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彻底倒塌后,江初回到了无人的空间,这里漆黑没有一丝光芒,只有一道木门在他面前。
砰砰砰——
他挥拳努力拍打木门,甚至用身子去碰撞,可是木门完好无缺,没有要开的痕迹。
江初疲倦地坐在地上,揉了揉眉心,然后双手插兜,感受着口袋里的花朵,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起码他拿到了曼花,江年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他不记得自己在幻境里待过多少天,塞恩说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现在外面是几个月后了?
战争结束了吗?
……大家还平安吗?
木门就像一堵墙,他无论用力气还是精神力都撞不开,长时间待在这所空间,江初的心情愈来愈烦躁。
他额头抵着木门,无力地碰了碰。
忽然,门缓缓往外推开,江初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黑眸出现不可思议,怔怔地从这道门走出去。
刺眼的光使他猛地闭上了双眼,睁开时第一眼看见的是金发红眼的女人——景镜。
“找到你了。”景镜松了口气,眼尾的疲惫一扫便知,“江初,你是从人鱼族的国库里出来的吗?”
江初顿住,黑眸里惊喜的光在看见周围环境时渐渐消失。
他进入幻境以前,这里还是美丽的花园,人鱼所养的花比他们人类的有意思多了,奇形怪状却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现在变成了一片废墟,都是烧过的痕迹,凄惨伤目。
他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是幻境,人鱼王把我锁在这里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国库……会变成周围一样的废墟。
“是吗?”景镜本能地怀疑,但是想起国王交代过她的事情,要无条件相信江初,便点头微笑,“我该换个开场白,好久不见,江初。”
江初稳住笑容:“好久不见,谢谢您帮我打开幻境的门。”
“没事,他们的这个锁能被外面的人很轻易打开。”景镜把玩着精致小巧的锁,“只是打开后也会付出代价。”
江初先是心里惊讶门为什么会被上锁,后平静地问:“什么代价?”
“幻境消失。”景镜红眸瞥了眼刚才还在的门,“幸好不是国库,不然会很麻烦。”
江初抿唇。
“不过,江初,很多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国王始终不相信,觉得你会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回来,所以我们找了你很多年,今天终于找到了,人鱼王把你藏得真深。”
江初注意到关键词,黑眸直视她的红眸:“你说什么?很多年?”
“嗯。”景镜像是要安抚他似的,放缓了语气,“你消失了六年。”
江初露出茫然的神情。
六年?
怎么可能!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难以置信,景镜抬头望着出口:“江初,出去看看吧。”
他跟着景镜离开了海洋,途中没有见到一条人鱼,只有被破坏的家园。
那些欢声笑语,惊异的目光,羞涩的脸庞对他来说明明还在上一秒,可是现在只能看见死寂。
“景镜。”江初直呼对方的名字,语气冷淡,“幻海对我们圣明帝国威胁真的很大吗?”
景镜没回答他。
“杀光这么多幻海的生物有必要吗?”他喃喃自语,“你应该清楚吧,帝国究竟为了什么而打幻海。”
“江初,请你记得我的身份。”景镜扭头冷冷地看他,“我们家族世代都是帝国的将军,而我作为如今帝国中唯一的将军,只听从陛下的安排。”
江初喉结微动,低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景镜。
设身处地去想,景镜也是在做她职责在内的事情,保卫了帝国许多年。
他没有权力去指责任何一个人,因为他自己从未做过实际行动。
上了岸,江初寻找灰棠的身影,其实他没有把握灰棠还在这里,毕竟已经过了六年。
他更希望灰棠不在,这样他就能自我安慰灰棠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找到了新的家人。
可是他看见了尸体。
江初的身体僵直,肌肉僵硬,呼吸急促,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他的思维模糊,险些不能正常思考,颤抖的指尖轻轻落在灰棠的脖颈,想感受跳动的脉搏。
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灰棠下手?
灰棠有危险性吗?灰棠害过人吗?灰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吗?!
他只是个不到十岁失去父母的小孩,看见同族会腼腆却热情地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递给对方。
凭什么?
凭什么借着稍微强大的精神力去杀弱小的生物?
