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御隐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不到须臾, 他哭到泣不成声。
前不久天塌般的绝望有多么让他刻骨铭心。
此时他哭得就有多凶。
恨不得要将自己所有积压起来的不安、难过,以及委屈,通通都发泄出来。
薄御一点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
伪装撕碎之后, 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他抱着的人, 根本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害怕。
失去对方,就和了结他的生命一样。
这个人, 他比自己的命看得都要重。
薄御以为他们即将要承受最坏的结果。
他会没有理智地将青年关起来, 锁起来,藏起来。
对方会因此痛恨他, 厌恶他。
再也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他把人强行留在身边, 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让他们互相纠缠。
而他单方面的爱慕,要从此遭受求而不得,没有尽头的痛苦。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带着再也回不了头的绝望。
可薄御万般没有想过, 放任自己掉入阴湿的深渊,尽头等待他的, 却是青年救赎他的温软回应。
沈固若的呼吸才平复到一半,脖颈里的眼泪已经泛滥成灾,湿润不停往他后颈里滑去。
他顾不得其他, 匆匆把自己肩窝中的脑袋挖出来。
薄御对他温热的手心毫无抵抗力。
哭得一塌糊涂的面容被迫暴露出来,被沈固若捧着双颊, 薄御舍不得再钻回青年的颈窝。
他嫌自己哭得丢人, 忍又忍不住。
只能用手背遮住自己难看的模样。
然后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进他的指缝间。
看得沈固若心脏逐渐发紧。
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薄御哭得这么严重。
“怎么了啊?”他声音温柔地哄问,叹惜地给人轻轻擦去眼泪。
柔软的指腹蹭过薄御红透的眼尾,没有留下一丝丝的疼意,只有轻微的痒意和酥麻。
这让薄御身体里住着的恶魔, 受到了深深的谴责。
青年对他刚才的混账想法毫无所觉。
一如既往温柔地束缚着他的心脏。
他发了疯地想要这个人,也格外痛苦地认为这么好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资格拥有。
薄御的手背闷着鼻息,眼泪不停地掉,强忍着哽咽嘶哑地挤出声:“我是不是、在做梦……”
沈固若望着他,轻声说:“没有啊。”
薄御垂着脑袋,眼泪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尽力才藏住了哭腔:“可是我听见……你说了‘嗯’。”
他没有任何的真实感,说完继续低泣地重复。
“在我问了你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尾音发抖得厉害,“我听见你说了‘嗯’……”
“不会的。”薄御眼底布满红血色,黯淡到灰败,“肯定是我听错了。”
他极快地否认,打从心底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是比他停止对这个人的喜欢,更加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沈老师怎么会、喜欢我。”
沈固若无奈地接上他的话:“怎么不会。”
薄御再度泣不成声起来前,眼泪导致他的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一点都没有把你掰弯。”
可是沈固若觉得他什么都做了。
他们无休止的拥抱。
一起看过的同性电影。
保守治疗的抚摸。
不知不觉成为对方生活中的习惯。
彼此分开会激起的想念。
明明做了好多好多……
薄御沉浸在要淹没他的伤心中,不停刮搜着他们的不可能:“而且我那么不好。”
“没有理智的时候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对你喜欢起来就没完没了。”
“还很小气,想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许见。”
沈固若本来想说他没有不好。
但等薄御列举出来自己种种的不好,沈固若没忍住沉默下来,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认同感。
只不过认同,不代表他不喜欢。
薄御接下去的话,沈固若就不那么认同了。
男生越说越难过。
砸下的眼泪已经把他们之间的被子,氤氲出了一大块湿润的痕迹。
薄御的哭腔难以自抑:“我脾气不好,长得也不好看,哭起来肯定更丑。”
沈固若见他越说越离谱,扯掉了他遮住脸的手,捧着好好看了看,打断道:“明明那么好看。”
薄御的薄唇轻微抖了下:“你不要安慰我。”
沈固若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他眼前的这个人,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得很矛盾。
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以前的不提,就现在。
分明一直很想和他在一起。
可等沈固若真的感觉到了喜欢的心情,并且当面承认了这份喜欢。
这个人却不相信。
不仅不相信,还要说一些自己不好的话。
沈固若充满疑惑,轻轻地问薄御:“你到底……要不要我喜欢你呀?”
