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墓园的寒风里有海水的味道,咸腥又刺骨。
路灯下,沈固若独自站在薄御母亲的墓碑前, 看着黑白照上神态阴郁的女人。
脑海里始终徘徊着几分钟前, 薄御外公对他所说的话。
【我的女儿,葬在这里。】
【她患有严重的皮肤饥渴症, 无视家里的反对, 非要嫁给一个无用,却比她命看得还重的男人。】
【她所有的病症依赖在男人身上。】
【毫不意外, 婚后没多久, 男人称受不了她的病,不计后果,果断抛弃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了结自己的生命。】
【救回来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于是又幻想靠孩子也许能挽回男人。】
【孩子生了下来, 男人依旧不要她。】
【她开始把错归结到孩子身上,渴肤症将她对那孩子的厌恶推向了极端。】
【孩子想接近母亲, 换来的只有冷眼和打骂。】
【留下的保姆跟着效仿,一直到那孩子真正出事,才结束这场闹剧。】
【我的女儿去世前, 根据家里的监控显示,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去抱那个孩子。】
【然后当着那孩子的面, 从阳台跳了下去。】
【老头我承认, 和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并不讨我喜欢,但到底是我女儿剩下的唯一骨肉,我不能让他变得和他母亲一样。】
【如果你没有接受他一切和承担后果的能力,劝你趁着他正常的时候, 趁早放弃他。】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沈固若的眼角流下。
他死死地咬紧牙,寒风吹得他身形微微发颤,气得他攥紧了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四肢发僵,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口。
刺痛得他喘不过气。
需要承担和接受薄御的一切,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用不着来提醒他。
沈固若曾经不是没有从薄御过往细微的反应中,猜测过对方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情况,也许不是那么的好。
但他万般没有想过,比他想象中差得令人难以置信。
是那样血淋淋的关系。
没有疼爱,甚至不顾薄御心理阴影,当着他的面跳下阳台的母亲。
不在乎他存在与否,不负责任的父亲。
只顾女儿,并非真正关心的外公,认为薄御不正常,惺惺作态偏向旁人,劝人远离他。
连薄御的情况都不知晓,就不计后果的劝人。
所谓亲人,却比陌生人都要冷漠无情。
放弃薄御的话张嘴就来,是那么的可笑。
还比不上半路出现的方正阳。
难怪。
当初方正阳总是将他和薄御才是家人的话挂在嘴边。
沈固若的喉咙里仿佛团着一把火,几乎酸疼得要将他的嗓子撕裂。
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喜欢的人到底遭遇了多少难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隐约传来靠近阶梯的脚步声。
沈固若一动不动,没有去管。
没多久,脚步声在他的身后逐渐消匿。
“你都……知道了。”
直到薄御欲哭的嗓音,像是远远发颤地飘来,沈固若的身形才微微一震。
他急忙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但是没有转身。
他怕自己会在薄御面前忍不住心疼地掉眼泪。
不想让对方担心。
沈固若调整呼吸,稳着语调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薄御望着他不肯转过身来的模样,眼眶被逼红了一圈:“我收到了你在这里的消息。”
心中急切地想要印证自己刚才的想法。
“你都知道了,是吗?”
“他都告诉你了,关于我……还有这里埋着的人。”
沈固若莫名因薄御最后的描述,而不是称呼的母亲,眼泪再度砸下来,落在脚边的阴影处。
“嗯。”他求证道,“是因为她,你才害怕我靠近阳台,所以封起来的吗?”
薄御想上前去把人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想要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可自己的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无法再往前踏出。
恐惧看到对方的面色,害怕对方知道自己一直隐瞒的事,从而表露出的态度。
他像个胆小鬼,还爱哭地在青年身后掉着眼泪,从嗓间艰涩又恐惧地应出了一个“嗯”字。
知道已经瞒不下去。
只能承受着压力,诚实地回答,想换取对方最后的一丝怜悯。
听到回答的沈固若咬住了下唇。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身后的人一直不相信他的喜欢,因为觉得他的喜欢来得太突然。
就像薄御的生母,突然地亲昵拥抱一样。
清楚那之后,女人从阳台一跃而下。
所以害怕他是一时起兴,不久后就会改变主意。
兜兜转转,就是因果的缘故。
沈固若闭了闭眼睛,问道:“薄御,那天复诊的结果,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薄御脸色被寒风吹得毫无血色,扯动的薄唇痛苦到发着抖:“我没骗你,我在变好,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可以碰方正阳,碰熟悉的人……”
沈固若问:“对我呢?”
薄御紧紧抿住薄唇,惊恐地扯动不了一点。
沈固若缓缓转过身,替他说出了其中的可能:“我和方正阳他们是一样的,还是……和埋在这里的人一样?”
四目相对。
薄御瞳孔震颤,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彻底慌乱起来。
想过他各种态度,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哭。
“你别哭……别哭。”
“你别怕我好不好?”
