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京郁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到露台透个气, 霸凌哥竟然也跟出来了，脑子里登时警铃大作了。
他的眼中戒备之色一闪而过，紧张地笑了一下。
在席间大家都基本已经互通有无, 所以王靳走到他面前, 神情有些冷漠，他也没说自己的身份, 当然也不用说, 毕竟裴京郁也是看着他长大的（bushi）。
霸凌哥现在有点疑似宋焰哈（），游移电八刀。
按灭指尖的猩红，王靳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裴京郁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轻咳两声，他是真觉得烟味难闻。
还好他们家谢昭君从不抽烟, 身上从来没有烟味, 是好孩子。
裴京郁看着王靳愈发严肃却绷着不发一言的脸色, 心里有点打起鼓来，难不成是霸凌哥发现园神的真相了？
裴京郁等着王靳开口，谁知道对方一开口就是王炸, 语气像是进了米奇不妙屋。
“你……真的喜欢谢昭君吗？”
王靳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困扰很久了, 目光中都是浓浓思索，他冷着脸满腹疑窦的质问，似乎有种下一秒就要严刑逼供的感觉。
“？”
好，好……好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裴京郁有些狐疑地看了王靳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对啊。”他点头。
王靳很显然不信，继续劝道：“我劝你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那就趁早……你到底有什么坏心思？”
“谁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了？”裴京郁听他这么一说, 心里忽然来火了, 被人莫名其妙质问，感觉有种无助地对牛弹琴的感觉。
“如果你真的喜欢, 为什么躲起来这么久都让他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有多……”
话音一落，气氛陡然僵硬下来，裴京郁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这个原因？
孩子，你这话我没法接。
都怪园神，这辈子玩了园神就定型了。
裴京郁看着对面清澈得仿佛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大愚若智的眼神，园神那两个字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其实我是有苦衷的。”他深深地闭了闭眼，随后睁开一双写满真诚的眼睛道，“你信吗？”
园神倒闭了，带着不知道他存不存在的小姨子跑了。
王靳看着裴京郁的眼睛，似乎想分辨他有没有说谎，但很显然王靳看了半天没看出来个所以然，心里也只能说是被真诚打败了，只得叹了口气说了句抱歉。
“抱歉，刚刚我的语气不太好，我还以为你以前消失那么久是因为谢昭君落魄，现在重新出现是为了骗感情和钱还有……”
他没有说完话，脸上出现些许的尴尬。
竟然还会道歉？？？
这不是裴京郁想象中的霸凌哥长大的样子啊，按照成长轨迹不该是头发杀马特的鬼火少年吗，难道他玩了个假园神？
算了，或许人都是会变的，或许像幽默哥那样被毒打了之后就老实了。
裴京郁微微一笑，选择不和对方计较：“没事，我能理解。”
紧接着他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说我躲起来？小昭跟你说了很多我的事情吗？”
王靳摇了摇头，再次尴尬一笑：“他基本什么都没跟我说，他好像也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你……可能因为你太好了，他难以描述。”
“至于躲起来什么的，其实都是我脑补的，确实很抱歉，刚刚我情绪有些激动了，不该那么质问你的，吓到你了吧。”
裴京郁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王靳又说话了。
“他唯一跟我说过的，就是……他有一个很需要的人，但他找不到了。”
……需要的人吗，谢昭君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但是从对方的言行举止，裴京郁就能感受得到，的确如同王靳所说。
谢昭君像是溺水之人，只想抓住飘零的浮木渴求一丝生机，又像是雪夜里快冻毙之人抓住最后一支火柴祈求最后一点温暖。
冷风撩开他的发丝，裴京郁抓住冰冷栏杆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了。”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小昭以前的事情吗？麻烦了。”
说起这个，王靳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你不知道，不知道突然哪天开始，谢昭君的脸就变得特别臭，像是刚似了亲爹一样。”
“后面吧……呵呵，我发现他亲爹还不如似了。”
王靳话糙理不糙，但是没见过这么糙的，裴京郁路过点了。
“那段时间我差点以为他马上也要似了，脸色白得像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半死不活的，看着可惨，一边惨一边学，然后后来他突然有一段时间又恢复了活力，然后又开始半死不活……”
