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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我彻底吓呆了,手脚僵硬。
李鸣玉亲了下,食不知味地又舔了舔我的唇瓣,这才松开了。
“找到了……”李鸣玉拿过我身侧叠好的黑色外套,往我手心里塞了个玩意,这才直起身,“原来放在这儿了,我都忘了。”
我恼怒地瞪着他,不停瞥到另一边示意他过去,用嘴型说:走,走。
李鸣玉笑起来,这才关上了衣柜的门。
心脏还在迅速地鼓动着,我缓了口气,借着缝隙微弱的光线,这才发现李鸣玉塞到我手心里的,是一枚青苹果味的糖。
裹着鲜丽的玻璃糖纸,折射出彩色的光。
我顿了下,小声在心里嘀咕:“莫名其妙。”
但我还是拆开了。糖果酸甜。
“你寒假的时候还和你哥哥睡在一间房里吗?”妈妈的声音响起,“这床看着不像是睡一个人的大小。”
所幸之前我要求李鸣玉解开锁链,卧室里的锁扣也都拆卸掉了,不然这回铁定要露馅。
“嗯,”李鸣玉并没有否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突然换房间的话不习惯。”
“小鱼,”妈妈迟疑了下,“哥哥对你好吗?”
刚平复下去的心跳骤然又快了起来。
“妈妈怎么会问这个?”李鸣玉笑着说,“不会是担心哥哥像小时候那样,偷吃我买的零食吧?”
然而妈妈却没被玩笑话带偏,她声音低低地:“自从和你阿姨聊过,我总是做梦,梦见那年你丢了的那年,我跟你爸爸到处找,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李鸣玉:“只是梦而已,我已经回来了。”
“对,你已经回来了。”妈妈喃喃着。
“哥哥平常对我很好,他很爱我,就像你和爸爸那样,”李鸣玉语气很温和,“妈妈,不要多想。如果让哥哥听到,他会难过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妈妈忽然开口。
“小序从小性格就内敛,不爱说话,家里来长辈也不会主动叫,每次还要你这个当弟弟的引着他叫,我总是忽略他,”妈妈叹了口气,“自从你上学被欺负,我对他关心就更少了。”
我愣了下。
上学被欺负?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散了,我那时总注意到父母对我和李鸣玉的区别,却很少关注李鸣玉具体每天在做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讨厌我的人更多一些。上学的时候甚至还惹了校外的人,他们扬言放学不会给我好果子吃,不过倒也平安无事。
李鸣玉人缘很好,很少有人和他出现矛盾。
“你还记得吗?之前你放学的时候,老是被那些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有时候还会挨揍,不敢跟你哥哥和我们说,还因为这个期末考试都考砸了,你还不许我们告诉你哥哥——”
“别说了,”李鸣玉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很快缓下来:“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了。”
明明在衣柜里什么都看不见,我却觉得,李鸣玉看了这个方向一眼。
我低头摸黑捏着玻璃糖纸,绞尽脑汁地回忆我与他一起上学时的点滴,试图再找到些蛛丝马迹。
似乎……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李鸣玉变得沉默寡言,上课也不再听讲,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因而原本约定考好就去吃的麦当劳也没了结果。
我脑中忽然闪过了猜想,然而刚冒出来,我便吓了一跳,急忙驱散了。
然而越不去想,这个念头就越肆虐,搅得人心思不宁。
“那不聊这个了。今年过年,你是带着你哥哥在你们家里吃年夜饭,还是回家来吃?”
李鸣玉的语气缓下来,开始面不改色地撒谎:“今年应该还是不回家,等明年再回。而且,我也想带哥哥过年的时候到处玩玩,可能要委屈您和爸爸把哥哥借给我了。”
我无意识地咬着手指。
李鸣玉撒谎是有本事的,妈妈并没多怀疑,就这么应了下来。
接下来他们聊的便都是些日常话,我蜷在李鸣玉的衣服中——他和我遇到的那些男生不同,衣服都是干净和香的,干燥的阳光气息。
我抓着一件他的衣服埋脸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李鸣玉眼尾的小痣。
我泡在浴缸温热的水中,李鸣玉替我洗着身体,力度刚好,我舒适地眯了眯眼,懒声开口:“妈妈走了吗?”
