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的三秒钟。
云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为什么?好好的怎么这样想?”
程星亦轻笑:“换作三个月前的我,肯定计划非常明确,继续干,大四考研,考得上就读,考不上就继续吃这碗青春饭,等人老了就退居幕后。”他放下茶杯,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但现在犹豫了,好久没有这种迷茫的感觉了。”
云湾耐心地问:“怎么说?”
程星亦想了想:“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这么多年也都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做服饰史研究?汉服模特?到处走走逛逛拍拍视频的网红?”
“这些都做得来,但这些能给我们汉服传统文化的本土宣传带来的影响太少了,知道汉服的可能认识我,但不知道汉服的压根不知道我,我给下沉民众带来了什么影响?”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云湾打断他:“是不是暑假的时候你下乡,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猜对了。
程星亦把暑假在敬城和其他小农村遇到的事简单说给云湾听。
云湾无奈地笑道:“农村的老人和小孩不理解,那可太正常了,不都是这样吗?”
“起先我也觉得正常,但当他们问我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种正常,其实是一种不正常。为什么有的国家能把他们的传统服饰文化传承得那么好,甚至达到了混淆其他国家民众的效果,而我们却连自己本国的服饰却认不清。”
那天从敬城的朔溪回到酒店后,他很晚才睡,之后好几天都陆陆续续地在各种网站搜罗一些类似的问题,越看越混乱,始终没找到一种真正令他释然的答案。
“还喝茶吗?”
云湾起身帮他添满热茶,坐到了他身边。
她说:“这个问题我小时候就纠结过了,每个国家的实际情况是不一样的。你也不想想,其他国家又没有朝代断层,咱们离得最近的不是汉服,是旗袍,旗袍才是能代表国家的重要标志服饰。各有各的美,不用如此纠结,换个角度想,百花齐放不更好吗?”
程星亦不答。
云湾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膀:“看来让你下乡去见见世面是对的,那你现在是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有新的想法吗?不要告诉我,你要进行一个伟大的事业,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太中二了吧。”
“……”程星亦眼神闪躲。
云湾不忍心:“对不起,我换个说法,太理想化了,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又语重心长徐徐解释,“其实大众不了解咱们这行是有很多种原因的,历史、经济、假期等等,这里边复杂得很,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时,助理过来办公室请云湾过去看新拍的女款联名汉服,她嘱咐程星亦先坐坐,自己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程星亦正在看楼下的风景。
办公大楼的位置好,就在地铁站出口,二十六楼窗边往下看是车水马龙的大路。云湾说:“你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
“没,我没那么会思考人生。”程星亦回头笑笑。
云湾坐了下来,说:“过来,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莫不是要讲什么创业鸡汤?程星亦挑眉,似笑非笑地跟着坐下。
“什么?”
云湾略略回忆了一番:“我有个朋友以前是古代文学的研究生,她在导师的指导下写了一篇学术论文,一作写导师的名字,二作才是她自己。如果这篇论文能发表到学术期刊上去,她就能申请到博士了。”
“但c刊不收研究生署名的论文,二作也不行,她就想着发到差一点的刊物也行,但导师不让,说掉自己的身价。非要投c刊。”
程星亦还在读大学,对这些研究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慢慢消化后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问:“然后呢?”
云湾垂下眼睑,眼前的视线被茶水的雾气熏得模糊。
“于是导师要求她放弃自己的署名,把论文作为导师的独立作品投给c刊。”
程星亦皱眉:“不行,这样一来,这篇论文不就跟你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
云湾点头:“是。导师觉得这个论文本来就是他的,因为是他给的方向,学生写一稿二稿,他再修改升华,带学生的名字算帮忙,不带也正常。”
程星亦觉得离谱:“怎么能这样!即使方向是老师给的,但熬夜秃头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是学生。学生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吗?那你朋友还申得了博吗?”
云湾缓缓摇头:“机会只有这一次,读博肯定是走不通了。”
程星亦气笑了:“这个导师就是故意的吧,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是吧?”他又问,“那后来呢?你朋友放弃署名了吗?”
