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击溃了大梁二十万北伐联军,于汉国百姓而言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于岱州瑞昌两城的世家而言则是噩耗。
自从刘湛建国称王,他们就没有一天安稳觉。
谁能想到岱州瑞昌会成为边境?
“沛司农还没有消息回来吗?”现任的沛氏家主也是瑞昌郡守沛公明愁得两鬓都生了斑白。
他去信要沛公离请求陛下允许沛氏设藩镇募兵,信送出去了,却犹如泥牛入海。
这封信早已送到了沛公离手中,也已经被烧成灰。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踩在脚下,试问他又怎么可能让家族嫡系设藩强大?
“还没有消息,已经差人去问了。”沛管家也愁。
近日湟川对岸在大兴土木建造码头,还停泊了巨船,每日在船上操演,那些明晃晃的大刀,隔江遥望都觉得骇人。
沛公明越想越坐不住。“让黎副将继续增兵,务必尽快增到五万。”
管家忙答应,一出书房却满脸难色。
瑞昌军户就这么多,能征来三万便不错了征到五万谈何容易。
同样瑞昌的异动也每日递送到刘湛跟前。
庆军与南军战败,庆军丢了玉门关,朝廷正围绕增兵汉中争吵不休,瑞昌想要圈地设藩?
这两年刘湛一直有往岱州和瑞昌的兵营里安插钉子,或重金收买或威逼利诱,他拿下这两座城只是缺一个契机,如今契机来了。
第二天刘湛的王令递送到洮河关。
庆军早就退兵了,但是刘湛一直没召回李小连及临时进驻洮河关的大军。
当李小连接到刘湛王令才终于恍然大悟。
“一万兵驻守洮河关继续封关不出,其余七万兵随本将军夺下岱州!”
岱州在齐云山的双子岭东侧平原,辖三县之地,刘湛立国之后,岱州方氏毁了数条通向齐云山的路,只留了一条官道设了关防。
那城关只有两丈高,在汉军士兵眼里就是个石堆子。
就在汉军拆城关的这一天,正是方氏家主的寿辰。
岱州城里的方府宾客盈门,搭了戏台唱戏,又摆了流水席宴请城中豪强氏族。
跟沛氏家主的忧愁比起来,方氏家主完全没有被汉军异动影响。
在方氏家主看来,他是皇族宗亲,梁天子亲封的岱侯,这汉王再横也掂量掂量。
午时正是宾客最多的时候,方氏家主一身花团锦簇的侯爵袍服端坐在高堂上,接受宾客的见礼。
却在这时士兵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宴会现场。
“侯爷!汉军!汉军进入我岱州地界,已经过了横塘县!”那士兵显然吓破了胆。“很多人,很多人,看都看不到头啊!”
这一声喊叫立即让宴会现场炸了锅,宾客无不仓惶哗然。
方氏家主整个人都愣了,他自己都没留意自己握着酒杯的手把酒都抖洒了。“老夫,老夫与天子同宗!乃宗室宗亲,他怎么敢……”
“汉王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他有什么不敢!”一豪族家主忙拱手告辞。“侯爷,请恕我等无礼。”
那豪族家主立即带着亲眷仓惶离开,一时宾客纷纷道别,原本一派热闹喜庆的宴会只余下满地萧肃。
出了方府,岱州已经乱成一锅粥,听闻消息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往外跑,谁也不想给方氏陪葬。
“侯爷!请立即下令关闭城门,不能让百姓都跑了!否则岱州谁来守!”岱州尉及时提醒。
岱州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守军,想要守城还得靠青壮。
方氏家主这才如梦初醒。“对,对!快关闭城门,州尉你立即组织士兵守城,还有派人去瑞昌求援,快去!”
岱州城门关闭,还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不住的谩骂。
紧接着士兵挨家挨户的抓壮丁去守城,一时哭喊声,怒骂声,响彻大街小巷。
入夜,李小连率领七万兵马来到岱州城外。
彼时岱州城内外戒严,士兵在城墙上戒严,眼看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然而汉军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后半夜,四更天一到,南城门从内被打开。
一万汉军骑兵为前锋一冲而入,四万步兵紧随其后,整个岱州城一片哗然。
方氏家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湛早就买通了城门巡备,只要他在约定的时间打开城门,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岱州厢军哪里是汉军的敌手,全军上下一片溃败,甚至有士兵离远的就丢盔卸甲直呼投降。
“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投降不杀!”
