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上上班时间迟到的最后一秒, 裴京郁才急匆匆坐上工位。
他的大脑还是一片复杂，CPU快烧了，像是一团毛线。
裴京郁继续在椅子上呆坐了十分钟。
算了, 想不出来。
那就不想了。
十分钟后。
裴京郁想, 算了，还是想一想吧。
不自觉打开手机里的深信, 他首先求助的是裴镜嫣。
【郁】：姐, 如果有这么一天，游戏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里面，该怎么办？
【镜子】：你家附近是不是有家医院？对，没错，进大门直走有个导医台, 右转走两步挂号, 你就挂精神科。
【郁】：……
【镜子】：啊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冰冷呢？（捂嘴惊讶.jpg）刚刚我是开玩笑的。
【镜子】：但是首先, 你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小升初。
【郁】：（微笑挥手emoji）（微笑挥手emoji）
第二个求助的是李涵。
【郁】：如果有这么一天，游戏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里面，该怎么办？
【李涵】：什么？还有这么好的事？
和李涵扯了两句, 对方明显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裴京郁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真的太离奇，不好解释了。
但手机爆金币已经是这么久的事了，他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呢？
难道我这下真是玩园神玩的？
裴京郁又沉默了，自己都五个月没玩了，那自己的智力也该恢复到正常人水平了吧。
算了, 反正现在园神也没对他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应该没逝的。
真的。
把目光移到谢昭君二号棉花娃娃身上，棉花娃娃只有永远的一个表情, 一个动作，裴京郁甚至开始想，如果谢昭君真的是真人，那也还……挺不错的？
不，但这绝对不可能！
与其希望谢昭君是真人和棉花娃娃成精，他不如多搬点砖多定制几个不同动作的棉花娃娃，约点稿图，做点周边出来续命。
一个合格的谢推，要学会在闭门不开破烂不堪陈旧腐朽的园神压迫下自给自足。
很快说服了自己的裴京郁集中起精力，开始为公司老板的豪车别墅添砖加瓦，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下午，走出公司大楼的裴京郁开始感受到点点凉意，呼出一口气，突然发现今天的天黑得好早，街道上的灯光已经开始逐个亮起，他才想起来此刻已经是十二月末，是北半球的冬季了。
耳畔忽然回想起梦里的声音来，脑海中隐隐有画面闪现。
谢昭君垂着眼睛，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分明最沉重的话语：“阿郁，你上次来的时候是夏末，而现在已经是下一个秋天了。”
而时间已经迈进冬天好久了，他再也没有梦见过谢昭君。
不知道我推这段时间在园神里过得好不好。
说起园神就想起它不开服，烦。
裴京郁摇了摇头，抬步迎着大厦外辉煌的灯光走去。
希望等他再次登录园神的时候，一切还是老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游戏背包里的东西爆完了，后面一段时间手机爹除了几张彩票倒没爆什么东西出来了。
之后的天也开始越来越冷，时间临近二月，街道上年味也开始渐渐浓重，虽然是社畜，但基本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喜色。
想着再上十来天班就又能过年放假了，裴京郁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哪怕许久没下过雨的天莫名开始下雨了，也没能让他的开心动摇几分。
眼看还有一会要到下午上班时间了，裴京郁到公司大楼不远处的饮品店重新买了杯热可可。
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提着袋子朝着大楼方向走，步履轻快，却又微垂下头注意路况，让自己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洼。
水珠砸在被分割得界限模糊的透明伞面上绽开水花，再顺着弧度向下滑落。
雨水被隔绝在伞面之外，惟余砸落在伞面上沉闷的敲击声。
无序的鼓点忽然开始变得更加凌乱，混着商场大屏在雨中模糊的广告声。
——示意着他好像和谁擦肩而过。
于是鼻尖忽而被沉郁的雨水气息裹挟。
裴京郁神色未变，他走到不远处的大厦楼下，把热可可放到旁边架子上，将伞收起，轻轻甩落伞上水珠，把伞挂上架子。
抬起视线时，他与屋檐外落下的雨相错，目光却猝不及防地与一个人相撞。
谢昭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转身，抬眼看向那个人，透明的雨伞之下是青年清隽的身姿，对方撑着伞走向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大楼。