“我不会变成她那样的,我会好好治疗的。”
“我可以控制住自己,你别怕我,别哭,求你了。”
“我真的会变好的……”
沈固若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头,怎么就忘记了他面前的人,是他随便一句话都会不安到要疯掉的程度。
他擦了眼泪,心痛地道:“我没有怕你。”
薄御不信:“可是你哭了。”
沈固若叹了口气。
两个人情绪不稳的时候,总要一个人先冷静下来,才能把话说清楚。
薄御容易被情绪控制。
需要先冷静下来的,就只能是沈固若。
他轻轻唤了一声:“薄御。”
薄御红着眼眶,下意识嗓音沙哑地回应他:“嗯……”
沈固若看了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来。”
薄御不想吓到他,抗拒地摇头:“我不过去,你会吓得逃跑的。”
比起远远站着,他更不想看见对方从自己眼前逃走。
那样他会疯掉的……
沈固若扯唇道:“那我过去找你。”
他向前走去。
薄御想要退缩。
可他根本反抗不了主动朝自己走近的人。
不是怕他吗……
为什么要过来找他……
到他面前要做什么?
说他骗了自己,要打他吗?
打完之后呢……
薄御不敢再往下想,望着快要走到跟前的身影,央求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想等我身体好了再告诉你。”
“我真的会慢慢变好。”
“你不要和我分手,不要好不好?”
“我会受不了的……”
沈固若就站定在他的面前,缓缓举起手臂,眼神里的心疼和温和不加掩饰,红着眼眶道:“那过来,沈老师抱。”
薄御再也承受不住。
泣不成声地栽进到他怀里。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还是希望听到需要被肯定的答案。
“你、你还要我吗?”
“要。”
沈固若紧紧地抱住人,不会再放开了:“不管我们薄御的身体以后能不能好,我都会一直要他的。”
薄御把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你刚才为什么哭?”
沈固若:“在心疼我们薄御。”
薄御已经都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有他怀里的人,只要这个人不会不要他,要怎么折磨他都可以:“都过去了,你吓死我了。”
沈固若伸手按住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心底一片酸涩。
“薄御乖。”
“以后,沈老师疼你。”
这句话的一个星期后,沈固若瞒着薄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天清晨。
薄御从床上醒来,睁眼就是骑坐在他身上的青年。
沈固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早上好。”
薄御的手臂被迫靠在头顶,不能动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清冷的面庞露出茫然,眼神却深沉:“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沈固若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求婚。”
薄御屏着呼吸:“和谁?”
沈固若:“和你。”
薄御重新闭上眼睛:“我是不是没有睡醒,还在梦里?”
“等我一下,我再睡一觉。”
沈固若直接压坐了他一下。
薄御呼吸一抖,倒吸一口冷气,满脸复杂地睁开眼。
沈固若问他:“现在醒了吗?”
薄御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嗯。”
沈固若把戒指从戒指盒里掏出来,先戴了自己的,然后捏着薄御的:“答应吗?”
薄御呼吸微颤,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嗓音已然哑得一塌糊涂:“答应前,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沈固若就知道求婚没那么简单:“你问。”
薄御动了动手腕:“为什么锁我?”
沈固若视线落过去,上面是他刻意锁上的手铐:“怕你跑了,锁起来以防万一。”
薄御第一回体验被锁,也是第一次是面前的人担心他会跑,而不得他怕对方跑。
他视线滑在青年的身上,喉结艰难地一滚:“为什么不穿裤子?”
沈固若神色愈发不自然,脸颊透出薄红。
隔壁客厅沙发下吃灰的那本漫画书被他掏了出来。
没有经验的他,做了充足的参考。
“怕你不答应,打算勾引你来着。”
薄御躺在他身下,有种要浴血喷张而死的难受劲。
靠着上半身的力量,慢慢撑坐起来。
语调逐渐危险,带着浅淡的咬牙。
“沈老师是真的不知道早上这么做很危险,还是明知会发生什么,才故意这么做的。”
沈固若好歹也是个男人,青涩地说:“故意的。”
薄御败下阵来:“要被你逼疯了。”
沈固若握住他腕上的手铐,举着戒指:“那你答应吗?”
薄御目光沉沉地盯着人:“沈老师认真的吗?”
沈固若点点头。
薄御垂头靠住他的肩膀,像是这会儿才不觉得是做梦,要从被喜欢的人求婚的冲击中,刺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答应了,能帮我解开手铐吗?”
沈固若其实有点怕了:“锁着不好吗?”
薄御真的要被他逼疯了:“不好,沈老师以前欺负我的事情,我不想慢慢来了,忍不住现在就想告诉你。”
话落,仰起的脸挂上了沈固若熟悉的可怜。
“放开我,好不好?”
沈固若对这张脸毫无抵抗力。
魔怔地帮人戴上了戒指,然后不顾危险解开了手铐。
手铐“吧嗒”一声解开。
沈固若的手腕被面前的人用力扣住,一把扯了下去。
很久之后。
当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抓着枕头的五指滑出一片粘稠,沈固若迷迷糊糊看着薄御在他眼前解睡衣的扣子。
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凶吻堵住嘴巴。
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把锁在笼子里禁欲已久的凶兽,亲手放了出来。
被欲望冲昏头脑,失去理智的凶兽,往他圈地的主人手里,不知节制的索取肉食。
要一顿就狠狠吃到饱为止。
甚至理直气壮地在主人的耳边,餍足地低语。
“要怪就怪懒懒一大早,不穿裤子勾引我。”
“勾坏了,是要负责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