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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端玮其人

春事晚 半缘修道 2903 2024-12-25 09:15:04

姜善匆匆赶到后街,才走进小院,三秋就把人拦下了。

“师父······”三秋欲言又止。

姜善脑子里一片混乱,“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替慕容先生送药,一来就看见······”三秋没有说下去,道:“里头不干净,师父就别进了吧。”

姜善推开三秋,径直走到屋门口。只见王溶合衣躺在榻上,面容平静,眼角下的泪痣都还鲜艳这,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手里还握着那幅牡丹,一边卷轴滚落在地方,露出半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屋里还站着两个人,一个福泰,一个王溶跟前的小厮,眼下预备着给他收拾装裹,见姜善过来,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姜善走进屋,坐在榻边,去握王溶的手。王溶的手无力的垂着,冰凉不已。

三秋从后头跟过来,“师父。”

姜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昨儿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儿就没了呢。”

一时间,几人都是无话,那个王溶跟前的小厮只是抽泣。

三秋近前来,低声道:“师父,人已经去了,先叫他们把衣裳给换上吧。后头诸事都要您来操持,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姜善只好起身,那边两人将衣裳给王溶换了。

姜善弯下身子,将那幅画拿了起来,方才收好,门忽然被打开了。

几人看去,只见端玮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举止仓皇,不见一点往日的风姿。他看见了榻上的人,像是当头被人打了一棒,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敢抬步进来。

姜善看着他步履缓慢的走到榻边,手指落在王溶没有呼吸的鼻翼之间,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屋里人谁都没有说话,仿佛这样就还能听见王溶微弱的呼吸声一样。

端玮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弯着腰,仿佛照在他身上的每一缕日光都是尖锐的冰凌。

王溶没了的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府上,王妃念了两句佛,给了几十两银子发送。到底王溶是病死的不吉利,只停了三天的灵,第四天便匆匆下葬了。

端玮后来几天都没有出现,听人说他将自己管在书房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

姜善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看着棺材下葬,黄土一点一点的把棺材淹没,直到看不见。好像一个人的一生,慢慢的被淹没,直到看不见。

姜善回到府中,没由来的觉得冷清了许多,他往日里也不是日日和王溶待在一起,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偶尔遇上了说说话,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一个人,他活得时候倒没觉得有多大的存在感,可他一死了,事事都在提醒着活的人,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姜善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清竹轩去。天气暖了,云献又把小方桌抬到了廊下,闲来无事便坐着看书喝茶。

姜善站在小石子路边,倚着翠绿的竹子看他。

云献发现了他,问道:“站在哪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姜善不知怎的,鼻子酸的不得了,道:“有些累了,走不动了。”

云献一怔,道:“那你别动了,我过去就是了。”

他走下台阶,走到姜善面前,清晰的看到了姜善眼中的疲惫与难过。

云献伸手将姜善揽进怀里,轻声道:“歇一歇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姜善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放纵的依靠在云献身上。

云献伸手,慢慢的从姜善的头颈抚摸到肩背,一下一下,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开春后,云献换了窗上的纱,屋里厚重的毡子毯子都收了起来,换上了许多绸缎东西。里间的雕花彩漆拔步床上挂着缠枝团花的帐子,床褥拿汤婆子仔仔细细暖过一遍。床头摆了一尊古铜香炉,一边的高几上放着白玉的炉瓶三事。

云献脱下姜善的外袍,将他的头发打散,掀开锦被放好软枕,叫他躺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云献拢了拢姜善的头发,“我就在这里陪你。”

姜善点了点头,闻着床榻之间熟悉的香味,慢慢的阖上眼。

云献看着他睡了,放下帐子走到外间。日头正好,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云献的身形都被渡上一层金边。

另一边,李氏女领着一班子人闯进院子,径直走到端玮的书房门口。

小厮过来拦,“夫人,二公子他现在不想见人。”

“放肆!”李氏女身边的贴身丫鬟道:“凭你也敢拦着夫人!”

说罢,身后立刻出来两个人抓住那小厮。李氏女哼了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她一看到书房中的景象,不由得顿了一顿,随即叫所有人都守在外头。

端玮素身素服跪坐在灵前,李氏女一见便怒不可遏,“你这是在给他守灵吗?”

端玮抬眼,眼中森寒不已,仿佛数九寒天的冰雪,能生生将人冻死。

“是你杀了他?”