谢昭君甚至能够想得到青年是如何汇入大厦的人流中，如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心脏忽而不自知地狂响起来，心跳好像比谢昭君先认出那个人。
眼前兀自一片模糊，谢昭君抬眼望向伞面，沉黑色的雨伞就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明明没有雨水落到眼睛里，那为什么……他会很想哭？
那把黑伞在倾盆的雨水里停驻，切割了雨幕，明明隔着瓢泼大雨，视线应该是模糊不清的，裴京郁却真切地看清了那人的目光。
明明气质斐然，和梦里相似的矜冷模样，此刻却红着眼眶，是脆弱又执拗的模样。
他心尖忽地一颤，一个想法开始从心中落地生根发芽。
愣了半晌，直到手机突兀地响起，裴京郁找出手机下意识按下接听键，短暂的电流声后，那边传来咫尺之遥的雨声和对方沉重的呼吸。
仿佛与此刻倾盆大雨和他的心跳同频共振的声响。
脑海里又再一次闪过熟悉的画面，裴京郁下意识收敛了呼吸，喉头不自觉动了动，像是预料到什么般甚至不敢抬头。
“阿郁？”
伴随着电话中清晰的噪点，这一声似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裴京郁瞳孔骤缩，心中那个猜想霎时间被证实。
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谢昭君……明明是游戏里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现实里，根本不可能。
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自由度这么高的游戏？会根据玩家说的话，送的礼物，行为而做出那样恰当的反应，那是再顶级的ai也无法做到的事吧？
——但如果是真人，那就说得通了。
再联想到园神关服了这么久，还有突然出现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
游戏里的东西是真的，于是理所当然的，谢昭君也是真的。
陡然抬头看向对面的人，那人目光灼灼，正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脑海里像是断了线又破旧的胶片，裴京郁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在小饭馆吃饭时，看过的那部几十年前的电视剧。
天色阴沉，大雨磅礴中，主角淋着雨，伴随着煽情的背景音乐，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和雨声混杂成难以名状的悲伤。
那些画面不自觉闪回，和现在的情景对比。
同样是雨天。
谢昭君明明只是站在那里。
他撑着伞，也没有被淋湿的狼狈，神情部分匿在伞下的阴影里。
他分明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将目光看过来。
自己却无端感受到一种悲伤。
裴京郁忽然在想，原来有时候，人的悲伤不需要歇斯底里，也不需要全身绷紧，有的人只需要站在那里……
他只是站在那里。
他的悲伤，好像没有声音呢。
“谢……昭君？”裴京郁震惊地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磅礴雨声模糊了他的声音，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自己的低喃。
想来一定是听到了，于是对方撕裂雨幕而来。
——好似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在那一刻直直地，向他而来。
首先传进耳中的是清晰又杂乱踏水而来的声音，然后他闻到浅淡的冷香，最后看到的是谢昭君那双夹杂着震惊又惶恐神色的眼睛。
“……这是梦吗？”
谢昭君好像快要哭出来：“阿郁，这是幻觉吗？”
裴京郁还没有从“纸片人”走出手机成为真人的事实中走出。
他愣愣地看向丢掉伞冒雨而来满身狼狈的谢昭君，忽然在想。
谢昭君又长高了呢。
“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实？”
“又梦到你了，真好。”
谢昭君自顾自说着，紧接着唇角扬起一个难看又勉强的弧度。
“阿郁……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裴京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谢昭君的西装被雨水洇湿了，那潮湿的水汽好像顺着肢体的相触一齐蔓延到了裴京郁心里，心中仍困惑又酸楚。
对方并没有用力，这是一个很轻很轻像羽毛似的拥抱。
谢昭君不敢，他害怕稍一用力，他的这场梦会再次破碎。
裴京郁感受到了对方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谢昭君仍然在颤抖着。
和梦里无二。
不同的是，不再像梦里那样模糊的寒冷和感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裴京郁不由自主伸手回抱住谢昭君，回应这个像羽毛一样的拥抱。
他的声音和雨声心跳声糅杂在一起，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谢昭君耳边。
“小昭，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