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江与眠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相对而坐的裴溟, 不知何时坐到了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
他心下微诧,但很快就被那双亮晶晶的笑眼吸引。
“师尊,我的隐匿之术如何?”裴溟似乎是在迫不及待地求表扬。
江与眠从来都不吝啬对徒弟的夸奖, 开口道:“很不错,我未曾觉察到。”
裴溟脸上笑容越甚,他歇了一晚,这会儿看着精神奕奕的。
而对江与眠和他同行之事,虽然一些暗中的勾当不能做了, 但他还是高兴的。
“北边有妖气踪迹,过去看看。”江与眠起身解开了阵法结界,冷风没了遮挡阻碍, 直往两人面上吹来。
到了江与眠这个修为,无论严寒还是酷暑,都很少会给他造成伤害。
至于裴溟,他身上有法衣相护, 再加上年轻火气足,也根本不惧。
江与眠手中浮现出扶摇扇,携了徒弟一同往北边飞去。
他于空中看向远处显现的几缕妖气, 然心中却在想另外的事情。
“近来可有突破的迹象?”他转头问道。
裴溟摇摇头, 说:“未曾有过。”
这确是实话, 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这么早结丹,这辈子不是没想过早日结了金丹迈入高阶修士之中, 可他始终都没有感受到那一步的到来。
“嗯。”江与眠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他回想着剧情里裴溟结丹前发生的事,是被赶出雪山派后发生的。
难不成非得要被赶出去吗?
说心里话,江与眠并不希望这样。
“东洲事情了结后,回去直接闭关, 结丹后再出来。”他用最平常的语气给徒弟下了第一个强迫式的命令。
裴溟眉头微挑,江与眠很少强迫他做什么事,今日罕见的反常,前世也没见过师尊这么着急让他结丹。
虽然心里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徒儿知道了。”
江与眠轻颔首,对徒弟的乖巧还算满意。
只要在这个冬天结了金丹,或许书里的事就不会发生。
有江与眠相助,裴溟也不再分心去做别的事,两人除妖的速度很快,一路追踪妖迹而去,短短两天就横跨东洲数千里,斩妖魔无数。
蝎子岭,遮天蔽日的瘴气在江与眠拦腰砍断蝎王之后就被风吹散了。
蝎王盘踞在这里已有好几年,因地处偏远,祸害一方百姓也没有人来管。
江与眠路过此地见瘴气浓郁,就知道有妖物作祟,他这趟来东洲本就是除妖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蝎子岭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树,树枝如同藤蔓一样垂下来。
他站在蝎王洞里拔出破昏剑,用帕子细细擦拭了剑上的污秽。
蝎王尸体散发出不好闻的味道,他将脏了的帕子扔在蝎王身上,随着转身离开洞穴,一点红光从他指尖飞出。
洞里霎时就亮起熊熊火光,将妖洞烧了个干净。
两天不眠不休,终是在能察觉到的范围内感受不到任何妖气踪迹了。
江与眠此刻松懈下来,不免感到了些疲惫。
妖物魔物到处乱窜,无论是洞里还是地底都能钻进去,为了除妖他也不得不进入这些地方,有时候身上难免沾到些尘迹脏污。
没松懈下来还好,心神被除妖一事占据着,就不会去想这些。
他下了蝎子岭,在路上一个早已没人的茶亭里停下来等裴溟。
桌椅倒是还齐全,他拂袖用清风扫过,亭子里就干净起来。
总觉得身上不适,但附近又没有能洗的地方,还是等回了太初城后再说。
正思索间,裴溟就出现了。
江与眠没有在茶亭里耽误,起身和徒弟在半路上会和。
“师尊,魔物已除,附近再没有妖气。”裴溟说着,请示他的意思。
“嗯,也该回去了。”江与眠说道。
云舟被裴溟召出来,见江与眠看他,他笑着说道:“师尊奔波两日,这里离太初城尚远,扶摇扇虽快但损耗的心神灵力多。”
江与眠点点头,两人便踏上云舟,一前一后坐下了。
又是裴溟在后,他习惯性盘起腿,一手撑着脸欣赏了一会儿前面的江与眠。
两日来的杀戮让他陷入了隐秘的亢奋之中,这会儿见到江与眠就逐渐平息了。
前面的江与眠也在歇息,他给自己施了个净尘术后想起后面的徒弟,就顺手也帮裴溟洁了身,拂去一些疲惫。
“多谢师尊。”裴溟笑着说道。
不用回头看,江与眠就能想象出徒弟那双亮晶晶的笑眼,纯净而稚气。
在他眼里心里,自己徒弟是最好的。
他还是会偶尔想起在涵虚洞天里发生的事,经过这两日的磨合相处,没有了酒意上头,他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就算有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裴溟的错,只是迷失了神志后的一个意外而已。
就算他有时也会在意这件事,但终究不会像那天喝了酒后的过分愁苦。
人生总有许多意外,他能穿进这本书里就是最大的意外了,这种意外都能发生,其他意外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这样的大道理使他倍感宽慰。
