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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宴席

春事晚 半缘修道 2638 2024-12-25 09:15:04

很快端献就让姜善知道了不认错的下场。

没了牙牌,姜善只能待在宫内,前朝朝政一概不知,东厂的事全被三秋接手。没过多久,端献又设立了西缉事厂,由施屏掌管,旗下一应配置与东厂无二。

西厂较之东厂更为跋扈,施屏一朝得志,头一件事就是报复昔日在宫中与他不对付之人。在外头,西厂监察百官,仗着陛下撑腰,行事全然不按律法。朝中大臣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大祸临头。

这样的压力下,倒有不少人怀念起了当日的东厂,东厂行事,到底还是按着规矩来的。

另一件便是选妃的事,湖广巡按闻得陛下选妃,寻了个扬州瘦马充作其妹送入宫中。此女黛含春川,神如秋水,雪肤花貌,粉靥娇颦,因着出身风月,极擅床帏之事。陛下见之心喜,很快封了玉妃。除她之外,所有选妃的人都落了选。

陛下的这几桩事体都有些昏庸无道的意思,沈难与他争吵过,后来告了假,内阁的事撂给了梁格,梁格勉力支持,时常与陛下起冲突。往常,这些出格太过的事情还可以寻了寻姜善,指望他劝谏一二,而今姜善称病月余,有位朝臣提了一句,转天就被发落。于是众人不敢再提,姜厂公这三个字,倒成了讳莫如深的话题。

姜善在宫里,外头事情不大晓得,只知道有关玉妃的事。

因着宫中没有后妃,玉妃行事便轻狂起来,吃穿用度车马銮驾自比中宫,对着宫人动辄打骂,闹得宫中不得安宁。她入宫当日就指名叫姜善去拜见,姜善没搭理,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这位玉妃还有个奢侈至极的习惯,她食玉。

吃玉的人,取上等好玉,洗涤干净,放在罐里煮着。过了半晌,加白习草,待玉煮软了,再把白习草取出,这时的玉已煮得和膏一般,又加上香料糖汁,即可用了。

玉妃喜欢吃玉,也会煮玉,每日一早一晚各吃一盅,她说她那一身雪肌玉肤就是如此养得。

这事传到前朝,大臣们无不痛斥奢靡,然而端献却没说什么,显然允许了玉妃的这个习惯。

下了朝,众人走出大殿,一个个都是神情严肃的模样。这段时日以来,陛下行事肆无忌惮,像是疯魔了一般,全无顾忌。

梁格走在后面,有几个人想同他说话,却被梁格摆摆手止住了。

隔墙有耳,今日他说一句话,明日闹不好就要在狱里相见。于是众人都低着头,也不交流,匆匆忙忙的走开了。

天边阴沉不已,大朵大朵的乌云堆积,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片乌云之下,来去匆匆。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临到十月里,明净轩就点起了炭火。因着入冬,明净轩上下也都仔仔细细的收拾了,夏月里的竹席软枕等物都收起来,门口挂上绣线软帘,窗上的纱也撤下,重新用纸糊上。

姜善全不管外头是非,每日关在明净轩过自己的日子。越是心里不得劲,面上就越得过得好,他每日里看书写字,若是闲了,他也下厨弄一两样新鲜吃食。寂静的夜里,他同火青两个人喝茶聊天,生怕端献不知道他过得自在。

入冬下了好大一场雪,端献在宫内设宴,命文武百官都来赴宴,姜善也在赴宴之列。

他不想去,丰兴亲自来请的,这宫里,大约只剩他还对姜善毕恭毕敬的了。

姜善推脱不得,只得去赴宴。

宴席已开,搭起了数十米长的绣棚,炭盆暖炉摆在当中,寒风被围屏挡在外面。宫女太监一字儿排列了,在一边侍宴。大红灯笼悬挂的到处都是,绣棚里面灯火辉煌,彩棚里的众臣,欢呼畅饮。

姜善只带了火青一个,踏着雪,从暗沉沉的夜里走来。

他穿着过肩云蟒袍,头戴七梁冠,冠上镶嵌珊瑚所饰的八宝荔枝,身上织金面子狐皮里子的狐裘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他一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多大臣们都安静了下来。

姜善敛眉上前,对着端献行了礼。

端献坐在上首,随意的姿态里带着一股子贵气。他看着姜善,眸光晦暗不定。

良久之后,端献才挪开眼,淡声道:“起来吧。”

