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大概是渊文科技还在讨论,许昼难得准时下班了一次,终于和文怀君去看了一次电影。
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文怀君捏着许昼的肩膀说都僵了, 我给你按按。
虽然上次苦不堪言,但按完后许昼确实觉得全身舒畅, 于是许昼犹豫片刻, 还是趴下了。
随着力道,骨头缝里渗出细细的酸和痛,许昼把脸埋在抱枕里, 意外地觉得舒服。
文怀君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许昼的声音闷在枕头里:“你先去接电话吧。”
“没事。”文怀君说, “是文怀卿。”
文怀君说完便接了起来,按开了免提。
文怀卿的声音从手机里放出来:“哥, 给你办个生日宴吧。”
她说着生日宴, 语气却像在谈工作。
文怀君愁眉苦脸:“妹,不能让我过个安静的生日吗?”
文怀卿好像早料到了她哥会这么说, 清晰道:“渊文科技不久前才在西国上市, 集团的其他子公司也有在西国拓展市场的想法,正需要寻求发展机会,岂能让你的生日白过?”
生日宴意味着宴请各界人士,西装革履, 觥筹交错,致辞谈天。
文怀君不怵社交, 但他更希望能安静地在家吃一顿饭, 把文怀卿赶走后再抱着许昼看一部电影。
文怀卿下杀手锏:“没错, 是我想办社交晚宴, 你就借我个生日呗,哥?”
一声“哥”让文怀君毫无办法。他也清楚拓展市场的重要性,再一次感到文怀卿比自己更具有集团领导人的野心与能力。
“咱先说好,环节从简,不整跳舞那些乱七八糟的。”文怀君说。
“可以啊。”文怀卿答应得很痛快,“之后再请你吃饭,过个真正的生日。”
文怀君笑她“还没跟我吃够是吧”,又说:“晚宴我来安排,来宾邀请名单我先拟一份,你再补充。”
“好。”文怀卿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文怀君按灭手机,抱怨了句“好烦”。
许昼闷闷地笑:“辛苦文总了。”
“你有空来吗?”文怀君突然问许昼,“虽然可能比较无聊,但好吃的肯定很多。”
许昼顿了一下才问:“我能去吗?”
“为什么不能?”文怀君反问。
既然是商业社交性质的派对,许昼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干什么,那是属于文怀君的世界。
“如果你想去就给老梁打个电话,让他接你过去。”文怀君给许昼捶背,“毕竟是我的生日会,当然欢迎你。”
许昼觉得如果自己能去,文怀君大概会高兴,于是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的。”
文怀君一套按摩也正好做完,他扶着许昼坐起来,磨蹭着在他脖颈下方吻出一个小小的圆斑。
“既然要加班,那我要预支一点加班费。”文怀君的声音模模糊糊。
许昼失笑,把文怀君下巴抬起来,温柔地啄了一下。
生日宴订在文怀君生日的前一天,许昼还是没能准时到,因为他要留在公司加班。
渊文科技的反馈回来了,批准了初稿阶段的设计,认为Decompose可以进入第二阶段的细化。
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许昼看到三小时前文怀君发来的地址,本来他不想去,但是一看到地点离公司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许昼便还是准备去溜达一圈。
许昼特意换上了稍显正式的白衬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袋子,晃悠着下楼去。
一想到已经有一批人比自己更早地向文怀君说了生日快乐,许昼莫名地就觉得有点不爽。
聚会地点在一座优雅古典的建筑里,洁白高大的柱子,门口有沉默森严的守卫和侍者。
许昼突然有些不敢进去,金色的光芒从门后照出来,把许昼的影子在大理石台阶上拖得很长。
十五年前的文怀君只是个大学生,许昼很没有创意,送了文怀君一个手工做的蛋糕,上面用奶油画着两个笑眯眯的男孩。
那是许昼第一次做蛋糕,奶油抹得很不均匀,有点凹凸不平,点缀用的樱桃还掉了一半。
但文怀君可开心了,把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那时许昼问他,你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文怀君把最后一口奶油吃掉,简单地说:以前的生日都在大房子里,来很多人,很无聊。
说得好像许昼拯救了文怀君无聊的生日一样。
但明明两个人窝在简陋的屋子里吃粗糙的蛋糕,才是更无聊的事情吧?
大房子,很多人,金碧辉煌,明明这才是文怀君生日该有的样子。
许昼在台阶上踌躇两秒,还是慢吞吞地往门里走去。
然而他却被有礼貌的侍者拦了一下:“先生,请问可以出示一下邀请卡吗?”
许昼停住脚步,他没有邀请卡,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聊天记录算不算?
但侍者很快反应过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许先生,请跟我来。”
他大抵是在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许昼而自责:“文先生说如果您到了可以直接进来,我们为您在二楼准备了一个空房间,您可以在此休息。”
侍者把许昼带到房间门口,二楼的走廊空荡无人。
“文先生的晚宴在楼下,需要我带您去转转吗?”