“江初?”景镜发现他的不对劲,看见在地上的尸体深深地蹙眉,“我认识他。”
江初猛然抬头看她,精神力即将突破控制。
“灰棠对吗?几天前我们到这里,是他看见你照片后告诉我们你在海洋,但是我嘱托过圣明军团不要碰他。”景镜的声音干涩,伸开手掌检测尸体身上漂浮的精神力,“……是国王专属骑士杀的,他们不归我管。”
江初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我让他在这里等我,他等了我六年。”
灰棠很听话地等了他六年。
“我不知道他每天在吃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度夜……”江初第一次语无伦次,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可是他真的等了我六年。”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眼泪从他无神的黑眸里滚落,江初扯起嘴角想掩饰悲伤,“如果再早几天……”
如果他能再早几天出来,灰棠一定会欣喜地迎接他,也不会对这六年有遗憾。
六年,没有等到他。
甚至最后知道了他是人类的身份,还被人类所杀死。
江初不断喘气,心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他要杀死国王。
这场遭殃到幻海每一个生物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他会杀死国王。
江初抱起灰棠,面若冰霜,身上的精神力像笼罩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回去。”
-
星舰里房间不多,景镜特意给了他和灰棠一个房间,江初把灰棠放在床上,神情冷淡。
“江初,圣明军团有法规不允许带任何幻海生物进入主星。”景镜无奈地提醒道。
“所以希望景将军不要给别人告知这个事情。”江初黑眸弯弯,笑容温和,“而且他死了,已经不算生物了。”
景镜抿唇,走近江初的房间关掉门,轻声道:“江初,我对此很抱歉,灰棠不该如此,但是你得振作起来,主星现在很乱。”
江初“嗯”了一声。
“这六年与幻海的战争从未停过。”景镜叹了口气,“幻海和圣明帝国的连接处被幻海的恶兽发现,他们频繁出来扰乱居民正常生活。”
“之前交战时还没这么严重,因为是我们去幻海——”
“找打得过的生物杀是吧?”江初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嘲讽,“所以这次打不过的恶兽也能从幻海出来了,收拾不完了?”
景镜揉了揉太阳穴。
“嗯,事实就是如此。”
她好像也不顾及了,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主星的贵族现在不好过,很多优秀的军官也都受了重伤,包括黎景和楚奥。”
江初垂下眼睫。
“黎景和楚奥六年前第一次去幻海后一直不愿意再去,抵制战争,后来恶兽杀到主星来了,他们才重新回到军团里。”
江初低声道:“你知道我最想了解的不是这些。”
“我在等你问。”景镜温和地看他,“江初,为什么不敢问?”
江初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他…他还好吗?”
“该怎么说呢?”景镜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江年不像你。”
江初闭上双眼,从对方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能想象到江年变成了什么样。
那不是六个月,是整整六年。
“他话不多,反正比小时候少了很多。”景镜笑容苦涩,“精神力和你一样强大,成年检测时也轰动了帝国,但是他精神力戾气过重,杀伤力比普通人精神力强。”
“主星的安全是他在维护,国王好像很怕幻海的生物,就让江年时刻跟着他。”
景镜回想着前几年的事情:“江年来过幻海很多次,有时候是为了解决凶兽,但有时候只是单纯逛逛,他有点和你如出一辙,不会伤害幻海普通的生物。”
“他似乎在找你,但又似乎不想找到你。”景镜问他,“你能理解我这句话吗?”
江初摇头。
“幻海的海洋,江年来过不止百次,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你的消息。”
“江初,你觉得江年会不知道你在里面吗?”
“为什么他缄口不言?为什么不愿意把你带出来?”
对方的一连逼问让江初脑袋嗡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景将军,其实你也恨国王吧。”
景镜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恨国王?”
“我从你言语里只能听出你对国王的憎恶。”江初耸了耸肩,“你不要急着否认。”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
“这么多年来和幻海的战争有意义吗?”
“看见幻海无辜的生物死亡,你心里毫无感觉吗?”
“国王真的值得让人尊敬吗?”
景镜神情自若,红眸淡淡地看他。
江初露出略带恶意的笑容:“你知道国王这次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吗?为什么六年里他坚持要找到我?”
“因为他要一朵花。”
景镜蹙眉。
“一朵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花。”
景镜瞳孔微缩。
“他才不管有多少人死亡呢。”江初装模作样微叹一口气,“因为死的又不是他。”
“而且,我已经找到这朵花了。”江初弯唇,“你说我要不要把这朵花给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