“一直来回循环，感觉他都有点精神分裂了，更别提他还时不时看着一堆纸片发愣，自言自语的……”
“后面有一次来上学的时候，手腕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把校服都弄鼓起来一大块，后面不知道怎么的，血又渗出来了很多，把白色校服都染红了，吓人一大跳……后面让他去看了心理医生，经过治疗之后才好一些了。”
“我和蒯乐、龙礼三个人天天换着花样地给他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鸡汤……”
“……”
王靳继续说着，裴京郁越听越揪心，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猛地惊醒过来。
谢昭君手腕上的那些淡到几乎快看不见的白线原来是这么来的……
他的以前完全不像他说的过来得那么“轻松”，裴京郁甚至都能想象得出谢昭君那个时候的惨状，一定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窝乌青深陷进去，瘦弱得像是被风一吹就倒，完全和第一次做梦相通的时候一样。
在铁制栏杆上心事重重地敲下几下，裴京郁朝王靳道了声谢。
“不用谢，要不是谢昭君以前给我喝什么心灵鸡汤，督促我学习，估计我这辈子也就是个继续欺负别人黄毛的命了，充其量是个家里有点权势的黄毛，说不定以后还会进橘子留一辈子案底让我妈伤心。”
王靳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说出口的话有些淡淡的自嘲，袅袅烟雾随着火机声升腾而起。
“所以说实话，我从心底里就挺感谢他的。”
或许是夜风的声音太大，王靳也说了许多事情，说出口的话音被强风吹散，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所以看到他也能过得好，我心情也好点了。”
裴京郁心中对王靳怎么怎么改邪归正的疑惑也消失了，果然不愧是他的谢昭君吗……也更能理解王靳之前怒气冲冲跑过来“质问”的心态了。
他忽然笑了笑，指尖猩红的火星闪动，“虽然今天第一次见你们一起，但是感觉真挺般配的。”
“你们可不要分开，给我锁死，我网上冲浪发现这种……这种好像叫什么……CPF？”说完，王靳又挑了挑眉。
宋焰真是越来越顺眼了。
裴京郁笑了，回了声一定，又和王靳聊了几句他才回去，对方一个人在露台上抽烟。
长廊上，他和谢昭君巧遇。
对方似乎也朝着露台方向来，明明裴京郁没有说要到露台去，走着走着临时起意罢了。
距离相隔着不远，二人忽然对上视线，在亮堂灯光下。
裴京郁看着谢昭君骤然间展颜，步履明明稳健却无端让人感觉轻快。
他向着自己一点点走过来，裴京郁也抬步向对方走了过去。
距离缩短的时间被减半，谢昭君抿着缕笑意，微垂下眼睛抚平裴京郁肩头衣服的褶皱。
“阿郁衣服乱了，外面现在的风很大。”
“真的很大，脸都快被冻僵了。”裴京郁揉着有些冻红的脸，“室内好多了。”
不知道怎么的，谢昭君忽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语气轻轻地开口问：“阿郁你刚刚是出去抽烟了吗？”
“我记得你平时也不抽烟。”
裴京郁有些疑惑，他抬起手，呼吸凑近自己衣袖，果然发现被烟味染上了，刚刚还没发现，现在才发现一缕淡淡的烟味，但已经足够难闻了，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了，裴京郁只得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
但他还没忘了连忙开口解释道：“不是我，我不抽烟的。”
“是刚才露台上散心的其他人，肯定是他们的抽烟时候的烟味被风吹过来，把我传染……”
他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谢昭君抱住了，独属于对方身上的那种好闻的冷淡香气将他包裹其中，就连烟味都被冲淡了，剩下的近乎于无。
对方将他轻轻拥在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也不喜欢烟味，但是阿郁身上被染上了，所以让我也染上吧，让陪你一起。”
什么共沉沦啊……不得不说谢昭君这真是一个好孩子气的想法，但是裴京郁觉得对方这个样子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可爱。
裴京郁忽然闷笑了声 ，拍了拍对方的背脊，更加凑近对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
“你身上好闻的香气已经把烟味都赶走了，所以我一点都闻不到难闻的烟味了。”
他眉眼间蕴着笑意，全是夸耀：“小昭，你赢了，真厉害。”
谢昭君抱着他没说话，半晌，裴京郁才问了一句。
“唉？小昭？睡着了吗？”
“阿郁，我没有睡着。”
“好，那我现在正好有问题要问你，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阿郁，你问吧。”
“我刚刚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你很久以前跟别人说过……说过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我……”
“那我在你眼里，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谢昭君脊背一僵，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