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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李鸣玉从小就喜欢绕着我转,不停叫哥哥。那两个字在他唇齿间变得柔软,像是黏乎乎的撒娇。我烦他那么叫我,可他叫我“哥”的时候,心跳像骤停了瞬。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吃晚饭了吗?”妈妈问,“没吃的话,我再去给你做份蛋炒饭。”
李鸣玉解了围巾,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已经吃完了,我还以为回来的时候你们和哥都要睡了,不快十点了吗?”
“马上睡了,就要睡了,”爸爸肉眼可见地高兴,揉了揉他的发顶,“小鱼去拾掇一下也赶紧休息吧。”
直到李鸣玉拖着行李箱打开卧室门,我才猛地惊醒,连忙跑了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卧室里,李鸣玉站在床边,而他的手里正拿着那件被我抱着睡了好几个晚上的黑色冲锋衣,上面的褶皱明显是用过的痕迹。
只有今晚忘记藏起来了,就这一回。
李鸣玉迟疑着:“这件……”
“你的衣服没有带走!”我慌张地企图先发制人,“我、我找出来,想先放在一边的。”
李鸣玉点点头:“是我忘记了。”
他把冲锋衣搭到胳膊肘上,兴许是之前作孽太多,注定要遭报应——一抹灰色轻飘飘紧接着地掉落下来,正巧搭在李鸣玉的脚面。
李鸣玉拎起来那条灰色内裤,再次抬头看向我。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这个也忘记带了,我怕弄混,就塞到你衣服里了。”
脸颊连着脖子都烧得慌,我恨不得地下长出条裂缝来把我吞了。
“下回直接扔掉就好,我也不一定穿了。”李鸣玉语气平静。
一声闷响。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冲锋衣连着那条内裤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心脏好像被猛地攥了一把,莫名的委屈酸涩地充斥着鼻腔。
那你不在的时候,我茫然地想,我怎么睡觉呢?
我扭头离开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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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再回来的时候,李鸣玉已经收拾完了行李。
还是那张大床,我和李鸣玉今晚还是要睡一起。
我翻出了睡衣,犹豫了一下,努力当李鸣玉这个人不存在,咬咬牙准备快速换上睡衣。
可偏偏事与愿违,穿上衣的时候进错了袖管,大片的背裸露在空气中,我急得要命,总觉得有道目光灼着后背。
好不容易才套进去,回头看过去时,李鸣玉只是在玩手机,并没有看向我这里。是我的错觉。
我爬上床,忽然听见李鸣玉的声音。
“回来之后过得还好吗?”
我下意识地抬头。李鸣玉眼神清澈,没有任何他意,单纯的寒暄。
我居然不太敢和他对视,匆忙低下头:“很好。”
“那就行。”李鸣玉轻声说。
气氛又重新归于沉默,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七年前那场车祸与章群的说辞,比如冰箱里的雪人还在不在,再比如……他这次留多长时间。
我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走?”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语气生硬,头也不带抬的,听起来像是要赶他走。
李鸣玉顿了下:“等开学吧。”
那就是剩下的时间都会留在家里了,刚才的懊悔瞬间被好情绪冲散。
”哦,“我钻进了被窝里:“知道了,我睡觉了。”
床头灯熄灭,床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李鸣玉躺在另一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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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件黑色冲锋衣,我那晚却睡得很好。
只是夜里觉得很热,勒得难受,做梦都是大章鱼缠着我。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声音,我困顿地半睁开眼,眼前的脸也逐渐清晰,是李鸣玉半蹲在床边,轻声叫着我:“该起床了……”
或许是因为太困了,又或许是李鸣玉的语气过于温和,加上我困得脑子也不清醒,竟然产生一种我还在那个别墅里的错觉。
于是,我困顿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鸣玉,凑上去亲了下他。
亲完之后,意识陡然清醒过来。
我和李鸣玉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明显愣住了。
我发誓,当时我没有任何想要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是之前李鸣玉教我的,离得近的时候要亲一下,早上要有早安吻,我只是……只是一时忘记了场合。
我张了张嘴,李鸣玉却先一步开口了:“爸妈买了早餐,洗漱完过来吃饭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门咔哒合上。
我呆坐在床上没动弹,半晌才猛地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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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才是哥哥,但李鸣玉表现得永远比我沉稳冷静,极少有失控的时候,像是……对那个亲吻完全不在乎。
吃饭的时候,爸妈终于问了那个问题。
“是车祸,”李鸣玉吃得很慢,“但他们不能承认。”
爸爸皱着眉:“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跑到路上被他们误撞到的,是章群喝酒肇事,”李鸣玉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事,“而且当时车上除了他,还有他的情人。”
我震惊地看向他。
爸爸猛地站了起来,居然拿了旁边的木棍就要出门,我连忙拦住他,爸爸气得眼睛发红:“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儿子!”