薄御在一顿抽泣中,可怜兮兮地哽出声:“要。”
沈固若拿这个矛盾的人没办法:“那你好好听我说,不要哭。”
薄御被他捧着脸,眼巴巴地睁着通红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只是眼泪还在掉,要委屈坏了:“停不下来。”
沈固若耐心地给人擦掉眼泪,也不等停了。
“你听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告白。
认真的同时,难免有些不自然地紧张。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
“你出差的这三天,其实我和你一样。”
“很想你。”
“我每天都在想着你,不管忙,还是不忙,都想。”
“我习惯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冷清。”
“看到你回来,我很高兴。”
“我一直不懂这种心情是什么。”
沈固若垂下目光,不大想和薄御的眼睛对视。
他的脸颊和耳根在狠狠发烫:“我现在懂了。”
“不是梦,也不是你听错了。”
“薄御,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沈固若说完,忽然意识到这种犹豫的说法,可能不够明确地表达给薄御。
“不对。”他摇头道。
陈豫和小许他们都觉得,他掰弯一个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被薄御掰弯,居然也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固若不再犹豫,颤着眼睫抬起视线,重新认真地表达了一遍。
“薄御,我喜欢你。”
四目相对。
薄御的吻,裹挟着眼泪的湿黏,不由分说地就要朝他落下来。
沈固若的唇瓣还在隐隐作痛。
他连忙捂住薄御的嘴巴:“疼,不要了。”
薄御像是浸泡过海水,此刻的眼泪汹涌成灾。
脸颊上布满泪痕,哭得眼尾生疼。
砸落的眼泪全部渗透在沈固若的手指上。
他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
为了证实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不是他喜欢的人只是在用谎话哄他不再哭。
薄御必须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找回一丝丝真实感,来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扯掉捂在他嘴巴上的手。
像一只祈求主人怜惜,被驯服的凶兽。
将自己湿漉的脸颊送进对方柔软的手心中,讨好地轻蹭了一下又一下。
百般示弱,放低姿态。
薄御哑着哭腔,可怜地恳请:“我会轻点,最后一次,求你。”
沈固若招架不住地心软。
这个人已经完全用眼泪拿捏住了他。
而且原本那么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哭起来是那么的熟练。
也熟练得成了他心软的习惯。
疼就疼吧……
怕疼的沈固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想的一天。
他抓住薄御的衣服,呼吸轻颤地微微抬起一点下巴,然后闭上眼睛,主动将吻献给了薄御。
虽然嘴巴疼。
但他真的很喜欢被薄御亲吻的感觉。
他看来、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啊……
薄御一点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点。
青年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冰凉的薄唇,他的大脑就彻底一片空白,失去思考,剩下身体的本能,和永无止境的失控。
沈固若的手被他十指相扣,用力摁在耳侧的软枕上无法动弹。
薄御落下来的吻急切而又沉重。
克制不住野性的凶兽,根本不懂对主人怜香惜玉。
呼吸炙热粗重。
舌尖勾缠,不止不休。
沈固若阵阵疼到发麻。
觉得要被这个人吞进肚子里去才罢休。
肺里的氧气禁不住的耗空。
迫不得已才能小小地进一口新鲜的氧气。
沈固若眼神湿漉,瞳孔逐渐迷离地失去聚焦。
这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他一点也生不出要推开人的心思,似乎也没有了力气去推开。
只能跟着沉沦,再到涣散。
再继续沉沦,变得逐渐上瘾。
而能够上瘾的并非他一人。
薄御的身体在极度渴望触碰,唇齿纠缠之间成瘾的满足,让他得到了胆怯的真实感。
然而渴肤症的不安没有因此消停。
反而在他的身体里不停叫嚣,横冲直撞,在皮肤上撕扯出细密的疼痒。
控制着他的理智,试图将他怀里的人拆之入腹。
思维变得愈发得寸进尺。
属于暧昧范畴的亲吻给他带来真实感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恐惧。
沈固若整个人被吻得昏昏沉沉的时候。
薄御的薄唇和他微微分开了一点。
在给他喘息的空隙。
掉着滚烫的眼泪,用着浓重的鼻音,再次裹满哭腔地祈求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不想以亲吻草草地结束。
薄御需要明明白白地,不再有任何的差错,不给人反悔的机会,拥有一个属于他留在对方身边的名分。
“我想和你在一起。”
“求你。”
他讨好地轻轻吻了下喘着气的人。
“可以吗……”
沈固若要溺死在他的吻中,哪里拒绝得了他如此犯规的语气和举动。
“嗯……”
然而细碎发颤的尾音才溢出一半。
就被薄御重新落下的吻,狠狠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