姜善起身,丰兴引着他坐在了端献下首。

火青接过姜善的狐裘,站在他身侧。

端献目光扫过众人,众人便欲盖弥彰的热闹起来。

姜善就这么坐在那里,并不分给这热闹的宴会一分目光,像个画像一样,安静又端庄。

琴瑟忽然变了调子,变的缠绵旖旎起来,舞女们陆续入场,红纱掩映着,露出了一个女子。

这一位就是玉妃。

才下过雪,她身着一身红纱,在雪地里轻盈的起舞,一颦一笑,媚眼如丝。

姜善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端献把玩着手中就杯,目光落在姜善身上。

一舞终了,端献对着玉妃招了招手,玉妃就轻盈的靠在了端献身边。端献把酒递给她,玉妃一饮而尽,偎着端献。

端献勾了勾嘴角,却不是个笑的模样。

“朕最近寻得一种美味佳肴,特邀诸位爱卿共尝。”端献摆了摆手,宫女鱼贯而入,托盘上放着白玉碗,白玉碗中盛着煮化了的玉膏,看着真如琼浆玉液。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梁格首先站起来,回道:“微臣启禀陛下,玉妃娘娘食玉一习,耗资靡费,内府所用之玉多有不及。”

“内府的玉不够了,就去开采,这样的小事也要来问朕吗?”端献漫不经心道。

玉妃听了,眼中闪过得色。

梁格面色铁青,底下的许多大臣也有面色凝重,当初姜善只是冰用的多些,便招致那般攻讦,何况是食玉。

玉妃声音娇娇柔柔的,“玉膏要趁热吃,凉了就无味了,诸位快些用吧。”

端献不说话,梁格不想跟一个女子计较,铁青着脸坐下。

席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鸦雀无声,大臣们吃是实在吃不下,不吃上头端献又不断施加压力。

端献看了眼众人,“看来各位都很不舍得吃啊,无妨,明日朝上便议一议开采玉矿的事。”

他说的轻描淡写,是明明白白在逼众人吃玉。

端献目光又落到姜善身上,“姜厂公不尝尝吗?”

随着端献的话落,众人又把目光放在姜善身上,像是希望贤良的妻子管一管胡作非为的丈夫一样。

姜善缓缓捏起了勺子,他抬眼看着端献,端献也看着他。

他忽然扬起手,勺子砸在杯瓷碗碟间,瓷片飞溅,碗碟破碎的刺耳声音传遍席间,众人吓的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姜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玉妃被姜善吓了一跳,往端献身边偎去。

端献扯开她,眼中有些意兴阑珊,他摆摆手命人将玉碗撤下,懒洋洋道:“玉妃逾制,行事轻狂,着夺其号,削其位,返归宫外。”

玉妃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连忙去拉扯端献,“陛下···陛下····”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边的侍卫拉了下去。

底下的大臣显然也还没反应过来,既没明白陛下对姜善大不敬之举的只字不提,也不明白陛下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料理了自己的宠妃。

端献起身走下去,“散了吧。”

众人来不及多想,忙都起身恭送陛下。

夜深,天空中又飘起了雪,好像揉碎的云。黑暗里飞舞的雪花,显得格外纯白无瑕。

姜善穿着寝衣,散着头发,袖着手站在门边,看大雪纷纷落在竹叶上。深夜太静了,他几乎听得见雪簌簌落下来的声音。

“大人?”火青揉着眼走过来,怀里抱了一件大氅,“大人披上衣裳吧,弄不好要受凉的。”

姜善接过,披在了身上。大氅冰凉,并不能为他带来多少温暖。

火青搓了搓手取暖,“这么晚了,大人还不睡吗?”

“睡不着。”

火青看了看姜善,又顺着姜善的目光看出去,“大人在看什么?”

“看雪。”姜善轻声道。

火青不明所以。

“我曾经见过一个人,白衣胜雪。”姜善拢着衣裳,抬头看天上的雪,天空太高天空,雪打着旋落下来。

“我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姜善缓缓道:“他那样的人,别人很难不爱他。我对他,好比一个虔诚的信徒,我爱他的聪明,爱他的狡黠,爱他睥睨的气度,也爱他笑着看我的眼睛。”

姜善眼睫微颤,眼泪就砸在手背上,“他有时候像个孩子,变着法的想要我多看看他,有时候又强大的不得了,可以撑起我的天和地。我第一次在竹林边看见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他就像天上的月亮,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月亮。”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姜善的眼角起了一抹飞红,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大人······”火青有些不知所措。

姜善转头看他,声音有些哽咽,“你···你以后要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别给他委屈受。旁人怎么样都无妨,只要你·····别给他委屈受。”

作者有话说:发刀的手,一点也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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