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佩奇甚至还准备开香槟庆祝,庆祝他们这个过气厂牌第一次上热搜。
直到新大陆反黑小卫士·杨非曼过了一天带着电脑,火急火燎跑到录音室过来找他,告诉他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的时候,佩奇还在呼哧哈啦地啃着他的肯德基奥尔良烤翅。
杨非曼看到他这个样子气得急火攻心:“你们都被黑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吃得下去的!”
“啊?我看到那条黑热搜了,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佩奇天真地朝他眨眨眼,一脸淡定地抹掉了满嘴的油,“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傻缺,你们这个黑热搜很明显就是被人用来挡刀了啊!”
“挡刀是什么鬼,我只知道插刀教。”佩奇没懂他说的,看着他依旧一副激动的模样,便宽慰道:“哎呀,被黑几句就黑几句嘛,黑红也是红。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上了热搜了呀。”
“......算了算了,”杨非曼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自己昨晚连夜做的PPT,从源头开始向佩奇分析这件事情。
这件事的导火索是前天晚上,某个知名爆料博主发了一条微博。
“明日大瓜,关键词:说唱选秀节目里大火的厂牌。”
佩奇看到这里心想,哟呵,咱都这么火啦。可接着看下去就发现这条微博的评论里清一色都与新大陆无关。
“卧槽,难道是南城的Firework?”
“说唱选秀节目,那不只有嘻哈之城了呗,那个人均学历中专的普男聚集地?”
“搞不好是吸毒嫖娼,搞说唱的能有几个是正经的。”
“这节目真正大火的厂牌......也就只有Firework了吧。”
在爆料还未发布之前,评论区里几乎没有提及新大陆的,而是将爆料的对象纷纷指向了Firework。就连Firework的粉丝都在内部猜测会是什么事情。
以至于新大陆那几个无关痛痒的黑料爆出来的时候,关注这件事的人都表示不可置信。
“传闻中的大火厂牌,就是这他妈是谁?”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firework呢,所以和我厂没关系吧?”
“弱弱问一句,啥时候新大陆也算大火厂牌了?他们代表作是啥,小猪佩奇?”
“别逗我了,这也值得上热搜?你哈圈是没什么料可发了么?”
这会儿佩奇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紧接着听杨非曼说道:“我顺着最源头的那条爆料顺藤摸瓜查下去,找到了这个营销号背后的操控团队。巧合的是我有做自媒体的同学和这个团队里的人认识,然后我顺利加到了这个人的微信,最后得到一张狗仔与某公司公关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的截图大意就是狗仔手里握着一条重磅爆料,足以毁了其公司某个艺人的职业生涯,甚至能让整个说唱圈都为之动荡。最终这个公司的公关以高价买下了这条爆料。
聊天记录里赫然显示这家经纪公司的名字“时代星辰”。
时代星辰是与黄桃TV合作的经纪公司,很多该平台出来的选秀艺人大多都会签约时代星辰,其中就包括了Firework的全员,以及《嘻哈之城》里很多别的选手。
看到这细致无比的PPT,佩奇简直叹为观止:“没想到你小子有两把刷子,还做PPT,要不要这么卷啊。我弄小组作业的时候都没你这么认真。”
杨非曼很随意地耸耸肩:“中南传媒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优秀毕业生是跟你开玩笑的?”
中南传媒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双一流学校,其新传专业更是在国内顶尖,对于佩奇来说那简直是妥妥的学霸。
佩奇惊讶道:“卧槽你学新传的?我有个朋友卷生卷死的搁那考研呢,你咋这么闲?”
“啊,这个嘛......”杨非曼朝他微微一笑,波澜不惊道:“其实是因为我保研了。”
“......”佩奇受到了来自同龄人的重锤,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踏平了他的文化荒漠。
佩奇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伤心太久,转而指着杨非曼的PPT回到了话题,急不可待地问:“所以我们上热搜根本就不是因为我们火了,而是替人背锅来着,是吧?是这样吧?”
“没错,你以为就你那千八百个粉丝还真能上得了热搜。”门外传来悠悠的回答声,是林研和Panda一同走进来。两人去外头吃了个饭,等到林研觉得自己血压不高了,才回来接着给佩奇的新专辑录歌。
杨非曼这回看到Panda硬生生地按耐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想到上回他第一次见到Panda也是在这个录音棚里,因为头一次见到活的偶像他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结果吓得Panda在厕所里躲了十分钟才出来。
后来佩奇才向杨非曼解释说,Panda是个老社恐人了,你一上去就又哭又抱的是想吓死他吗?