许昼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他更想自己逛逛。
大厅里荡漾着古典曲子,许昼踩着大理石地砖上,有种不真实感,他像是误入了某个怪异的陌生世界。
能看到里面摇晃交错的人影,大概是到了鸡尾酒会环节,人们自由地穿梭,袖扣闪光,裙摆摇曳,上流的嘴唇呷着精致小点,与其他人攀谈。
许昼没看到文怀君,他也不急于进去找,倒是被门口的区域吸引了视线。
那里堆着大大小小很多礼物盒,都被精致地包裹着,大概是来宾们带来送给文怀君的。
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奢侈品品牌,然而更多的是许昼见都没见过的,只是低调奢华的包装足以昭示这些礼物的价值。
许昼站在那里,攥紧了手里小袋子的提绳。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哪位老板送来给文先生当礼物的?”
许昼转过身,看到一个眼尾上挑的男人,西装革履,眼里却有不加掩饰的讥讽。
许昼连表情都没变:“我不是谁送来的。”
“哦。”董沐星说,“不愿意说没关系。”
“反正不管是谁送来的,回去跟你老板说,文先生不收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鸭子。”
许昼很轻地皱眉,冷淡吐字:“我不是。”
董沐星重新把视线投到许昼身上,玩味地打量他。
嗯,毫无设计性可言的造型,平价西装店里的衬衫,不伦不类的休闲裤,除了长得好看点,完全不像是个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只是那双眼睛,让董沐星微怔。
第一眼董沐星以为这人是谁送来给文怀君玩儿的,但现在发现并不是。
董沐星玩过很多人,这青年的眼神与气质太出众,与那些娇弱呼吟的小男孩儿有天差地别。
“所以你是真心喜欢文先生?”董沐星挑起唇角。
许昼轻易发现了这男人身上的高傲与敌意,他应当是对文怀君有所图,否则不会第一句话就认为许昼是被送来给文怀君的玩物。
于是许昼锐利地和他对视,反问道:“你是真心喜欢文先生吗?”
董沐星大概是没料到这个青年会这样和他讲话,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意思”。
“你是模特,小明星,还是画画的?”董沐星问许昼,列举了三个圈里最常见的金丝雀职业。
许昼看着他不讲话。
“啧,想爬大老板的床,嘴不甜可不行。”董沐星嗤笑,“文先生可不喜欢不长嘴的。”
“那文先生喜欢什么样的?”许昼问。
“哈。”董沐星短促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许昼手里拿的小袋子上,“首先,文先生就不会喜欢这种便宜货。”
袋子里装的是一块手表,某个奢侈品品牌的基础款,真正的有钱人瞧不上,但这也几乎花光了许昼刚拿到手的一个月工资。
许昼只是想告诉文怀君,他真的有在慢慢向他靠近。
“我们挺有缘的,我送的也是手表。”董沐星唇角弯着,但看不出他在笑。“你猜文怀君会戴谁送的?”
许昼回答:“我的。”
董沐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撕破了他精英的形象。
他站在礼物堆旁边,笑了半分钟才停下,用一双寒冷轻蔑的眼睛看着许昼说:“笑死我了。”
“文怀君在那边,看见了吗?”董沐星指着厅内远处的某个地方,文怀君正在和几个西国人聊天,从容笑着,没有看这边。
许昼:“看到了。”
“那你给我看清楚。”董沐星丢下这句话,大步往里走,随手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红酒。
许昼看着男人直直地往文怀君的方向走,穿着高定西装的身型炫耀着自己压倒性的优势。
只见那男人娴熟地加入话题,手伸向文怀君,文怀君看向他,伸出手握住,上下摇了两下。
他们握了个手。
男人谈笑风生,不一会儿就又吸引了一些衣着华贵的人加入他们的讨论,其间,文怀君的目光时不时从男人脸上扫过,带着浅淡的笑意。
过了五分钟,男人从人群中退出来,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许昼,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新的酒。
“到你了。”他把酒递给许昼,居高临下道:“去和你心仪的文先生握握手聊聊天啊。”
许昼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好像文怀君在这个男人眼里只是一个工具,用来炫耀他的地位与人际关系。
他在和许昼进行一场比赛,奖品是文怀君,目的是羞辱许昼。
许昼没接酒杯,声音彻底冷下来:“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文先生,就别再烦他了。”
董沐星再次大笑起来,然后猝然停住,神色中掺入一些疯狂:“贱东西,认清楚自己身份再讲话。”
他抬手,把一整杯酒都倒到了许昼身上。
董沐星面无表情地招来侍者:“请这位先生滚出去。”
侍者忙不迭走过来,先是看到董沐星,尊敬地喊了一声“董总”,又看到许昼的脸和他胸前的湿痕,眼中惊慌,差点脱口而出“许先……”
许昼用眼神制止了侍者的后半句话,一语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别再让他进来了。”董沐星扔下这句话,转身走进厅内。
侍者匆匆应声,满头大汗地跑出去追许昼。
这是文先生交待过的第一重要的人,出了这种事,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许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去里面换一下衣服?”侍者在门口追上了许昼。
“不用了,谢谢。”许昼笑着摇摇头:“劳烦别告诉文先生我今天来过了。”
侍者露出为难的表情,许昼反而安抚他:“文先生不会怪罪你们的。”
许昼独自走回家,心情却十分平静。
他从小到大听过太多类似的话,骂他低贱,骂他贫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重复着相似的词汇,从高处把那些伤人的词扔到许昼身上。
并且他们不觉得这是错的,站在高处的人似乎天生就可以处置低处的人,用任何方式,用任何语言。
放在之前,许昼或许会生气,会自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文怀君,这男人确实比自己更强。
而现在,许昼竟只觉得那个男的可悲。
许昼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他也没兴趣知道。
许昼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文怀君,如果他借着文怀君的怒气报复回去,那他就和这个男人没什么区别了。
文怀君确实活在高不可攀的世界里,许昼曾无数次地为此感到退缩,但他现在慢慢发现,如果文怀君想离开他,他早就离开了,他拥有十五年的时间。
但文怀君始终等着许昼,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晰的证明吗?
