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不明所以,但依旧挺直腰背,给黎小鱼遮掩。
深呼吸几次后,黎小鱼控制好情绪,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从贺辞身后走了出来。
王山五人直接跟着黎小鱼去麻辣烫铺子,并不需要再回军营。
至于营中被褥还有洗漱用的东西,那都是军营的,不是他们的,也拿不出来。
不回去也好,不然另外的十五人,心里也会难受。
卢校尉继续驾着马拉着板车,跟着前头的贺辞。
黎小鱼依旧坐在后面,晚上的风更冷了。
他将自己使劲的往贺辞背后缩,借着贺辞的身体遮挡一些冷风。
抵达麻辣烫铺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除了清风楼的灯笼还亮着,周围铺子已经打烊。
黎小鱼带着人走的后门,前面铺子正门要开,还需要搬门板。
而且李山野在后院,也不一定能听见前面的敲门声。
后院的小门敲了几声,就传来李山野警惕的询问声,“谁啊?”
“是我。”
李山野听出黎小鱼的声音,连忙打开门。
他为了省些蜡烛,并没有点灯。
这会只能借着月光凑近看,瞧着黎小鱼身后跟了一堆五大三粗的人,差点以为东家被人给挟持了。
“我带了新伙计过来。你先去点灯,待会要收拾一下住的地方。”
得了黎小鱼的话,李山野总算搞清楚情况,连忙点头转身去忙活起来。
之前黎小鱼考虑到后面会有一些路途远的伙计,可能会长期住在铺子里。
所以给伙计住的房间有三间,除了李山野住的那间面积比较小,是单人住的以外,另外两间里面是打了上下铺,一间能住四人。
因为来的五人都是残疾,所以两间屋的下铺都住上了。
张小牛左手小臂没了,是五人里最轻的,他选一间屋的上铺睡。
也幸好黎小鱼让工匠打的上下铺,不是很高,踩踏的木板比较宽,上去没那么难。
每个人用的寝具,还有洗漱用的盆那些需要他们自己买。
给李山野备,是因为那一套属于公用的,哪个当值都用那套。
现在铺子差不多都关了,买不了这些东西。
李山野就带着五人去库房里先搬干草,将就着铺盖一晚,等天亮之后再去备齐这些。
麻辣烫铺子没食材,也做不了吃的。
外面也没有吃食小摊,还是李山野跑回家拿了些杂面馍馍过来,给五人裹腹。
黎小鱼三人没有在这里多待,尤其是卢校尉,他需要尽早回军营。
贺辞要送黎小鱼回去,现在小饭馆估计也关门了,只能送他回家中。
路上,贺辞骑的很慢。
黎小鱼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头抵在贺辞背上打盹。
贺辞怕人真睡着再摔下去,对黎小鱼道:“别睡,会摔。要是真的想睡,坐前面来,我护着你不会摔。”
黎小鱼清醒了。
他仰头看天上悬挂的圆月,还有满天的繁星。
月辉清冷,繁星闪烁,耳边有马蹄哒哒的清响。前面有一个身型与年纪不相符的,高大的少年。
黎小鱼突然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突然对贺辞提了要求,“贺辞,你派的人,可以盯着麻辣烫铺子。但是不可以在铺子范围外,继续盯着我。”
贺辞拽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黎小鱼刚刚喊了他名字。
这让贺辞有些高兴,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听你的。”
黎小鱼看着贺辞左耳上的耳饰,“别骗我。”
贺辞认真道:“我答应你,就不会骗你。”
黎小鱼没有再出声,但愿吧。
翌日,李山野天不亮就买好了食材。何二妞四人也过来了,去后院开始忙活起来。
突然看到后院里有五个陌生的男子,还都是人高马大的,一时间有些害怕。
好在李山野来的快,和四人解释了一遍五人就是东家新招来的伙计,这才松一口气。
心神放松后,才注意到五人各有残疾。想着这应该也是东家要他们的原因之一吧。
李山野正好要带着五人去买日常要用的东西。
铺子里有板车,不过没有拉板车的牲口,他带着五人坐了牛车去。
王山五人身上穿的是军营里日常穿的黑衣,袖口和脚踝处都是用布条绑紧的。
五人穿着一致,身体又都有残缺,走在一起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就在上牛车的这会功夫,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目光就一直在五人身上巡视。