所以第二次见面杨非曼显得淡定,微笑颔首打招呼,动作一气呵成:“Panda老师您也在呢。”
Panda有些手足无措,想到上回见面时的尴尬场景又恐惧起来。但又想到毕竟人家是自己的粉丝,他觉得这回至少应该说点什么,于是脸上强撑着露出礼貌的微笑:“听说你保研了,恭喜啊。”
头一回听到偶像跟自己说话,杨非曼简直开心坏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只是谦虚地摆手:“谢谢Panda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Panda又朝他回以一个肯定的微笑,随后就以要给佩奇的新歌录back up为理由躲进了录音室。
自从在节目里1v1输给了杨非曼之后,佩奇无论是在学历、实力还是人气方面都免不了被人拿来与杨非曼比较,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对方全方位吊打。
而这回佩奇终于在和这个同龄人的较量中扬眉吐气地赢了一次,因为他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来自C城,杨非曼触不可及的偶像,却是最关照他的好哥哥。
在进去录音之前,佩奇又就刚刚的事问杨非曼:“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爆料对象原本是南城的Firework?因为对方塞了钱,营销号才拿新大陆挡枪的?”
“是啊。”杨非曼点头,“那个营销号没有明说,但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他们主理人十叁吧。我早前就听说他这个人风评不是很好,最近网上还扒出来他高中的时候参与过校园暴力,但没有引起广泛关注,估摸着也是被压下去了。据说他家挺有钱的,要想摆平这件事儿也不难。”
林研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也不明白杨非曼为何这么笃定这黑料一定就是十叁的。
佩奇也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是他,不能是别人么?”
“你是说荒原吗,”杨非曼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他,可这人底裤都被他粉丝扒出来了,愣是一点黑料都没挖出来。唯一的黑点应该是他刚出道那几年在评论区经常和粉丝对骂的聊天记录吧。但这也没啥,谁还没点年少轻狂的中二黑历史呢。”
林研:“…………”
佩奇也说:“荒原我可太了解了,你塌房他都不可能塌房的。我上节目那会儿海选的时候和他住了一个礼拜,那简直是无欲无求到了一种境界,一心扑在音乐上。”
杨非曼表示赞同:“嗯,确实。”
两人的对话平平无奇,隔了一会儿后林研却不知为何忽然掩面笑了起来,止不住地笑了好一会儿。
这让佩奇都摸不着头脑,没明白笑点在哪,只好弱弱询问:“林老师你笑啥呢。”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研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咳了两声,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解释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笑死。顾成阳。无欲无求。
能让林研这个脸上万年露不出笑容的人觉得好笑,一定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事。佩奇好奇死了,追着问:“什么好笑的事啊,我也想听听,告诉我嘛。”
林研觉得烦,冷冷地朝他使了个眼神:“你别废话了,赶紧进去录吧,好意思让Panda在里面等你这么久。”
佩奇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立马起身:“好好好。”
虽然Panda非常大度地表示没有关系,佩奇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在杨非曼羡慕的目光下进了录音室,进去前他还冲杨非曼挑了挑眉,做口型道:“羡慕吧,略略略。”
杨非曼恼怒地朝他竖了个中指,只恨自己不是C城人,否则站在Panda怎么也应该是他才对。
年前的工作总算是忙完了,除夕的晚上林研照例是和唐亦楠一块儿过。
对于他们而言除夕没有别的庆祝仪式,草草吃了顿晚饭后林研就被唐亦楠拉着看春晚。
然而说好的要一起等零点倒计时,唐亦楠却在清一色的假唱和全程无笑点的小品中逐渐昏睡过去。
林研倒是全无睡意,打开朋友圈随意往下一刷,杨非曼回到了北城与家人一同过年。佩奇在年夜饭桌上还不忘奋笔疾书写歌词。陆天逸拍了一段女儿坐在妻子怀里咿咿呀呀唱歌的视频,视频里全家人欢声笑语,而视频到结束的最后几秒则意外出现了Panda的身影。他坐在沙发的一角,正满脸欣喜地看着陆天逸的妻女。
Panda与陆天逸早年成立了名为Deep的说唱组合,后来组合解散,解散后两人除了新大陆cypher以外,再也没有合作过。起初外界传闻是两人感情破裂,可Panda不仅没有退出新大陆,和陆天逸私下关系依然甚好,逢年过节还会与陆天逸一家聚餐。
后来传闻变成了两人发展道路不同,这倒是有几分真实。陆天逸几年前曾退出过说唱圈一段时间,再次回归时已经结婚生女,靠着几首唱烂的老歌开巡演上音乐节,为此被粉丝诟病心思完全不在音乐上,回归了个寂寞。
而Panda却从未离开过这个圈子,他几乎每年都会发新专辑,会尝试不同的风格,但从不像如今一众rapper那样赚流量恰烂钱。
