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马车在一座僻静的小院前停下。
江知也面有菜色,扶着马车下来,虚弱道:“下次我宁可骑马呃……呕……”
“都这么多天了,还没习惯?”薛峰替他拍了拍背,充满了对小动物的那种怜悯,“这小身板儿跟纸糊的一样,坐个车就吐,还不如以前的好使。”
“你还好意思说。滚蛋。”
薛峰大笑起来,不顾江知也反抗,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肩上,粗暴地踹开院门。
“江神医看看,如何?”
院子不大,十分清幽,中间还有块很大的空地,可以用来翻晒草药。
“不错。”江知也摸一下他硬刺刺的头发,表示嘉奖,“放我下来。”
薛峰把他放下来,去搬车上的行李了。
宋阮在院子里好奇地转悠,东摸摸西看看,最后转悠回江知也身旁,拽着他的衣袖问道:“三公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嗯。”江知也道,“还有,陈野已经死了。以后不要再唤我三公子了,也不要叫我陈公子,为了避免麻烦也不许叫我江公子。”
宋阮一呆:“那我该叫什么?”
“叫师叔。”
“师叔。”
江知也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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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段泽还在为刚收回不久的风泽堂焦头烂额。
各种账目一塌糊涂,还有与各家的分成也要一个个重新敲定。他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不忘隔三差五抓着傅陵游问问陈野的情况。
傅陵游捧着安排人手去向的卷宗研究了一整天,精打细算地抠出了两个人去跟着,充当护卫。
对面是薛峰,他们不敢跟得太近,消息不仅回传得慢,而且内容十分简单,收到的两张字条上面都只写了个“安好”。
又过了五六天。
第三张字条并未如期而至。
傅陵游忧心忡忡地找到段泽,表示这两人也许可能大概被薛峰发现后杀掉了,需要一笔抚恤金,而风泽堂逢多事之秋,实在捉襟见肘……
段泽忙得头昏脑涨,随手从自己的私账上划了笔钱先垫了,让他再派两个人过去,本想说点什么,顿了顿,很快又被其他事分走了精力。
临睡前,他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白日里傅陵游的话一下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嗡嗡直响。
“……没有收到,本该在昨天就到了的。”
他倏地坐起,披衣下床,快步走到傅陵游寝屋外,敲了敲门。
“傅陵游!傅陵游!”
“怎么了怎么了?有刺客?!”傅陵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俩大黑眼圈,持剑冲出来,鞋都穿反了,环顾四周,茫然道,“……没有啊。”
“你白天和我说,跟着陈野的探子没有按时传回消息?”
“啊?哦是,是没有传回来。不过风泽堂人手吃紧,派出去的都是半吊子,被薛峰发现杀了也正常。怎么了?”
“不行,这样不行。”段泽攥住衣襟,心跳慌得怦怦乱响,扶着门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再拨点人,我怕——”
“叩叩叩”!
隔壁院子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焦急细语。
“堂主!堂主!情报司收到了一份急报,堂主?啊这……难道已经睡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傅陵游迅速把鞋子穿好,跟着他一块儿过去。
情报司的人正在段泽屋门口焦急打转。
“我没睡。什么急报,给我。”
“啊,堂主!是、是刚收到的这份……”
段泽取过那份涂了朱砂的纸卷,缓缓展开,目光触及纸面上的字,瞳孔微缩,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傅陵游察觉到他脸色不好,道:“写了什么?先别急,给我瞧……段泽!?”
连日累积的疲倦骤然爆发,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将人狠狠拍碎,段泽晃了一下,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捞了个空。
口鼻似乎有温热的东西涌出来,带着一丝腥甜。
眼前的景色错乱颠倒,漆黑斑驳着,慢慢占据了视野。
他倒了下去。
“段泽?!段泽!医师,快叫医师!!!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啊!”傅陵游冲情报司的人吼完,一把抱起段泽就往回春院跑,匆忙之中瞥了眼那张沾了血的字条。
“——陈野遇袭身亡,疑陈氏所为。”
后面还写了点什么,他没往下看,光是这一句,就足够让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陈野也死了。
真是要命。
-
段泽昏迷了整整一日。
醒来是在半夜。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依然是黑的,没有月亮,屋子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沉闷黑暗,还有清苦的药味。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没有出声。
“你醒了?”傅陵游点上蜡烛,小心地问他,“要不……先吃点东西?”
半晌,才听见沙哑的回应:“不饿。”
“我去给你倒杯茶……”
“那份急报呢?”
“……”傅陵游沉默了一会儿,“大夫说你要多休息,不宜再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段泽慢慢坐起来,直勾勾盯着他,重复道:“那份急报呢?”
他的眸子很亮,烛光映在里面,仿佛那把一年前杀得风泽堂血流成河的烈焰,只是这次更甚,又带着诡谲的平静,令人瘆得慌。
傅陵游不敢吱声了,取出那份急报递过去。
段泽逐字逐句地看完。
“里面提到的袭击者的腰牌,还有……咳咳、还有,陈野的遗物呢?”
“……段泽,你能不能别这样逼自己?”傅陵游几乎是哀求道,“你又要把自己弄成上回那个样子吗?”
“给我。”
傅陵游拗不过他,不得不将这两样东西取来,放在铜盘里端上来。
段泽拎起那个腰牌看了眼,又扔回去。
陈氏家纹,毋庸置疑。
另一样东西盖了块丝帕,看大小,似乎是镯子之类的玩意。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丝帕。
是串带血的手串,小叶紫檀,中间缀着一颗殷红的朱砂。
铜盘“当啷”被打翻。
“段泽!!医师呢!医师——快!!!他他他又……”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急报和手串都被收走,段泽还被摁住硬灌了一碗安神汤下去,终于没力气再折腾了。他撑着沉重的眼皮,眼珠微动,望向守在床边不敢走的傅陵游,虚弱道:“傅陵游。”
“你还是先睡会儿吧,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我是不是……错了?”药已起效,段泽困得有些神志不清,轻声呢喃道,“我本来……本来可以留住他的,傅陵游……我好后悔……我好像一直都、都晚一步……什么也来不及……”
他昏睡过去。
傅陵游替他盖好被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今天清早刚刚送到,陈千山寄来的信。
信封已被拆开,而且看起来皱巴巴,似乎纠结了很久才藏起来的。
陈千山在信中写道:“苦心调查数月,终不负所托。梦溪李记那批货物的买主已查明,乃是陈氏家主陈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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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马甲终于给小也套好了!接下来开始一层一层一层剥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