“没有。”云湾叹了口气,“她拒绝了,所以在开组会的时候被导师明着批评了一通,说她太过执拗,不适合做学术研究。组会上闹得很僵,她回去后哭了整个晚上。”
程星亦顿时心塞,问:“这个现象正常吗?”
“正常,是学术界常有的事。”云湾的声音没有从前的干练明亮了,甚至透着隐隐的沙哑。
程星亦震惊良久,心里很不是滋味。
云湾咳了两声,马上恢复状态:“所以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壮志凌云,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就这样?”程星亦嘀咕。
“不然还要怎么样?”云湾哭笑不得,“汉服还不是非遗呢,能有那么多人喜欢已经不错了,想想那些都快失传的非遗,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
“嗯,说得也是。”
在云想公司待了一个上午,程星亦虽然说没有豁然开朗,但心里总算明朗了不少,回学校的地铁上陆续被两个女生要了微信,心情更加舒畅,春风得意脚下带风。
问邪的对接工作人员在下午就联系到了程星亦,一加上就立马开心地说:“星御老师,我们打算在11月25日那天举办活动,听说那天还是你的生日?”
程星亦不习惯别人叫他“老师”,但更震惊的是问邪的人居然特意查了他的生日。
“是的,那天举办活动?那太有缘了。”
“其实不巧,本来定在12月2日的,但我们闵总一听说25日是您的生日,就立马改了时间。您那天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定下了,等会儿还要租场子呢。”
闵总,真熠公司的老板闵昇,被问邪人痛骂为“日升孙子”,程星亦以前爆出不好的的装备时也骂过几句。他不由内心念了几句“罪过罪过”,含笑道:“那替我谢过你们闵总了。”
他又接着问:“话说,有没有那个嘉宾亲友免票的福利呢?我想送几个朋友一张门票,他们也是玩问邪的。”顿了顿,他补充,“当然,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当然有当然有!这边给您留门票,您要几张?”
“三张。”
韩洛一张,齐雨歆一张,玄墨一张,刚刚好,程星亦想。
和问邪的工作人员聊了很久,初步的事宜终于敲定,程星亦打开微博大号,转发了问邪周年庆预告的微博,附上一句“期待”。
未读的评论消息积攒了几百条,转发也多了几千条,都是他上一条抽奖微博的转发信息。前几天,程星亦发了一条生日抽奖福利博,打算在转发里抽一百个粉丝在生日当天送礼物和汉服,因为奖品丰厚,现在转发已经超过一万了。
粉丝大多是女孩子,送也只能送女款汉服,没办法出掉一些买了没穿闲置在衣帽间的汉服,实在可惜。
他点进超话大咖的列表,茫茫人海中只能找出抠抠搜搜的十几个男粉,一一私聊过去,礼貌地向人家要地址,问方不方便寄汉服。
微博上的消息清完后,程星亦才上游戏,发现今晚的帮会拦截活动已经打完了。
琉璃在微信群里提议:[太无聊了,要不要开房间玩点别的?]
程星亦起了玩心,敲出一句话逗琉璃:[啊,我未成年听不得这个。]
琉璃:[……我说的是线上房间,玩点小游戏,比如你画我猜。]
长安:[@星星在燃烧,你确定你未成年吗?]
韩洛:[我作证,老大成年了!]
程星亦:“……”
最后,天胤在微信里开了一个你画我猜的房间,招呼大家进去。位置一共有八个,还没坐满,天胤开始到处招兵买马。
“还有三个位置,速来速来!”
“再不来我要开啦!”
“雨浓雨浓,快来。”
“玄墨,你小子别装不在啊,进来玩你画我猜!”
“星星也在,玄墨你确定不来吗?”
一听到玄墨的名字,程星亦的手不自觉抖了一抖,又听到天胤把玄墨和程星亦自己放到一句话里说,他又不自觉抖了两抖,开始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退出房间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一个空白头像出现在了八号位置上。
是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