都是骑射营出来的将士,他们对于人落在身上的视线很是敏锐,更别提这种鬼鬼祟祟的。
王山直接抬眼看过去,那些人被抓了个正着,起初有些慌张,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
后面就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于凑在一起对着五人指指点点。
不用听就知道这些人嘴里没什么好话。
李山野也注意到那些碎嘴的东西又开始了,他安慰道:“你们刚来不知道,这周围四家铺子的,一直眼红咱们铺子的生意。对我们铺子的人从来没有好话,以后他们说什么就当没听见,和他们置气,那才是给了他们脸面。”
五人听了李山野说的,心中了然。
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人,自己不行却怪别人太优秀。
对付这种人,如果不能一次击溃,那还是先无视最好。
牛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一家大杂货铺前停下。
军中给残疾退伍将士们发的银子,五人都是随身带着的。
李山野领着他们,又是杂货铺,又是布庄的,每一会就将需要的东西全都置办完,花了近七百文。
一个个的都心疼的不行,不过想到他们还有活干,还能赚钱,又舒服一些了。
回到铺子,五人把东西放好,洗干净了自己后,就要开始上工。
因为是第一天,黎小鱼没有让五人上来就干活。
而是给五人分工,然后让他们先看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再试着上手干。
五人都怕自己做的不好,再被撵出去。
上午的时候看的十分认真,一遍遍的在心里模拟着场景。
下午上手的时候,虽然有些生疏,速度上慢一些,不过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要多干干,就能成。
麻辣烫大堂突然多了三个手臂残疾的黑衣壮汉,有不少人问他们的来历。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黎小鱼直接就说了是军中退伍下来的,
前面多三人帮忙,后面多两人帮忙,铺子里的活瞬间轻松了很多。
食材不够,李山野还能出去现买,及时补货。
麻辣烫铺子在开业的第一天后,第一次营业到了天黑。
晚上的生意因为有清风楼在,一点也不少。
能来这些地方的,那真的是不差钱。
一碗又一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被端进清风楼。
这可把周围四个铺子的掌柜看的直冒火。
怎么他们的生意都不好,就那麻辣烫铺子的生意最好?
肯定是像之前猜测的那样,这铺子东家用了什么妖邪手段,抢夺了他们的风水好运。
四家铺子的掌柜凑到了一起。
其中一人道:“要我说,就该给那后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做生意不是他这样做的。”
很快就有人接腔,“我和老朱一个看法,谁家做生意拼了命的抢走别人家的客源啊,都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事就是那后生做的不地道。”
倒是也有人不太认同,他有些小声的说:“可那后生的铺子是卖吃食,和咱们开的铺子卖的东西都不搭噶啊。他这算起来,也不是抢了咱们的客源吧。”
四间铺子,一人卖胭脂水粉,一人卖珠宝首饰,一人卖瓷器摆件,说话的这人,是开书铺的,不过卖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说破天去,一个开食肆的,也抢不了他们的客源。
不过他的话很快就被另外三个人的怒火给压下去了。
听到徐掌柜的话后,最开始说话的那位朱掌柜气不打一出来。
“老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要是没用些脏手段抢客源,那怎么前面的那位同样是食肆,味道还不错,可都没开起来。但是他只用几天,就彻底开了起来。你看看清风楼附近的铺子,哪家有他家的好人气?”