李氏女被他盯得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一瞬间的瑟缩。

“不是我。”她下意识道。

端玮收回了目光。

那股紧盯着李氏女寒意消失了,她瑟缩了片刻之后气势很快就回来了,“便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奴才,死了就死了。”

她越说心里就越恨,“我堂堂首辅千金,被你和那个下贱奴才折辱,他还不该死吗?”李氏女冷笑两声,“也就是他现在死了,那些个腌臜事没有抖落出来。不然你这般做派就是欺君,闹出去,你们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端玮倏地盯着她,李氏女强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端玮转过目光,“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李氏女得意的笑了两声,又指使道:“你赶紧把你这身恶心衣裳脱了吧!”

李氏女来闹了一通回去了。晚间张灯时刻,三秋拎了食盒走进清竹轩。云献坐在廊下,手边放着好些合浦珠,另一边的匣子里,放着做好的两支簪子。

三秋请他过去用膳,云献道:“你先去吧,晚些时候,等你师父醒了,我同他一道用膳。”

“是。”三秋拎了食盒往后边去。云献又叫住他,“沏壶好茶来,我要待客用。”

云献哪有什么客,三秋不明所以,只依言行事。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色中的翠竹显得晦暗,也正因如此,外头大多看不分明清竹轩的灯光。

一身白衣的端玮像个孤魂野鬼,光亮中端坐的云献却像一个慈悲的菩萨。

“真是不公平,”端玮道:“明明你才是应该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个。”

端玮不愧是成王府最聪明的那个,云献心想,估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想多管闲事。

云献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热茶,道:“我本该是鬼,现在过成了人的样子,你呢,本来是个人,却过成了这幅样子。”

云献将热茶推向端玮的方向,“你们呐,总想着避让,觉得不与人争便能永保太平。结果呢,一个首辅就能拿捏你们成王府,逞论日后二王即位。”

端玮没有说话,云献挑了挑眉,道:“你若觉得我说得不对,也没关系,你尽可以试一试。”

“不必了。”端玮道:“你说的没错。”

他避了让了,却把自己心上的人伤成那个样子,往后他还能拿什么去试。

端玮抬眼直视云献,“我要为他报仇,一刻都不能等。”

云献想了想,道:“听闻前些时日王妃被气病了,你这位新夫人着实不贤,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教的。”

端玮心念一动,李氏女代表着首辅的家教,首辅之位是士子们的梦想,而眼下正值春闱,士子都在京都。若是首辅失了士子们的支持,他的威望不说大打折扣,但也差不多了。

“这只是第一步。端玮,”云献意有所指,“你姓端,姓端的人,心得狠才行啊。”

端玮眸光闪烁,他与云献说了一会儿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挑明。待了约摸两刻钟,端玮便去了。

云献看着那杯他没有碰过的茶,随手将它倒在地上。忽然听见屋里的动静,云献瞬间换了一幅面色,起身往屋里去。

“醒了。”云献将帐子挂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姜善坐起身,他睡了一下午,脸颊晕着红,眼里的疲惫也都没有了。

“都这个时候了,”姜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不好意思。

云献笑道:“正好是该用晚饭的时候了,你醒的倒巧。”

姜善笑了笑,起身披衣服穿鞋,两人一道去用饭。

没几日外头传出流言,说首辅家的孙女家教差,欺负小姑子,将婆母生生气病。那些个她做过的没做过的事一股脑都归在她身上,再加上她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太好,一时间人人讨伐她。

首辅跟着受到了牵连,在别的大臣都被拉拢讨好的时候,唯独首辅家里门可罗雀,士子都不愿登门拜访。首辅只得亲自来成王府赔礼道歉。

事情并没有就这么停止,没过多久,新夫人就小产了,连带着大人也没了。而端玮对此无动于衷,从头到尾,面都没露。

李氏女的父母不愿意了,撺掇着父亲为他们的女儿做主。首辅两朝元老,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准备将这件事草草盖过去。但是李氏父母不愿意,叫成王府将他女儿的命还回来。

端玮听说了轻描淡写道,死了就死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既然要,就给他们。于是当堂将李氏女的尸体撂给了夫妻二人,那夫妻二人立时就吓晕了过去。

陛下听说之后只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两句,先前李氏女的那些行为他也有耳闻,成王上下好歹是皇子皇孙,李氏女如此猖狂实在是惹了陛下不快。

兼之陛下又是一个多疑的人,不免会猜想,李氏女如此轻视天家,会不会是受了家中大人的影响。换言之,首辅那个老匹夫是不是也这么轻视天家,轻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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