汉军很快控制了城门楼城墙,另一股汉军则直奔向方府。
马蹄奔腾的声音惊醒了岱州百姓。
“闭紧门窗!禁止外出!”汉军士兵迅速控制各大街小巷,禁止百姓外出造成混乱。
陌刀骑兵很快将州尉率领的岱州军主力击溃,并将其生擒。
因内应突然打开城门,战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快得没有给方氏反应的时间。
方氏合族还有城中的大小浊吏一个也没有逃脱,全被拿下。
天光大亮时刘湛身穿玄黑龙袍骑着骏马踏入岱州城。
岱州衙门外,方氏一族上百口人全部聚在一处,那些曾经指着刘湛鼻子骂寒门庶子的人,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抖如筛糠。
曾经方氏家主有多淡定,此时他就有多恐惧。
刘湛骑在马上睥睨。“成年男丁关入地牢,其余女眷孩童驱逐出北疆,方氏财产全部充公。”
一时哭声震天。
“刘湛!我们是大梁皇族!与天子同宗,你怎敢!!”方氏家主满脸不甘又仓惶。
他是梁天子亲封的岱侯,由他这一支嫡系世袭罔替!
往日对方氏颐指气使的沛氏,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他一声侯爷。
方氏家主不相信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不甘心,他也恐惧!
“那又如何?”刘湛冷凝。“你且看看梁天子有没本事从本王手中拿人?”
远在帝京的世家或许不知,但是土生土长在北疆的方氏,自然很明白眼前这位是怎么从小小一个兵官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同时方氏也很清楚明白眼前这位的凶名。
方氏家主绝望了。
他的爵位官位,他的权力财富,一切都完了。
“带下去!”李小连大喝一声。
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将男丁女眷分开。
一时哭泣声,呼唤声,离别的痛就连空气也仿佛被撕扯。
这些世家制定了天下规则,一个大世家的背后是多少贫困无依的百姓。
在看透这世间规则的那一刻,刘湛的心便已凝结成磐石。
“传王令,即日起岱州归附汉国,行汉制,免苛捐杂税,税赋徭役一如汉民。”刘湛沉声宣布。
士兵立即走街串巷宣布汉王王令。
几乎是立即的,民房里传来百姓的欢呼声。
北疆谁人不知汉国税赋低,百姓家家户户有余粮,同为北疆人,岱州百姓早已羡慕万分。
因汉军军纪严厉,士兵入城不偷不抢不扰民,岱州仅仅动乱了两日便恢复平静。
第二日中午,汉军分兵五万南下进入瑞昌郡。
消息传到瑞昌城,沛氏犹如惊弓之鸟。
沛公明紧急封城,命三万多厢军死守瑞昌,同时召集青壮守城。
比起岱州方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沛氏可是早有准备,而且沛氏在瑞昌当地的势力更加庞大。
就在瑞昌郡封城的这一天,源源不断的汉军来到鹿鸣码头开始渡江。
“家主!汉军渡江了!!”
消息传回城中,虽然早有预料,听闻噩耗之时沛公明还是满面惨白。
沛氏族人聚集在沛府,然而大家吵吵闹闹的也拿不出个章程。
“那汉王手中有四十万大军,我们如何守得住!”
“搞不好咱们城里早就有内应了,像岱州一样半夜开了城门。”沛氏族老颓然坐下。
“方氏男丁全部被抓下地牢,是死是活无人可知!我就该早些离开瑞昌,现在汉军围城想走也走不了了。”那旁系竟当场就捂着脸哭。
沛氏的百年根基都在瑞昌,人能走但是产业带不走,这些多铺子房产,还有城外那些大片的良田。
他们也是舍不得才犹豫着没有逃。
若是逃了拿着那点银子也不知道够一家子吃喝多久,他们都享惯了人上人的富贵日子,这些田产铺子就是他们的命啊!
可如今汉王一来,这一切都成泡影。
“守不住也得守!”沛公明浑身发抖的怒喝。“左右都是死!”
