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花雅都要睡着了,大多数时间,他就躺着当枕头公主,懒得动,有时候他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席恒精力还旺盛得不行。
对于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倒也不是非常和谐的,两人还撞号了,最终席恒还是妥协了一步。
“走,洗澡。”席恒收拾好纸巾,树袋熊式抱起花雅往浴室走。
被热水淋过之后,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儿冲嗤鼻腔,花雅清醒了很多,他吹头发习惯性吹半干,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坐在椰子的小沙发上,开了个小窗抽烟吹风。
椰子走过来拱了拱他的手。
回来的晚了,他才想起椰子在家关了一天没有溜。
“忘了宝贝儿。”花雅起身撸了把椰子狗头,起身去卧室找了件黑色长款外套穿上,席恒携着热气儿从浴室出来。
“你干嘛呢?”席恒看着他这全副武装,顿住擦头的动作问。
“溜狗,”花雅交待说,“时间有点儿晚,别开车回家了,今晚在这儿睡。”
“噢行,”席恒没拒绝,抬起手,指节挂着一个貔貅指环,“它躺在脏衣篓那块地板的出水孔旁的,我给捡起来了,差点儿就被水冲下去了。”
花雅神色黯然,盯着那个指环几秒,“谢了。”
“客气呢,”席恒将指环搁在花雅的床头,“你别下去溜狗,你那头发还没干,我去就行。”
“不.....”
“休息吧,”席恒说,“明天一早你还要查房。”
“那你带椰子在小区楼底下溜一会儿就可以了。”花雅打了个哈欠说。
“好。”席恒说。
花雅走到床头,拿起那枚指环。
说来也怪,在非洲出事儿的前一天,套着貔貅的黑绳儿突然断了,他以为是时间太久绳子摩擦损坏,结果第二天就被恐袭。
这么多年,他没戴过指环,只是去非洲的时候将它放到了行李箱,回国后他去珠宝店重新给貔貅编织了绳子,具体放到哪儿他也忘了。
或许是搁在某件衣服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所以在扔向脏衣篓的时候它顺着掉落在了地板上。
他找了个盒子,把指环重新放在里面。
“椰子,来,擦脚。”席恒碎盖的头发残留着未化的雪,瞥见还坐在沙发上的花雅有些诧异,问,“怎么还不睡?”
“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花雅刨拉手机低声说。
席恒一下就明白了是什么事儿。
每年十二月底,是花雅外婆的祭日。
他的心哽了哽,站起身走到花雅面前,“买机票么?”
“嗯。”花雅说。
“我也去。”席恒一如既往地提出这个要求。
以往花雅回桐县都是一个人,他说几次陪同,花雅就拒绝几次。这次他也没想着花雅会同意,但还是说了。
花雅半天没应声。
就当席恒以为花雅又要拒绝他时,长发青年唔了声,点点头说行。
“什么?”席恒听清楚了,就是有点儿不太相信。
“我说,行。”花雅笑了笑说。
“哎操,”席恒喜悦激动地扒拉了下头,“我这心扑通扑通的。”
“这么激动啊?”花雅瞅着他那样儿说。
“那必须的,”席恒笑着说,“西北的黄土看腻了,想去看一看蓝色的海....”
他顿了顿,“不过更多的还是揣着私心,想陪你。”
回桐县的机票订在下周日,花雅医院也没法请长假,两天的值班,邓毅主动帮他揽下了。
“也不多要,”邓毅说,“回来给我带个你们那边儿的特产就行。”
“我们那边儿没有什么特产,”花雅无奈地笑,“就一个小县城。”
“大前年你来的时候不是带了那个饼子么?”邓毅回忆了下,“好像叫什么.....”
“李记锅盔。”花雅提醒说。
“对对对!”邓毅拍手,“李记锅盔!”
“没想到你还记着。”花雅摇头嗤笑,“你这追求的确不大。”
“所以说啊,这口饼子我念了几年,”邓毅啧了声,“在非洲我还时不时的怀念呢!”
“我去看看他们家还在开没,”花雅拉长语调说,“开了就给你带。”
“谢了花儿。”邓毅笑着说。
“先别着急谢,我还有个忙需要你帮。”花雅看着他说。
“什么?”邓毅问。
“我家狗你帮我喂两天。”花雅说。
“席恒在啊,”邓毅纳闷,随即惊恐道,“你俩闹掰了?”
“没有,”花雅摇头,“他要和我一起去桐县。”
“行吧,”邓毅一噎,“他现在直接都跟你回娘家看看了?”
花雅笑了笑,懒得辩驳。
手机铃响了,于佳阔打来的。
“小椰,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回桐县了?”于佳阔始终没改变他那大嗓门儿,在听筒里非常震他的耳朵。
花雅饶是习惯也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拿远了点儿,“是的,你有空么?”
“我有空就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了!”于佳阔气愤地说,“临近年关太忙了,我现在就是社畜加牛马!”
“哈哈,加油,”花雅没忍住笑了声,“再忍忍,马上就过年了。”
“还有一个月呢,”于佳阔说,“今年你从非洲回来了,过年你要回桐县吧?”
