛,好不好?”
仔细想想,自从穿书过来,他不是在考试就是在上班,还真没有出去玩儿过,上辈子活得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就算了,都死了一次了还这样,那就真该天打五雷轰了。
“行吧。”赵知颐道:“不过要等我发情期结束才行。”
苏积羽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把手上的工作处理下,安排好了就告诉你。”
赵知颐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再次催促苏积羽去上班,还将洗干净的保温桶塞进他手里,让他又带回去了。
不能去上班,赵知颐就在家里打了一下午游戏,丝毫没有意识到窗外的太阳变为了赤红色,逐渐隐没于地平线,晚霞就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铺洒在名为天空的画卷之上,霞光万道,城市的灯光也接二连三地亮起,玻璃都被染上一层绚烂的橘色的光。
“赵知颐!”门被霍然推开,来人喘息有些急促:“你——”
赵知颐整坐在地毯上,盖着毛茸茸的小毯子,拿着手柄戴着耳机在打游戏。
孟则僵在原地,而后猛地抬手抹了把脸,低声道:“怎么不接电话?”
赵知颐把耳机拽下来,拿过一旁的手机,就见上面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消息,都来自孟则。
“没听见铃声。”赵知颐头也不抬,翻看孟则给他发的消息,大概六点的时候,孟则问他今晚需不需要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素,早上又一直和孟则在一起,赵知颐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他站起来给孟则倒了杯水,“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孟则哑声道:“下次记得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出什么事了。”
赵知颐道:“如果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孟则从他手上接过水杯,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那或许不到一秒的时间,赵知颐还是感受到了他指间冰冷的温度。他身上还有外面霜风的气息,有些逼人,赵知颐便退后了两步,道:“我去做晚饭。”
说完不再理会孟则,自己进了厨房。
孟则端着马克杯,良久才吐出口气。明明下班后打开门就能看见心上人,心中涌现出的情绪应该叫做幸福,可此刻,他只觉孤独。
他和赵知颐的关系,似乎退回到了刚刚认识……不,或许连刚刚认识那会儿也不如了,明明赵知颐还是会对他笑,说话也温声和气,但孟则能感受到,赵知颐离他越来越远了。
赵知颐发情期这几天过得挺混乱,好在这次发作时间只有三天,腺体那种不正常的高热褪去后,赵知颐非常干净利索地改了房门密码,并且通知孟则不用再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孟则甚至有种自己是被包养的小白脸的错觉。
他将手机反面扣下,十指交叉,手肘抵着桌面,撑住了额头。
良久,他拉开抽屉吃了药,企图以此平复自己的心绪,哪怕他其实很清楚这无济于事。
赵知颐没功夫想七想八,他在收拾东西准备去跟苏积羽滑雪。
这种比较奢侈的运动他还没有体会过,还是很好奇的,苏积羽靠在旁边看他收拾行李,道:“那边很冷的,衣服要带厚一点。你想去山顶看日出吗?雪山上的日出很震撼。”
赵知颐点头,整个人都钻进了衣柜里翻翻找找,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多厚的衣服才行?”
苏积羽起身,也钻进了衣柜,赵知颐吓一跳:“喂?”
“不是你问我么,我语言表达能力匮乏,决定亲自来看看。”苏积羽说。
衣柜里黑沉沉的,全是淡淡的橙花香气,苏积羽身上的白茶香气侵入进来,两种香混在一起,让赵知颐想到了橙子茶……待会儿去泡一壶喝好了。
苏积羽抬起手臂,在挂着的的外套里翻了翻,道:“就这些了吗?”
“昂。”赵知颐本来也没多少衣服,他觉得这样和苏积羽一起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皮肤贴着皮肤挺奇怪的,不自在的扭了扭,额角也被闷出了一点细汗,道:“你先出去。”
苏积羽:“你这衣服不行,扛不住山上的风,我带你出去买一件。”
赵知颐:“你先出去。”
苏积羽不仅没出去,反而将他一扑,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衣物上,赵知颐闷哼一声,柜门也发出吱嘎一声。
柜子里太暗,赵知颐看不清苏积羽脸上的表情,但就是莫名觉得他在笑,于是一把抓住他脑后的头发,怒道:“笑什么笑,赶紧起来,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等会儿柜子压塌了!”
苏积羽闷笑道:“赔你一个新的。”
赵知颐:“我数一二三……”
苏积羽知道他真要生气了,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刚要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他俯身在赵知颐的肩头留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而后若无其事的起身,对赵知颐伸出手:“我拉你。”
“你是小学生吗?”赵知颐打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看着被搞得乱糟糟的衣柜,额角青筋跳了跳。
“等会儿我帮你收拾好。”苏积羽拿了件外套裹住赵知颐,“现在我们出去买衣服吧?”
赵知颐冷笑:“如果做家务可以评分,那么我给你打负分。”
苏积羽:“……”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做家务这种事上遭遇人生最大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