卖胭脂水粉的符掌柜道:“我也是这意思,清风楼临近的铺子,加那新开的麻辣烫一共就五家。我们四家整天门客罗雀,就他一家一天到晚络绎不绝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说这里面没鬼,谁信啊。”
符掌柜顿了一下,又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话里话外的讽刺着。
“你那书铺,后面有主家撑着,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我们的铺子,可都只能靠着自己。老徐啊,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徐掌柜被说之后,只能尴尬的笑一笑,也不好再反驳。
他确实只是给主家干活的,要是背后没有个强大的主家,就他铺子里的那些禁书,早就被查抄了,哪能一直好端端的开着铺子啊。
安乐街这地段,铺子买和租都不便宜。
徐掌柜也知道另外三家因为生意一直不行,心里着急。
可要是换地方吧,又要重新拜山头,交各种各样的保护费,麻烦又花钱。
还不如就在安乐街窝着,至少混熟了,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来抢了铺子。
尤其是他们这些卖珍贵玩意的,最怕遭贼。
“那你们想怎么办?”徐掌柜有些无奈的问。
卖胭脂水粉的朱掌柜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要我说,就是一把火烧了才好,最好连清风楼一起烧了。”
要不是清风楼的存在,他们的生意也不可能不好。
徐掌柜瞪大了眼睛,急忙阻止,“不可,你就算是不想别的,单说那火要是真的烧起来,又怎么会按着你的想法,说烧哪里就烧哪里?搞不好最后还会波及更多的铺子。”
瓷器铺子的吕掌柜一听也坐不住了,跟着出声反对。
“我那铺子就在清风楼的另一边,真要是烧到了清风楼,那我的铺子也没跑。这怎么成呢?”
朱掌柜啧了一声,烦躁的不行,“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就当真了?”
听到这话,吕掌柜松一口气。
倒是徐掌柜多看了朱掌柜一眼。
朱掌柜是卖珠宝首饰,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贵价的,比较挑客人,卖出去很难,他因此也很忧心。
徐掌柜总觉得对方刚刚是真的想放火,直接把麻辣烫铺子和清风楼全部烧为灰烬,解了铺子没生意的困局。
这让徐掌柜隐约有些担心,怕朱掌柜最后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退缩。
后悔这段时间跟着他们一起背后说人,这下被拉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去。
谈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符掌柜,这时候摸了一把胡子,“安乐街虽有官差巡视,但也不是一直都在。找些身手好的毛贼,偷偷进去……”
“砸了麻辣烫铺子?”
符掌柜话没说完,就被吕掌柜打断,他以为自己猜中了,还显得很兴奋。
因着光线昏暗,吕掌柜并没有注意到符掌柜的白眼。
“自然不是,砸东西动静那么大,再说又能砸多少?顶多两天,那铺子又能重新开起来。”
吕掌柜一想也是,“那要怎么办?”
“放禁物。”
符掌柜道:“那铺子里新来的伙计,看那体格身姿,像是军营里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他们藏弓弩的话,整个铺子都会被封。”
朱掌柜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辞州的铁,铜管制很严格。对于弓弩,刀剑这样的兵器,管制更加的严格。
铁和铜的用量私自超了,最多去牢里待几年。要是私藏弓弩刀剑兵器这些,那可是有意图谋反的意思,是掉脑袋的死罪。
说封铺子,那是轻的。
铺子里所有的伙计,包括铺子背后的东家,都会被抓起来斩首。
“符掌柜这方法,真是妙啊。”
吕掌柜也转过了弯来,但也有新的疑惑,“那些人既然都是将士,所谓的毛贼,真的能成功的放进去吗?”
朱掌柜道:“他们都缺胳膊少腿的怕什么?就算是再厉害的老虎,雄鹰,没了利爪和翅膀,那都是空有外表,实则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闻言,吕掌柜也打消了这个疑虑。
但问题是,弓弩从哪来?