可他刚吼完,那边就有旁系暴起。“你们要守,我不守,我这就带家眷躲起来。”
看着他离开很多人都心动了。
这一日汉军渡江,还夹带着许多攻城器械,由海船载到对岸。
十艘海船来回运送大件的攻城器械,如塔楼、投石机、弩床,又有数十艘渡船来回送人,十万汉军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对岸转移。
又过一日,这十万大军簇拥着庞大的攻城器械兵临城下。
一时十五万人围住了瑞昌城,那红海一般的红缨,令城墙上的士兵胆寒,还没开打便抖得止不住。
刘湛端坐在云台,手里捏着出发前宋凤林塞给他的白玉折扇。
岱州军都是北疆百姓子弟,宋凤林的意思刘湛明白,是要他克制。
“传王令,投降不杀。”
立即有亲卫传达汉王王令,李小连马上派出士兵在城外喊话。
很显然沛氏对瑞昌城的控制要严密得多,即便士兵和百姓都毫无战意,他们还是被逼着在城墙应敌。
黄昏,天色逐渐沉黯。
他已经给了活命的机会,依然坚持守城就别怪他了,刘湛缓缓站起,那白玉的折扇被他别到了腰间。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刘湛负手而立,眼中锋芒毕露。
李小连、姜长林都在等待汉王的命令,只要汉王一声令下,瑞昌城坚持不到明天早上。
黑夜与白昼交替,天边只余一线残阳。
汉军鼓声大作,上百台投石机同时投掷出火油罐,星星点点的火光划过氤氲不明的夜空,碰地砸落在城墙上,瞬间炸开一片火光。
浓烟与火光交织,城墙上的瑞昌军乱作一团,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巨箭袭来,摧枯拉朽之下,城墙上已经一片狼藉。
城墙上的瑞昌守军被压下去了,不敢冒头。
汉军鼓声转急,十几台塔楼车动了起来。
当塔楼车迅速搭出十几条直达城墙的通道,那督战的副将都愣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知。
汉军的强大非是他们所能想象。
大梁盛平三年盛夏,汉王刘湛夺岱州、瑞昌两城,沛氏家主被斩首于城门外,沛氏女眷逐出北疆,男丁全部下狱。
至此,汉王刘湛统一北疆。
天下之北,以齐云山为界区分为北疆的这片疆域,占天下版图四分之一,幅员辽阔,汉国已然成为当之无愧的当世强国。
也是这个盛夏,于大梁而言噩耗接踵而至。
“陛下!汉中急报!”兵部左丞慌忙冲入御书房,一个不慎摔得五体投地。
“陛下!西戎攻下雍州,雍州……雍州被屠城了!”兵部左丞伏地痛哭。
大殿里一片死寂,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此时都仿佛是哑巴。
梁天子呆愣,满脸不相信。“怎么会……”
失了玉门关失了雍州,此时的汉中无疑门户大开,汉中到中原可是一马平川,若不尽快击退西戎,后果不堪设想。
惊愕之后怒火瞬间淹没了梁天子。“庆王不是号称有三十万大军吗!他不是说可以替朕守住汉中吗!马上派出钦差到庆军了解详情,即刻出发!”
雍州被屠城,西戎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梁天子派出钦差之时,西戎大军已经杀向西宁郡。
西宁可是汉中的郡城,也是唐氏根基所在,庆王集合全军主力死守西宁,战况一触即发。
汉中还没进一步的消息回来,北疆却又传来噩耗。
“陛下!汉王夺岱州瑞昌!岱侯和沛郡守身首异处!”兵部得到战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有余。
彼时梁天子正召集心腹重臣在御书房商议汉中对策,却不想北面也出事了。
岱州方氏瑞昌沛氏已经不复存在。
沛公离满面惨白,震惊之下怔忪不能言语。
即便他再厌恶嫡系,沛氏也是他的家族,瑞昌城也是他的根基,这些年沛氏没少给他银子周转活动。
刘湛把沛氏百年根基尽毁了!
“陛下!臣恳请陛下派兵夺回瑞昌岱州!为沛氏岱侯复仇!”沛公离匍匐痛哭。
又是出兵。
有大臣立即站出来反驳。“汉中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出兵北疆?”
又有大臣道:“沛司农,若不是你提议庆王南王北伐,如今又怎会是这个局面?汉王击败了联军自然会乘胜追击南下夺城,”
这些大臣对沛公离话语间都是鄙夷。
庆军在汉国折了十万人,这可是庆军的精锐,直接导致庆军失了玉门关,一路兵败如山倒。
如今沛公离又怂恿梁天子北伐,汉中的危局尚且摆在眼前,此时北伐是万万不行,几个大臣争执不休。
梁天子头痛欲裂的扶着额头。
“如若不夺回岱州瑞昌,天下人怎么看大梁!怎么看天子!”沛公离几乎歇斯底里的吼。
“够了!都给朕闭嘴!”梁天子砸了奏折,把御案上的东西全扫落地上,一通发泄。
沛公离的话直接戳到了他的痛处。
大梁立国三年,他便被天下百姓耻笑了三年。
曾经的大楚被大梁接手之后,先是三藩招安问题,再是北疆自立,刘湛甚至不能算是叛国,他由始至终都不承认大梁。
大梁窃国在前,刘湛自立在后,说起来梁天子才是贼。
如今汉中又岌岌可危,如若大梁丢了北疆又丢了汉中,等于丢了半个大楚!
只有江南和中原的天子算什么天子?
“传朕旨意,出兵二十万伐汉!”
“天子啊!!”几个大臣急得跺脚。
唯有沛公离长跪不起。“天子英明!”
梁天子拂袖离去。
这些当年怂恿梁天子篡位的大臣,个个无不高官厚禄,篡位的骂名却是由梁天子一人担下。
梁天子心中越来越恨,把一切都归咎到这些开国功臣头上。
他甚至在想,当年自己好好当大丞相掌着儿皇帝,照样要风得风,何必像现在这样每日惶恐不安焦头烂额!
此时的梁天子已经有几分破罐子破摔,那些大臣越是反对,他便越是要做!
“来人!把新选的秀女全部叫上来,设宴席!”梁天子大踏步进入御花园,仪仗前呼后拥。
因梁天子一声令下,整个后宫都欢欣起来了,莺莺燕燕的女子左右环伺,也就是这个时候梁天子才感受到了当天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