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了被谢楼推开的准备,但没有。谢楼足足有一分钟,或者更久,没有动,在这一段窒息的时间里,温鱼只能捕捉到谢楼的眼珠滑动的痕迹。
那双冷漠上挑的琉璃眸像是被人敲碎了似的,变得有几分混乱无神,像是在发怔。
直到温鱼在他怀里不太舒坦地动了动,谢楼才如梦初醒,一把箍住了温鱼的手腕。
“你……”他欲言又止,嗓音竟是突然有几分发颤,包括握着温鱼的手,都在小幅度地颤抖。
温鱼心头一紧:“楼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反手去摸谢楼的手臂,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谢楼骤然垂眸,看向温鱼手腕和脚踝上的铐环,他忙不迭替温鱼解开铐环,手抖得差点没把钥匙插进去,就连额头都因为着急而冒出不少冷汗。
温鱼觉得他的情况非常不对劲。
他还没有见过谢楼如此失态的样子。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从容,没有冷漠,只有茫然。
温鱼伸出手,想要去给他擦汗,手刚一触碰到谢楼眉骨,谢楼触电似的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隔壁还有一道菜,我去给你拿,你先吃饭。”
谢楼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温鱼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这次大概,或许,可能,是成功了?
楼哥这恐同程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不出温鱼所料,谢楼说着去拿菜,但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直到温鱼吃完饭,他才踩着点从外面进来,一言不发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温鱼起身想要帮他,但他的手刚一碰到谢楼的手,谢楼就和方才一样,手抖得连碗都没拿稳。
好在他们随身携带的不是瓷碗,那碗没摔碎,温鱼弯腰去捡,谢楼快他一步捡起:“你去休息,这些我来收拾。”
谢楼逃避得太刻意了,温鱼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忽地脆生生开口:“你还没给我一个答复。”
谢楼的身体微僵,像是没听到温鱼说的话,脚下步伐没停。
温鱼不依不饶,追上去拽住了谢楼的衣摆:“哥哥,说话。”
谢楼呼吸凝固,在僵立片刻后,他微微侧过身:“小鱼,你也说了,我是你哥哥,不是吗?”
“哥哥就不可以当男朋友吗?”温鱼抬眸,直勾勾地看向谢楼。
那张素来习惯了冷淡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
温鱼还从来没有见过谢楼这副样子,他心里爬起一点点异样的情愫,仿佛打破了一座冰封的火山,窥见了里面翻涌的岩浆。
常人该有所收敛,但温鱼没有,他继续道:“楼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谢楼眉宇拧紧,俊美无俦的五官显得凝重,在他开口前,温鱼踮脚,亲了亲谢楼微微干燥的唇瓣。
“还是不信吗?哥哥。”
——
谢楼无论如何都不信。
温鱼头疼,把事情告诉了何一帆,何一帆道:“我说真的,你别说谢楼不信,要是我我也不信。你想想,要是我突然和你表白,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温鱼疯狂摇头:“这太可怕了。”
但如果谢楼不信的话,就不会讨厌温鱼,不会让温鱼滚,那温鱼的目的就永远达不到。
不要啊。
温鱼苦恼托腮:“我要做什么,楼哥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呢?”
何一帆瞟他一眼:“亲他?”
温鱼道:“亲过了啊,但楼哥好像觉得,朋友之间也可以做这种事情,他不觉得这代表爱情。”
何一帆震惊:“朋友之间也可以做这种事?那你觉得,谢楼会和他其他的朋友做这种事情吗?”
温鱼耸肩:“可是除了我之外,楼哥没有别的朋友啊。”
何一帆:“……也是。”
谢楼的心思还真不好说。
他替温鱼想了想,忽地灵机一动:“如果亲嘴都不能代表爱情的话,那能证明你喜欢他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
“啥?”温鱼好奇。
何一帆语气鬼鬼祟祟:“亲密行为,你没问题对吧?”
“哦。”温鱼不知者无畏地摇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和楼哥亲过嘴,还互相帮助过,亲密行为什么的,完全在接受范围内。
男生之间,还有比这些更亲密的行为吗?当然没有。
温鱼看起来接受度非常高,何一帆有点放心,又有点不放心:“真能接受?你不是很怕疼吗?”
温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下巴:“可是那种事情,也不是很疼吧,顶多算痒。”
不论是接吻还是那什么,温鱼都没觉得疼,只是痒。
何一帆被他的话惊得呛了一口口水:“你怎么知道痒不痒的?你有经验?”
温鱼一愣,突地想起谢楼提醒过自己,不可以在何一帆面前说这些,这只会打击到何一帆。
温鱼赶忙打住:“没,没经验。我猜的。”
何一帆打量他一二,道:“看你也不像有的,不过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可以帮你。只要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了,谢楼不信都难。”
温鱼听得半懂不懂:“你要怎么帮啊?”
还有,他和谢楼怎么生米煮成熟饭啊,这不都是电视剧里生小孩才会说的台词吗?
