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前来的,客户还没有到,预约的荷官拿了钥匙引领他进入牌室。
这次的客户是从深市过来,陈挽打听到对方喜欢玩一手,便做东请客来葡黎酒店,预订了单独的包厢。
荷官是一位年轻高挑的乌克兰白女士,精通英文、中文,粤语也说得很标准,领着陈挽从侧边的电梯上楼。
陈挽询问她今晚酒店是不是有什么活动,之前他一直都是乘坐主梯上去,观光梯可以一览酒店花园内的水城,景色很美。
荷官微笑着说今晚的确是有贵宾莅临,别的没有多说。
陈挽便不再问,转而嘱咐她一些关于待会儿到来的客人的习惯。
荷官很专业,当晚陈挽的客人玩得非常尽兴,中场休息的时候陈挽让人开了他存在这里的酒,陪着客户喝了很多,好在项目的事情也比想象中更顺利地推进。
几局之后,客户继续上桌豪赌,陈挽的胃感到有些难受,去洗手间洗把脸。
“人没送上去……走了……”
陈挽放在水龙头下的手停下来。
“……没来……不一定……没看清……”
原来今晚包下三楼的人是明隆的。
“邪门了……赵……车里……明明……”
“酒窖……监控远端……下次…”
“就不信……”
陈挽抬起头,在镜中看到自己没有表情的脸,他擦干净手,走到传出声音的那个隔间前,用拖把从外头将门把横栓卡着,提了一桶洗拖把的水,从上面兜头泼下。
“操!!!”
“谁!他妈的谁干的!?”
“谁在外面!开门!给老子开门!”
“唔好俾我揾到你!顶你个肺!”
陈挽放下水桶,靠在门边,点了根烟,面无表情,边抽边听他骂街,等听累了,他扬手把烟头扔进单间里,里面的人应该是被烫到了,发出怪叫。
陈挽在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中重新去洗手,压出一点香波,挤到手上,一根一根手指,仔仔细细搓过,冲洗,最后烘干,不疾不徐走出洗手间,任由身后骂声滔天。
在进入包厢前,提了提嘴角,面对客户笑意盈盈,一派斯文绅士,丝毫不见在洗手间镜子里的疲态和阴戾。
八号风球如期离境,海市出现久违的好天气。
闷坏了的少爷们开始蠢蠢欲动,陈挽向来是随叫随到,吃喝玩乐纸醉金迷都奉陪到底。
他跟卓智轩说他不想干什么是真的,但想看一眼那个人也是真的。
一份感情,如果能收束得完全规范、毫不溢出,那只能证明它也并无多少分量。
经年盘桓的心魔张牙舞爪,理智勉力束缚,才得以堪堪维持披一张正常的人皮。
在不干扰到对方的情况下,远远见一面,是陈挽与自己的拉扯博弈,也是陈挽能给自己唯一的出口。
不过情况和陈挽想象中有些不同,即便陈挽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待在谭又明们身边,也未必能真的见到赵声阁几次。
十次里见一次都算是那日好彩。
以前听说想见赵声阁一面难于登天,就连赵家本家的人要见都要经过二秘三助,还以为只是夸张传闻,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陈挽最擅长忍耐和守候,有机会就争取,没机会就认真过好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过,要么就真的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给他,但凡有一点点可能,都会被他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抓住。
陈挽不是少爷,没有太多自由。
听说了赛艇比赛赵声阁可能会去,熬夜通宵赶完工作腾出一整天完整的时间,虽然赵声阁最后没有出现。
卓智轩说沈宗年邀赵声阁去看赛马,陈挽身在澳屿出差,沉默片刻,次日去机场乘最早班机,落地后独自驾车四个小时赶去庄园,不过听人说赵声阁只看到一半就走了。
皇家皮艇队巡球表演赛在香界举行,陈挽在磨一个至关重要的合同,下了谈判桌西装没换就过去。
可惜与赵声阁离开的车辆擦肩而过,黑色迈巴赫掀起一路扬尘,把下车的他喷得灰头土脸。
严重缺乏休息、神经负荷已达到极限的陈挽凭栏看着身如闪电跨过障碍栏的赛马,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运气不佳。
但他心中没有太大失望。
尽人事,然后平常心。
他终归是生活在没有赵声阁的世界里的,有,就是额外的嘉赏,但他自己要明白,没有才是常态。
赵声阁其实不喜欢外出和应酬,出现某些场合不过是因为要重新适应国内人情世故的那一套。
他也没有太多感兴趣的东西,别的少爷下班喜欢打高尔夫、游泳、健身,他喜欢补觉,因为从学生时代神经就非常紧绷。
赵声阁也的确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记一些出现在生活边角的不重要的人和事。
在连轴转飞的机场,因为时间行程临时更改,没来得及申请私飞航线和贵宾候机,赵声阁只能在普通候机厅休息假寐,被隔壁奢品店的小孩吵醒。
卷发小男孩哭着央求母亲为他购买一架价格不菲的手枪模型。
赵声阁听那对白人母子拉扯了十来分钟,小孩子的哭声实在太吵,他撩开眼皮,目光都还不太清醒,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过去,直接将店面仅剩的那个手枪模型买走了。
赵声阁拎着礼品盒在小男孩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
甚至还对对方绅士而抱歉地微笑了一下。
世界终于清静了。
六月的时候,海市召开了一次商业协会会议。
近年湾区贸易交流日益紧密,有几位最近升上去的内地政要前来交流,因此会议规格比往年都更隆重一些。
陈挽听卓智轩说——他也是听谭又明说,赵声阁应该是会出席的。
他刚回国,这点面子会给,且本次会议大致会谈到海市未来几年的经济形势和发展规划,同内地贸易的政策措施,这些都离不开明隆,或者说,都绕不开赵声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