这时,三人看向了一声不吭的徐掌柜。
只有徐掌柜能弄来弓弩。
徐掌柜被盯的只觉得头皮发麻,“你们看我干什么?我的主家再厉害,也不会允许我偷弓弩来栽赃他人啊。”
要是事发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徐掌柜不干。
此时,符掌柜道:“你要是不干,我就将你和周姨娘的事告诉裴将军。到时候,你也是一个死。”
徐掌柜懵了,他颤抖着手,指着符掌柜,气的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书铺是裴家周姨娘手里的铺子,而裴家身为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弓弩刀剑兵器。
徐掌柜又与周姨娘有染,想要弄来弓弩,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朱掌柜此时唱起了白脸,带着些安慰的语气,“弓弩弄不来也没事,刀剑也成,反正都是禁物。”
符掌柜也适时开口,“给你两天的时间,超过两天,你和周姨娘的事,我就会立即告诉裴将军。”
他看着徐掌柜冷笑了一声,“裴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当年敌方要投降,他可是眼都没眨一下,将那些人全部杀了个干净。这里面,可不仅仅都是敌军啊。”
徐掌柜额头冒着冷汗,他知道,那些人里面还有被敌军抓去的辞州百姓。
当时敌军以百姓威胁,没想到裴将军不吃这套。后面实在是打不过,就想着投降做俘虏,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裴将军假意答应,在他们放下武器后,将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
这事自然是没有瞒住的,当年侯爷气的用鞭子抽打裴将军许久,又将人关在牢中三年。
最后因为边关又有战事,才将人放出来上阵杀敌。
从那之后,裴将军在外总是笑呵呵的,对谁都一副笑脸。
但徐掌柜知道,那只是裴将军的伪装。
一个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只用短短三年时间,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裴将军更加的可怕,因为他不像之前那样,可以从表面就看出,他会做什么。
“徐掌柜,想清楚了吗?”
符掌柜的声音像是催命咒语,徐掌柜闭上眼睛,“好。”
……
麻辣烫铺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人们口口相传,被好友介绍来的不在少数。
因为能够及时出去购买食材补货,麻辣烫铺子关门的时间,比起之前是晚了不少。
不过依旧是周围铺子里,关门最早的一个。
注意到麻辣烫铺子关了门,朱掌柜与吕掌柜对视一眼,只等着今晚符掌柜的动作。
夜深后,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清风楼的门口,还挂着灯笼,表示在营业中。
书铺里,昏暗的烛光下,徐掌柜掏出用破布包好的一把剑。
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额头一层层的冒汗。
“弓弩实在是弄不来,只有这把剑,是废弃扔在库房的,拿出来不会有人发现。”
符掌柜对此并不在意,他检查一下剑后,笑道:“都一样,有这个就足够了。”
他把剑重新包好,拿着递给了身边跟来的黑衣人。
那人接过剑,身形极快,从后门溜出。
徐掌柜害怕之余,瞥了黑衣人一眼,总觉得这样的人,不像是普通的毛贼。
麻辣烫铺子后院,王山睡得好好的突然睁开眼睛。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间屋里住了三人,张小牛睡在王山的上面。
他从上铺探头,“外面好像有人。”
对于其他的将士来说,外面微小的动静或许很难发现。
但身为骑射营的将士,这所谓的小动静,不亚于在他们耳边蹦跶。
“起来,我们去看看。”
张小牛动作迅速,他没有等王山他们拿拐杖再出去,速度慢了的话,很可能就会让偷东西的贼得逞。
他刚出去,就看到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张小牛气沉丹田,边追边大声呵道:“呔!大胆贼人!竟敢在你爷爷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另一间屋的刘柱子和赵铁腿脚好,几乎是和张小牛同时跑出来的。
三人默契的追击着,黑衣人握着剑,想要先跑出后院。
但他的路都被堵住,他看着围追他的三人,很是恼怒。
不是说都是些退下来的废物吗?怎么会如此警觉?
他竟刚进来就被人发觉了!
现在好了,不仅东西没放下,人也跑不了了。
黑衣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地形,终于发现了一个能跑的地方。
正准备快速冲出去,那三人肯定拦不住他。
下一秒,他的腿就被什么东西打中,疼的他倒在地上,抱着腿叫喊出声。
王山把手里的弹弓揣回腰间,张小牛三人立即上前查看。
用弹弓打出去的那颗尖锐的小石子,陷入了黑衣人小腿的肉中。
刘柱子注意到黑衣人身边用布裹着的东西,很熟悉。
他将其捡起,打开之后大惊失色。
“剑!他要谋害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