何一帆说得信誓旦旦,但又没和温鱼说要怎么做,只让温鱼等着。
——
一整个上午加下午,他们都在清理加油站外的雪,天色渐晚,天穹阴沉得像要压过头顶,清理完积雪,温鱼正准备休息一会儿,风起云涌,鹅毛大雪又落了起来。
风急雪快,隐隐有碎冰雹砸落房顶的声音,温鱼提溜起自己的小雪桶就要朝屋里跑,跑到一半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何一帆。
何一帆正在车里翻找东西,屁股撅在外面。
温鱼脚步一顿,把桶里的雪倒掉,反手将桶倒扣在自己头顶,挡住乒乒乓乓的冰雹,他朝何一帆小跑过去,用膝盖踹了踹何一帆的屁股:“你干嘛?下冰雹了还不跑。”
温鱼的赫然出现吓他一跳,他急忙转身,瞧见是温鱼后松了一口气,朝温鱼伸出手。
温鱼不解其意,试探性去接,何一帆手掌一松,一糖落到了温鱼手心。
温鱼:“?给我糖干什么。”
何一帆不怀好意地一笑:“不是给你吃的,给谢楼。”
“楼哥不喜欢吃糖,而且他已经躲了我一下午了,我现在都没找到他人在哪里。”
自从温鱼中午和谢楼表完白,谢楼就一直在躲他。
下午清雪的时候,也一直离温鱼离得远远的,下冰雹的时候温鱼已经没瞧见他人。
“不就在那儿吗?”何一帆随手一指:“喏,盯着咱俩呢。”
温鱼顺着何一帆的视线看过去,屋檐下,谢楼双腿交叠靠在墙边,正直勾勾地望着这边。
甚至学温鱼的样子,在头上顶了一个桶。
温鱼瞧见他,连忙要奔过去,何一帆拽住他的衣领:“等会儿等会儿,这个拿上。”
何一帆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塑料给温鱼,温鱼看了一眼,很像吃炸货会送的那种装手套的塑料,但上面全是英文。
温鱼不解地看了一眼何一帆,何一帆嘿嘿一笑:“体贴吧?我在商场找到的套,正好你俩用上。”
啊?用手套做什么???
温鱼懵懵懂懂地顶着小铁桶往回走,临走前,何一帆还给他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温鱼更懵。
谢楼正杵屋檐下等他,在温鱼靠近的时候,他突然问:“何一帆给了你什么?”
‘手套’已经被温鱼揣到兜里,温鱼攥紧了手里的糖,突地意识到,他好像忘了问何一帆这是什么玩意儿。
反正肯定不是普通的糖。
能是什么糖?吃了可以让谢楼相信他是同性恋的糖?
……有这种东西吗?
温鱼微微摊开手,给谢楼看:“没什么,就是一颗糖。”
他尝试推销出去:“你要尝尝吗?”
谢楼的口味一向清淡,对甜食也没什么兴趣,他没有接那颗糖:“不吃。”
“哦……”温鱼攥紧了手心的糖。
自从温鱼表白后,两人的氛围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同处一室,但只要温鱼不说话,谢楼就不说话。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把他和他最最最亲密的竹马分隔开了。
这样可不行。
温鱼挠了挠头,想出了一点点破冰的法子。
他不久前才铲雪活动过,现在身体还在发热,有点出薄汗,他坐到沙发上,就顺手把外套给脱了。
那厚重的衣服一褪去,只余里面的纯白长袖,少年单薄又纤细的身形立马展露无疑。
谢楼瞥他一眼,果然没有坐视不管,勾起衣服递给他:“穿好。”
谢楼的手指很冷,颜色也是冷白的,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更显骨感修长。温鱼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热得慌,不穿。”
温鱼我行我素地朝榻榻米上一趴,衣服因为动作而拉起,腰腹还露出一截,谢楼把外套搭到他身上,温鱼卷开,随意地搭了腿。
“小鱼,把肚子盖起来。”谢楼还算好言好语。
“可是这样吹着很凉快。”温鱼充耳不闻,翻个身面朝谢楼,双手卷起衣服,露出一截细瘦的腰:“你如果不和我谈恋爱的话,就没有资格管我。”
“以后只有我的男朋友才可以管我。”
这无疑是在谢楼头上点火,谢楼微微闭了闭眼。
温鱼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妙。
中午不吃饭的下场是什么还历历在目,温鱼心里打飘,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慢慢放下衣摆,但死要面子地没有去穿外套。
“3。”
谢楼开始读秒,温鱼怂了一半,但他好歹还是要面子的,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我要穿你的外套。”
谢楼看他,温鱼红着脸磕巴:“你的暖和。”
谢楼没说什么,脱给了他。
温鱼作了一通的结果就是,和谢楼换了一件衣服穿,并且喜提胃疼。
老天爷会惩罚每个自以为是的病秧子。
温鱼穿着谢楼的衣服,整个人都被笼着,显得小小一只,他偎在沙发上,双手抄在谢楼的衣服口袋里,正在和胃里的那一点点疼斗争。
他以为谢楼没有发现,直到谢楼坐到他的旁边。
把药和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温鱼是死要面子,但不喜欢没苦硬吃,他默不吭声地吃了药,咂了咂嘴:“苦。”
谢楼顺手从兜里一掏,拆了一颗糖:“张嘴。”
谢楼有随身带糖的习惯,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那甜丝丝的味道在温鱼嘴里化开,温鱼尝到了一点怪异的味道。
他皱眉,囫囵把整颗糖都吞进了喉咙,这才有些迷茫地看向谢楼,意识到,他和谢楼刚才,好像换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