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屋内出现片刻的寂静,只余细微的呼吸声。
须臾,江知也用力掐住手心,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不迫:“遮掩?你觉得我不是陈野?开什么玩笑。陈留行为了锻造神兵呕心沥血,他会粗心大意到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分辨不出来,把一个假货推下淬炼池?”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来陈家家主也不会无用到那种地步。”段泽微微侧过身来,“我猜,你一直营造自己沉迷声色的假象,是为了掩藏和百药谷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然。”
“那便更要小心为上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傅陵游也不行。”
免得给百药谷惹来麻烦。
这句话段泽没说出口。
百药谷隐世多年,一点小小的江湖风浪算得了什么?这只不过是他私心之下一点隐秘的担忧罢了。
“……所以,你这算是在帮我?”江知也紧绷的身子缓缓松弛下来,又觉得稀奇,“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
段泽失笑,望着黑暗中某处,轻声道:“这种名声有什么要紧的?我又没打算嫁娶。”
江知也提醒他:“本少爷已经娶你为妻了。”
段泽:“……”
段泽:“你再胡说,睡通铺去。”
本来就是嘛。
江知也委委屈屈地蒙上被子,睡了。
-
第二天,傅陵游顶着俩大黑眼圈出现了,看起来一宿没睡好。
段泽随后出来,脸色苍白,疲乏地在门口坐了会儿,早饭也没怎么碰,只喝了点粥,上马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
江知也起的最晚,精神抖擞地出来领了早饭,两个馒头一碗稀粥,再加上咸菜,吃得津津有味,顺便把段泽吃不下的那份也吃掉了。
傅陵游的脸更黑了。
江知也边喝粥,边偷偷观察坐在马车里休息的段泽,忍不住皱起眉。
昨夜的大夫已经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这人只是从附近医馆临时找来的,不会跟着一起上路。
江知也三两下喝完剩下的粥,趁没人注意,问那个大夫要了点东西。
片刻后,马车慢慢悠悠地启程了。
段泽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起初还算清醒,能说上两句话,快到中午时,意识涣散得越来越厉害,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他本能地望向身侧的人,虚弱地求助道:“陈野,难受……”
“没事。有我在。”江知也拧开水囊,给他喂了点水,“觉得冷吗?”
“热……”
“睡会儿吧,睡一觉就好了。”
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傅陵游停下马车,指挥着人去捡柴火打兔子。
马车里没有动静,也没人下来。
傅陵游觉得不大对,伸手拨开车帘,道:“怎么不下来透透气……”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段泽昏迷不醒,衣衫半褪地躺在陈野怀里,陈野俯下身,亲昵地吻他,似乎还想去解他的腰带。
傅陵游勃然大怒,一步踩上车,捉小鸡似的把江知也拎了下来。
正在贴额头试温的江知也:“???”
以前敢打扰自己行医的狗胆包天的家伙,统统都会被薛峰切菜似的砍死。
这姓傅的真是不知死活。
江知也挑眉:“你——”
没想到对面竟然恶人先告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段泽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惦记着那点破事!?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样,离了陈氏山庄还当自己是少爷?一天天闲得东想西想,不干活没饭吃,捡柴去!”
江知也:“……?”
他无语半晌,翻了个白眼,转身往车上爬。
“你还敢——给我下来!”
“你敢拽本少爷的领子!混账东西,你……你松手!”江知也死死扒着车门,不肯被拽下去,一边努力抵抗一边恶狠狠道,“姓傅的,你现在把本少爷拖下去捡柴,等会儿人没了别哭着求我!”
傅陵游一下松了手。
“你说什么?”
江知也懒得搭理他,跳上马车,扶起段泽,把水囊里剩下的药水统统灌了进去。
很快,段泽浑身泛起虾皮似的红,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恢复如常。
傅陵游看呆了。
他迟疑地瞅了瞅段泽,又不太确定地看向满脸严肃、摸摸这摸摸那的江知也,陡然间生出一股荒唐的错觉。
此刻的陈三,竟然与已经死了的百药谷行走有几分相似。
毕竟江知也给人疗伤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
-
当时风泽堂初露头角,联合了几个世家,不仅垄断了北派的兵器生意,还把陈氏在北派的生意也给抢了,最后干脆断了南派兵器卖往北派的路子。
那个时候段泽成天在外面跑,轻伤重伤接连不断,对于风泽堂里的其他人来说,起冲突受伤也是家常便饭。
因此流云渡的医师十分短缺,江知也成天忙得晕头转向。
虽然大家都觉得像百药谷行走这么好的大夫,理应先紧着风泽堂的当家。但段泽怕江知也忙不过来,不允许傅陵游随便前去药庐打扰,平日里一些小伤都自己处理了。
只有重伤垂危时,傅陵游才会匆匆忙忙请江知也过来。
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紧张地站在一旁,看着江知也一点点缝破布似的把人给补起来。
这场景他看过无数次,绝不可能忘记。
-
傅陵游怀疑自己眼睛出毛病了。
陈三怎么配跟江神医相提并论。
荒谬!
他迅速撇掉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定定神,问道:“这是怎么了?”
“中毒。”江知也道,“很轻微的毒,用普通医馆里卖的牛黄解毒丸就能化掉。”
傅陵游半信半疑:“那怎么看起来这么凶险?”
“这毒本身不致命,中毒的人只会觉得有些不舒服,过一阵就没事了。段泽虚弱,症状要明显些。那些毒素在体内潜伏下来,以后若遇到发物,当场就死了。”江知也抛了抛手里的小瓷瓶,“这毒必须在三天内化去,否则——难咯。”
“……”傅陵游有点难以置信,“你……懂医?”
“略懂。”江知也跳下马车,把水囊塞给他,“脏了,拿去洗。”
傅陵游拿去洗了。
洗到一半,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被那小少爷使唤了。
他沉着脸洗完了水囊,重新灌满水,还给江知也,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你能看出这毒从何而来吗?”
“嗯?大概是陈氏家丁涂在兵器上的。”江知也眨眨眼,“怎么,有其他人被砍伤了?”
傅陵游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当天夜里就派人去了附近镇子上买了一大包牛黄解毒丸,每颗都有拳头这么大,分发下去,兑在水里,统统喝掉。
果然有两人出现了和段泽同样的症状。
傅陵游再次找到江知也。
“这毒常见么?”
“不常见,因为不好保存,必须要一个时辰内采摘的冷毒藤汁液才有效,大部分都是草食动物误食毒发。之前在那个峡谷附近,我见到过不少冷毒藤,所以才……”
江知也猛地打住。
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太多了。
好在傅陵游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只是诧异地喃喃道:“你真的懂医啊。”
江知也:“……略懂。”
傅陵游神色忽然纠结起来,半晌,抓起他的手,用托孤般的语气郑重道:“陈野,啊不,陈三公子,这一路上没有大夫,段泽的伤势就拜托你了。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太过分……就是那个,呃……我的意思是,就算段泽愿意,等他的伤好了也不迟……”
江知也:“……我会的。”
“多谢,多谢了。”
江知也望着傅某人沉重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人怎么有股子傻劲。
这些年段泽忍他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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