“......看看吧。”花雅没给肯定回答。
电话那头于佳阔沉默了几秒,“其实这么多年没见,我们都挺想你的。”
高考那年,他填志愿填了西北地区的大学。
人总是带着逆反的心理,在南方待久了,他挺想去北方看看,再广阔一点儿地说,世界这么大,他哪儿都想去看看。
他远离了故乡的那片海,却走到了另一片海,那片金黄带着灼热的海,太阳西下也不会燃烧的海。
西北旷野的风吹在脸上并非轻缓柔和的,而是带着沙砾粗糙的干涩,站在沙丘张开胳膊去拥抱大西北独有的柔情,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于佳阔知道他在非洲出事儿后,急得像热炕上的蚂蚁,差点儿辞职飞到酒泉来看他有没有受伤,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
毕业后各奔东西,年少时的老友再没碰过面,只是在微信上寥寥几句,彼此知晓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要奋斗。
“我也想你们。”花雅低声说,“今年能回来的话,一定回来。”
“行,回来哥几个好好聚一聚,”于佳阔爽快地说,“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替我给奶奶上柱香。”
“好。”花雅应道。
广播通知航班起飞。
踏上回故乡的那一趟航班,花雅心中油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自从他援非过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桐县。
故乡没有故人,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有人说,坐上飞机降落平安。七年了,他飞了很多地方,没有那个可以报平安的人。他手机开了飞行模式,电话也就打不出去了,信号散落在丝丝缕缕的云层上。
“我还是大学去海边玩了一圈儿,”席恒说,“但不是去的海南,是山东的青岛,人生中第一次看海那种心情,激动得不行。”
“能理解,”花雅透过飞机窗俯视西北的黄土地貌,“我二十多年才看到雪。”
“所以说这就是南北方的差异,”席恒啧了声说,“等以后有时间了,想多走走中国的领土。”
“嗯。”花雅轻声应。
“一起吗?”席恒勾起唇角,朝花雅伸出手。
这次,花雅没有拒绝,两个哥俩好似的握了握手,回答说,“行啊。”
从酒泉回桐县没有直飞航班,需要坐车到西宁,然后再转航,一路上挺折腾颠簸的。
这么中转,没有晕机的人都能整出晕机反应来,况且时间还不短。
花雅已经习惯了,习惯只身一人穿梭在每座城市,由先开始高铁线路都看不懂的少年,已经成长出能淡然自若地提着行李箱奔波,哪怕这只是回家的路。
其实还有一次,花雅一个人报了去肯尼亚的团看动物大迁徙,有时候想想,没什么大不了,勇敢就行。
席恒难受得不行,但强忍着,心中是对花雅密密麻麻的心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疼。
他俩来的时候穿着厚厚的棉袄,一下机,十二月份桐县的气候热浪袭人,掏出天气预报看了下温度,平均每天23,24度。
花雅脱掉了羽绒服绑在腰间,穿着灰色加绒卫衣刚刚好,席恒来前听对方的话,羽绒服里面套了件毛衣,下机感到热直接脱了,很方便。
这会儿时间下午三点多,从南市打车到桐县需要一个多小时,简单地在飞机场附近吃了顿饭,他俩坐上回桐县的车。
沿途的风景很美,车窗开着,扑面而来大海咸湿的气息。
桐县没什么变化,梧桐参天,街景市貌喧闹,又小又破的小县城。
席恒眯眼望着这座城市的景象,试图把花雅的故乡一点一滴都存在脑海里。
“先去放行李还是先回家看看?”他问花雅。
“先......”花雅正准备回,去顺水村的公交车就停到了他俩面前,他眼眸弯了弯,“先回家吧。”
“好。”席恒跟着花雅上了公交车。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大城市的公交和小县城的公交还是不太一样的,比如现在,唠嗑的大妈,穿着校服听歌的学生,耳聋的大爷,以及地上背着背篓的菜,生活气息很浓。
席恒缓缓地把视线移到花雅身上。
很多年前,少年是不是也穿着校服,和这群人挤着公交。
顺水村改变还是挺大的。
那条乡间小路修成了柏油路,两条种栽的白杨替换成了香樟,还安上了路灯,就连土巷也铺上漆黑的沥青路,家家户户接受国家的补贴,把房子修成了统一的小洋房样式。
唯独......他的家。
老一辈的都走了,中年人都认不得离家的年轻面孔了,他俩的穿搭看起来挺洋气的,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就是听不见那声打招呼的“小椰,你回家了啊”。
花雅和席恒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家,好久没有人打理的外墙篱栏杂草丛生,那颗青梅树的枝干已经伸出了墙头。
红漆大门开着。
“有人来过吗?”席恒指了指门。
花雅把目光从外墙离开,看向大门方向,门锁是开的,上面锈迹斑斑,但不至于锈到烂了的程度。
他俩揣着疑问上了石阶,推门而入,铁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
站在院子里的青年回过头。
花雅愣在原地,和江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