“你先坐下!你现在去能做什么?去他集团连人你都见不着!”妈妈费劲才夺下了他手里的木棍,“你就不能听小鱼说完?”
爸爸脾气并不冲动,这回明显是被气昏了头脑,坐回餐桌旁的时候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
“小鱼,你说还有他的情人……”妈妈也隐隐动怒,可总需要有人冷静,“那他的妻子不知道吗?”
“她知道,他们俩的婚姻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们不敢丢下我不管,怕这场事故顺藤摸瓜查到更多,也怕被大众知道他们一直在作秀。不过他们是的确需要一个儿子,我来得凑巧,”李鸣玉甚至还在笑,“没事的,别生气了,已经都过去了。”
妈妈眼眶也逐渐红了,她哽咽着问:“那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啊?”
“嗯,过得很好,他们很有钱,所以也没亏待我,”李鸣玉轻轻抱了抱妈妈,“别担心。”
我想起新年那晚,李鸣玉破碎般的眼神温柔地望着我,说他曾懦弱地想过死亡。
骗人。
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这个说法的确安抚了爸妈,但他们情绪仍是很低落。
反倒是李鸣玉主动说了不少有趣的话题,逗得他们笑了几回。
我一直看着李鸣玉,忽然他也看向我。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他就笑了笑,用嘴型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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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还问了很多问题,李鸣玉的问答多是不痛不痒,报喜不报忧。
我看着他撒谎。李鸣玉那七年一定还经历了其他事,可他不肯说,我也没有立场去问。
早饭结束后,爸妈便去超市上班,家里只有我和李鸣玉。
我难免又想起清晨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异常地尴尬,只是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电视看。
玄关处传来声响,我下意识地望过去:“你去哪儿?”
李鸣玉顿了下:“……我去楼下买洗手液,家里没有了。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不用,”我强行让自己的视线转回来:“门关紧点。”
李鸣玉只是“嗯”了声,关门离开。
我懊恼地低下头,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回了卧室。
那件黑色冲锋衣和内裤还安静蜷在垃圾桶里。垃圾桶是刚换的袋子,里头没有什么垃圾,只有几团纸,没什么脏的。
我看了眼身后,确定没有人后,迅速才捡起衣服塞进了衣柜最里边,用一堆衣服层层叠叠地藏住了。
李鸣玉很快回来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垃圾桶里的异样,我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白天,我和李鸣玉没有再说其他话,像同居檐下的陌生合租人。
晚上,爸爸提出要下馆子。
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先前准备的旅游没有李鸣玉参与,总要找点其他法子让一家人热闹一下。
饭店离家里不远,去的路上,妈妈忽然问:“小鱼,怎么感觉你回来之后,跟你哥哥都不亲了?”
心跳猛然快了些,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李鸣玉,带着我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求助。
“有吗?”李鸣玉神色如常,轻叹了口气,“没办法,我想多和您跟爸爸说两句话,那总得冷落下哥哥了。”
左手忽然传来微妙的触感,李鸣玉轻轻挠了下我的手心,我反射性地蜷了下手指,看见他弯着的眼睛:“哥哥总不会生我气吧?”
看着妈妈的目光,我忙摇摇头,讷讷着:“没、没有。”
李鸣玉笑着:“看吧,哥哥可没有怪我。”
他的变通能力的确比我强,态度坦然,妈妈并没多怀疑。
在夜色朦胧的掩盖下,我放慢了些脚步,微微落后于他们,忍不住反复握了握左手——手心若有若无地痒着,好像他再次短暂地牵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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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里的人很多,我们等了十来分钟才叫到号。
我和李鸣玉坐在同一侧,我小心地把控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胳膊肘不至于碰到,又不至于被看出来刻意疏远。
爸爸勾菜单的手几乎没停,妈妈不得不劝他:“又不是以后不出来吃饭了,这些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打包嘛,”然而妈妈一直催,爸爸只好屈服了,“这家的大闸蟹做得特别好,是招牌。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我愣了下。
李鸣玉海鲜过敏的事情爸妈不清楚,他不能吃大闸蟹。
我欲言又止,然而他自己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还在自顾自地烫着碗筷,好似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只好刹了话头,总归李鸣玉不是傻子,该不该吃他自己知道。
菜上得很快,那道大闸蟹是最后一道。
一共两只,显然是留给我和李鸣玉的。爸爸分别夹进我们碗里:“尝尝好不好吃?吃不够再点。”
我解开上面绳结时,余光一直留意着李鸣玉的动作,看到他抬手拿起了筷子时,心骤然提了起来。
那一刻,动作要快于思考,我猛地按住了他的手。
李鸣玉侧头看向我,爸妈也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僵了下,强忍下心中的尴尬,声音小得几乎我自己都听不见了。
“……你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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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他不能吃~~
李鸣玉真的活该有老婆(写的时候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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