虽然现在不需要去送外卖维持生计了,可他的生活依然拮据,尤其是和赚得盆满钵满的陆天逸相比,生活质量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研想起前段时间他还坐过陆天逸的豪车,光是车里的内饰就够Panda买十辆电动车了。同时期出道的两人过去是默契无间的二人组,如今的处境却天差地别,引发了不少粉丝的唏嘘感慨。
如今说唱歌手的处境早已不再是当年,随着《嘻哈之城》的爆火,上过节目的没上节目的多多少少都分到了一杯羹。也不知何时圈内刮起了一阵奢侈炫富的飓风,大家不再比较谁更真实,而是比谁身上的名牌更多鞋子更贵。与之相伴的是也不再比较谁的flow更强或是歌词更打动人心,而是比谁的制作更精良谁更会营销。
像Panda这种在整个说唱圈都是罕见的,他不求名利,几年里婉拒了不少节目与商演的邀约,收入来源仅是专辑的销量与音乐平台的版权收入,以及偶尔参与的巡演和音乐节。
和顾成阳一块儿做音乐那会儿是林研最年轻气盛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瞧不上圈内的大多数人,却唯独在听到Panda的歌曲时表示过肯定。
过去林研曾坚定地以为顾成阳也会是这样的人,可现实告诉他,他当年还是看走了眼。
不过如今他对这个圈子和文化没太多感情,为新大陆做歌也纯粹只为混一口饭吃。哪怕是看着顾成阳如今在商业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内心依旧波澜不起。
因为他深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或许是这届春晚太过无聊,将近零点时林研忽然涌上一阵困意,身旁的唐亦楠早已熟睡地流起了口水,全然没有女生的样子。
在即将坠入梦境之际,一道轰鸣般的响声平地而起,林研浑身一颤抖,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而后他感受到窗外闪起的亮光,这才发现是外面在放烟花。
林研蹙着眉想站起身去拉上窗帘,心跳却快得厉害,快得让他喘不上气,连站起身的动作一时都无法做到。
直到心跳逐渐平稳,他才缓慢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烟花依然接连不断地升起,在空中绚烂地绽放,直至熄灭。
他的意识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的清醒,头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某种躁狂的状态结束了,结束得毫无征兆,让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他盯着窗外不停眨眼。奇怪,明明上一秒窗外的烟花还是五颜六色的,现在眼前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他以为自己花了眼,闭了闭眼复而睁开。
这次不仅看不到色彩,连声音都听不太到了,耳边只有嗡嗡的耳鸣声。
这段停药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状态好得出奇,好到让他错以为自己真的恢复了,甚至都能云淡风轻跟顾成阳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此刻悲伤痛苦以及各种说不清的情绪像丝线一样绞住了他的心脏。那一刻他迟钝地发现,一切都是假象。自己还是那个需要依赖药物生存的弱者。
在意识还未完全被低落情绪侵入的那几秒里,他努力思考着这一次转变的原因。是那个律师的三言两语勾起了那段落魄的往事,还是顾成阳的出现又一次打乱了他原本淡如死水的人生?
很快他悲伤地发现,都不是。他的情绪转变与任何人无关。
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弱者,一个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活明白的病患,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总能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身体没来由地疼痛起来,可他却说不清是哪里在疼。
如果本能的求生欲还在期待着有人能在这时候帮帮他的话,那他好像找不出第二个人。
在一阵阵没有色彩与声音的烟花里,他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名为“疯狗”的备注,在聊天框里编辑信息,因为手止不住颤抖,简单几个字他都打错了好几次。
——新年快乐。有空来C城找我。
信息发送成功的那一刻,窗外再无动静,烟花在零点一刻平息,电视里的春晚响起了难忘今宵的歌声。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林研没来由地哼起了这首歌。
曾经这首歌于他而言是低落时的希冀,如今只剩下了漆黑一片的麻木。
“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长期没有开口唱过歌的嗓音嘶哑艰涩,一点都不好听。
曾经能游刃有余唱下的歌,如今被唱得不成曲调,支离破碎。
他的声带确实完全恢复了,没有一点儿问题。只是他已经无法再开口唱歌了,至于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悲伤到极点的时候,他觉得很可笑。自己竟然连这点恐惧都无法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