身后的视线没有了,裴溟开始打坐,江与眠没了被盯着看的局促,越发放松起来,笔直的脊背微弯,暗暗舒了口气。
*
还未到太初城,远处地面传来的吵嚷声让江与眠耳朵一动,缓缓就睁开了眼。
他感受到了雪山派弟子的符灵印记,恰有自己除了裴溟外最熟悉的小辈。
君漾和一个女弟子喻红莲正在人群中。
十来个弟子围成一圈,将一个人围在中间,那人身上魔气尽显,不断攻击周围的人。
江与眠眉头一拧,云舟就降了下去。
“师叔。”君漾见是他来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但忙着施法困住中间的人,抽不出身行礼。
“师叔,他被魔物夺了舍。”君漾连忙说道。
江与眠自然是要帮的,十来个筑基期都压不住的魔物让他也感到了一丝压力,但只有一丝而已。
魔物被一条绳索捆住,当即就重重摔倒在地。
夺舍一事江与眠还是头一次见,于是走到近前去看。
从这个男修身上的服饰来看是万剑宗弟子,他想起了谢景行,前两天在太初城的时候他问过君天莫,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哪怕魔物在被捆住后迅速收敛了魔气,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弟子神魂确实有异。
“师叔,他之前还想骗我们,但被金铃识破了。”
君漾晃了晃她腕上金色的小铃铛,一旦有妖魔接近铃铛就会发出金光。
这法器还是七八年前江与眠随手炼制出来的,因为小巧精致,更适合女孩子些,就给了君漾。
小时候的裴溟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也觉得小铃铛更像是女孩子的,自然不会要。
“这魔物太笨啦,还以为夺舍看不出来。”她声音轻快,脸上也扬起笑容。
谁知却是这句话让江与眠愣住了。
夺舍。
确实如此,修为低的人不说,一旦迈入金丹期,步入更高的境界,神魂有异自然能看出来。
这几乎是常识,不然的话,夺舍这么就能轻易成功,修真界都要大乱了。
十年来他始终认为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在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身体里活了下来。
不说其他人,那天他见到了君天莫,君天莫十分熟悉原主,而且同样是金丹期。
一个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型,却让他脸色有点发白。
“师尊?”裴溟见他神情不对,立即上前询问,还以为是魔物做了什么,看向对方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江与眠回过神,微顿缓过来后说道:“没事,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他看向两个万剑宗弟子,说:“先带他回去,神魂还没彻底被魔物侵吞,回去了看能不能想法子救回来。”
这里离太初城不远了,因为心里装着事,在回去的路上江与眠一句话都没有说,神色恍惚。
到了太初城后,万剑宗有执剑长老厉南柯,江与眠于神魂一道并不精通,只在一旁听其他人商议对策。
周围人在说话,落入他耳中却听不清。
还是侍立在后面的裴溟上前来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江与眠才从恍惚之中出来。
魔物和弟子神魂有一部分融合了,难以直接分开,试了好几个办法都没能成功,最后有人提议先压制住魔物,再去请三绝老人来。
三绝老人的名号江与眠听过,十分精通神魂一道。
既然帮不上忙,其他人陆续就散了,江与眠随人群走出议事厅,裴溟跟在他旁边。
“师尊,走这里。”
在岔路口前,江与眠像是忘了路,跟着前面的人就要继续往前走,还好有裴溟提醒他。
接二连三的走神让裴溟眉头紧皱,他从来没见过江与眠这样。
连走在他俩后面的人都发现了江与眠的不对劲,探究的目光投了过来。
但江与眠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回到了房里,坐下后又是一副出神的模样。
“师尊,发生什么事了?”裴溟关好了房门,走过来问道。
这件事不好对任何人提起,所以江与眠只说:“没什么,想到一些往事。”
往事?
裴溟一听这个,心里其实挺在意江与眠的过去,因为那是他不知道的。
以前听雪山派的人说江与眠从小就被雪山派剑尊收作徒弟,和君天莫一起长大,除了一板一眼的练功修行以外,过得堪称与世隔绝。
如果照这么想的话,江与眠应该不会有什么让人惊诧的过去。
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或许一些经历是江与眠从未对外人提到过的。
这么一想,他就越发在意了。
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