“嗯,”李鸣玉低头把泡沫冲干净,“走了好一会儿了。站起来点,我替你把身上的沫冲了。”
我一直有睡前洗澡的习惯,李鸣玉了解这点。
水流冲到身上。我干脆敞开了手脚,抱着他的脖颈不让自己往下滑,继续眯着眼,头脑逐渐清醒过来。
李鸣玉:“哥哥知道自己在衣柜里手里攥着什么吗?”
我不解地侧头看过去:“……你的衣服啊。”
“是我的内裤,”李鸣玉认真地说,“你如果喜欢,今晚也可以攥着。”
我脸颊腾地热起来:“我、我又看不清!”
李鸣玉这才扑哧笑出声,手捏了一把我的屁股。
这一搅浑,在衣柜里偷听到的话逐渐回想起来。
洗完后,李鸣玉把我抱回卧室,我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看他:“你和妈妈聊的,我都听见了。”
李鸣玉神色如常:“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睡了。没什么好听的。”
“你之前被欺负,”我鼓起勇气,终于敢问出,“是不是因为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李鸣玉安静的眼睛几不可察地浮现出波动。
一点点变动,却如同抽走了堡垒地基的一块砖,骤然坍塌。
“就是因为我,”我盯着他的眼睛,手攥紧了,“我还奇怪那些校外的痞子混混为什么没找我麻烦。怪不得……他们把你认成我了,是不是?”
记忆在我脑中愈发清晰起来。是的,是那段时间,李鸣玉开始比我晚回家,躲避我的眼神。
我那时候对李鸣玉的讨厌只是因为他比我更讨喜,是单纯的嫉妒情绪。倘若李鸣玉聒噪地同我聊天,我就会轻易忘掉了。
正式因为那时他躲我,对我不再如以前热络,我这才开始讨厌他。
因而期末的时候,我听到因为他考砸而无法去吃约定好的快餐,我更加的不甘。
自那开始,我才真正地厌恶起李鸣玉,事事与他作对。
可现在突然告诉我,他的成绩下滑是因为那段时间的校园霸凌,而那些霸凌……本该是落在我身上的。
本该落在我身上的。
李鸣玉重复搪塞妈妈的话:“已经过去了,没必要提了。”
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我急促地喘着,眼眶发热,却没有任何眼泪掉下来,只是酸胀地好像充入每根血管,全身都僵得无法动弹。
“他们……当时都干什么了?”我听见自己问。
“只是问我要钱,三块五块的,给就给了,”李鸣玉的手掌捂在我的背脊处,他沉默了会儿,明白无法瞒着我,“后来会打两下,威胁我明天继续给。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我那时候,明明是有感觉到奇怪的疼痛的。但我并没当回事,只觉得是上多了体育课身体自然的酸痛。
我忽然觉得迷茫,我对李鸣玉长久的厌恶,突然像丢掉了支撑点,变得摇摇欲坠,虚无缥缈,毫无意义。
情绪突然上涌,我搡开了李鸣玉:“我没让你为我做这么多!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我……”
这些指责是无理取闹的,我只是……急需一点情绪的宣泄口,来为自己这么多年的行为找到一个正当性的借口,如同垂死挣扎。
李鸣玉轻声说:“因为你是李青序。”
我愣住,看着他微微笑起来:“只是这样而已。”
他继续说:“还有一些原因吧。想对你好点,想等你发现的时候觉得感动,这样暑假的时候,你或许会同意和我一起出去玩。”
我下意识地抵触他:“你想多了。”
“嗯,我知道,”李鸣玉轻轻抚摸了下我的脸颊,“所以,李青序。‘喜欢’既然都是假装的了,‘讨厌’总归要纯粹一点。”
我哑口无言。
李鸣玉关上灯,搂着我躺在床上,碰了碰我的嘴唇:“睡吧。明天还要贴春联,打扫卫生,得早起。”
后天就要过年了。新年一过,冬天也要过去了。
我沉默了会儿:“……晚安。”
我原以为折磨与煎熬的冬天,就要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