世界上和这个男人相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而且追文怀君的人肯定大把大把的,但许昼不需要通过踩在他们头上来证明文怀君对自己的感情,他懒得,他也不屑。
许昼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在成长,这些无理伤人的话,像过眼云烟,根本不值得他挂怀。
许昼抬手把湿透了的衬衣脱了,走进自己的房间,站在衣柜前,心脏微微跳快。
拉开衣柜门,最下层的抽屉里放着一套不太像衣服的衣服。
长长的猫尾巴连着一个小金属塞,一套很短的裙子,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那天散步之后,许昼在午休的时间去偷偷买了,藏回家里。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许昼从来不会讨好谁,他也不会讨好文怀君。
但他就是想看文怀君开心。
许昼看了半天这套衣服,还是抬手把它们拿起来了,指尖都在发烫。
纤细的双脚在浴室外踌躇片刻,还是踏了进去,带着英勇就义的味道。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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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接近尾声,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文怀君和文怀卿有礼节地送客。
“今天收获颇丰。”文怀卿低声说。“多谢你过生日。”
文怀君哼了声:“妹儿,跟生意相关的过两天再说。”
“切。”文怀卿也哼:“文总这是急着回家过生日吧。”
文怀君大方承认,笑得张狂:“是啊是啊。”
文怀卿白他一眼:“就你有男人。”
送走大部分宾客后,文怀君找到门前的侍者问:“许先生来过吗?”
侍者“啊”了一声,定定地看着文怀君,说了一句“没来”。
文怀君点点头,跟他说“辛苦了”。
董沐星留到了最后,大厅里空荡荡。
他走到文怀君身边,杯中的红酒轻轻晃动。
“文哥,晚上要不咱们俩再去喝一杯?”
文怀君看他一眼:“董总,改日再聊。”
这是连应酬的话都不说了。
董沐星脸色有点难看,还想说什么,文怀君却已经大步走上了车,半个眼神都没往回看。
车开得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跟催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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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本来预计着,晚宴至少要进行到十一点半,等文怀君回来的时候应该都要过零点了。
万一再多谈点生意,没准要弄到两三点。
所以许昼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三遍,慢条斯理,仔仔细细,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洗的时候许昼已经感到不好意思,这是他平生第一回做这种事情,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结果许昼远远低估了文怀君的心急程度,没想到文怀君像火箭似的往家里赶。
于是在他刚刚戴好尾巴的时候,门锁响了。
许昼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从衣架上拿了件衣服套上,赤着脚踩在地上,不知该往哪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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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怀君打开门,只见家里灯光昏暗,只有浴室和卧室的灯亮着,一片昏光摇曳。
他把客厅的灯打开,看到摆在餐桌上的一个蛋糕,还有旁边的一个小盒子。
文怀君心脏砰砰跳,走过去,看见盒子里是一块手表,非常漂亮。
蛋糕上用奶油画着一只狗和一只猫,憨态可掬的模样,肉肉的脸靠在一起。
文怀君止不住地嘴角上扬,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轻喊:“许昼——宝宝——?”
属于许昼的那间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道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许昼“嘶”的痛呼。
文怀君脸色骤变,往卧室跑过去:“你摔了?”
然而,刚推开许昼的卧室门他就愣住了。
许昼穿着文怀君宽大的衬衫,下摆堪堪盖到大腿根,下方是两条细长的腿,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板上。
他脸颊是红的,嘴唇是红的,锁骨也是白里透着红。
最要命的是,衣服下摆底下,两条腿之间,垂着一条毛茸茸的洁白的尾巴。
许昼又羞又恼地看着文怀君,手里握着个小东西,嘟嘟哝哝地骂:“妈的,脚上有水,差点摔跤…”
文怀君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在倒流,在灼烧,在奔腾,在呼啸。
三魂六魄去了个一干二净。
文怀君说不出半个字,下意识走过去把许昼扶稳,连呼吸都忘记了。
接着,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小东西。
“这什么……”文怀君问,嗓音已经沙哑得要命。
许昼飞他一眼,声音小到不能更小:“遥控器。”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是带遥控器的那种尾巴...
给两位小天使摸摸猫猫尾巴(这真的是可以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