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齐墨宣微微凝神,手里的筷子一顿,不知道怎么的却没点头。
难道不是第二次见面?
程星亦觉得奇怪,再问:“我们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吗?”
他印象中是没有的,但看到齐墨宣犹豫了,心中那没来由的疑虑又更加浓了起来。
只听齐墨宣淡淡道:“没有,只是想起暑假在敬城,本来可以见一面。”
程星亦恍然大悟。说起来也是可惜,当时在敬城的他像是被一场夏风勾了魂一样,明明知道齐墨宣要来,还是在崎岖不堪的台阶上坐了很久,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细算起来,他们确实是第二次见面。程星亦想。
牛肉片很快就涮熟了,程星亦把肉片都捞进齐墨宣的碟里。接着,齐墨宣突然把碟子推了过来,说:“想吃就吃。”
“你怎么知道我……”程星亦梗住,没再往下说。
他突然特别想吃肉片蘸芝麻酱,但又怕齐墨宣不习惯别人用他的蘸料,就一直忍着没动手,可能是盯着蘸料碟的时间太久,竟然被齐墨宣发现了,还主动送碟上门。
“那我就不客气啦。”程星亦笑着去夹肉片,浸满酱汁才放进嘴里,满嘴鲜美。
付晏却露出微妙的表情:“老齐,你以前不是不让人用你的蘸料碟?”
程星亦心下一惊。
还没等齐墨宣回答,付晏继续说:“第二次见面就叫哥了,然后带到咱们的秘密基地来了?”
“哈哈哈哈……”
“付晏你这话别太怪了。”
周围一片起哄的笑声。
齐墨宣放下杯子无奈道:“别闹。”
付晏抬了抬眼镜框:“别想逃过我的眼睛,我记得这件风衣你穿过,这可不是星星的size哦?”说着他用眼神指了指程星亦身上的这件长款风衣,放低音量,“嘶,看来游戏里关系也不错嘛。”
“哦~~~”
付晏的声音放得低了,效果就更加耐心寻味,引得饭桌上的其他人兴奋地继续起哄调侃他们两个,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
说者无心,听者未必无意,程星亦拼命压住内心的紧张,想着用什么方法化解这种场面。想了想,他笑而不语:“关系……哥,能说我们的关系吗?”
饭桌上的人立马竖起耳朵。
齐墨宣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想说就说。”
火锅咕咚咕咚地想,饭桌上的人屏住了呼吸。
程星亦眨眨眼睛,刻意顿了一下才说:“我们是结拜呀,在一个帮会里,混得熟了一起结拜了,所以我才叫他哥。”
“嗐……”饭桌上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程星亦笑得朝后仰,刚好和齐墨宣视线相撞。他顿时收敛了不少,没敢笑得太夸张。
火锅局进入尾声,青菜下了锅。
有个妹子突然握着手机惊呼了一声,指着程星亦:“星御,你是星御?”
程星亦差点没被可乐呛到。
妹子很激动:“怪不得我看你眼熟,原来你是那个很有名的汉服博主星御!天呐,我收藏过你的视频,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其他人才渐渐反应过来。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在艺术领域内,多少了解一些汉服文化,听到程星亦就是星御本尊,又意外又惊喜。
付晏说:“巧了,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
“听付哥这语气,好像不对劲哈哈哈……”
付晏啧了一声:“你猜怎么着。她买了一套你代言的汉服给我,说让我穿着和她一起拍照。汉服是穿了,结果她竟然嘀咕了一句,说我没有星御好看。”
周围又哄然大笑。
程星亦在笑声中夸付晏:“付哥能和女朋友一起穿汉服,还能互相吐槽,这样的感情才令人羡慕。”
另一个妹子说:“老齐,你这冰山木头是上哪交到这么个朋友的?我也想交帅哥朋友,玩游戏就能送吗?我也下载一个。”
提到齐墨宣,程星亦才想起来他在自己身旁一声不吭很久了。程星亦看过去,见他正端坐着吃青菜,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好像对“程星亦是星御”这个事实并不吃惊。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程星亦怀揣着这疑虑,跟着大家一起收拾碗筷,擦桌子,继续坐着聊天。
付晏带程星亦参观整个画室,这里每个小画室主打的风格都不一样,油画、素描、水彩、彩铅等等。
程星亦没见过这样的画室,啧啧称奇:“付哥,你这画室开多久了?好漂亮好宽敞。”
付晏回答:“从双大毕业后就开了。我们这群人喜欢把这里当作家,经常聚一顿,大家也会带朋友过来,我女朋友来得最多次了。”
不愧是搞艺术的,这样的工作氛围还挺让人羡慕的。
“老齐虽然是常驻,但他独来独往三年了,除了雨歆之外,我就没看到他带谁来过画室,你是第一个。”付晏推着眼镜看了程星亦一眼。
程星亦微微讶然。
“很多人都传他清高,难接近,看来也不一定准确嘛。”付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们刚认识?估计他也没跟你说太多,没事,以后慢慢了解。”
这话有些怪怪的,让人听着半懂不懂的,程星亦还没想明白,又被付晏拉进另一个画室,说:“这是国画的画室,墙上的梅兰竹菊是老齐画的。”
齐墨宣刚好在画室内,见了程星亦,缓缓走过来。
他手里拿了两卷画,把其中一卷递给程星亦,说:“花朝节的画,打开看看。”
程星亦早就迫不及待想看了,急忙抽掉系带,展开来看。
画上的人顺着手指被慢慢推开,暴露在灯光之下,三重繁复的衣袂散落在乱石之中,他支着手臂斜斜卧着,姿态潇洒放荡,那双含情的眼睛似有星辰,明亮又恣意。
付晏看呆了:“这也太好看了,画画的人肯定很真情实感吧?”
这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齐墨宣没有理会他。
程星亦喜欢得不得了,想着拿回去之后再细细欣赏,于是重新卷起来,说:“谢谢哥,我回去后把它裱起来。”
他又看到齐墨宣手里拿着另一卷画,随口问:“这另外一幅是什么?”
闻言,齐墨宣竟然身形微微一侧,将那卷画隐在了背后,好像不想让人注意到一样。他只说:“没什么,只是落在这里的一幅画。”
程星亦识趣地不再去看。
付晏关了画室的门,一群人一起下楼,有的回附近的双大南校区,有的坐地铁。
去地铁站的路上,其他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程星亦和齐墨宣像约好了一样,默默放慢了速度,被落在后面。
程星亦用地图软件查了一下,他和齐墨宣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进了八号线就要分道扬镳了,剩下的这段路是能单独相处的最后时间。
他心里想着,找准机会问:“哥,你知道我是星御?”
一阵秋风刮下来,道旁的树叶哗的一声洒下一地落叶,远处的红绿灯和车水马龙变得模糊。
“嗯。”齐墨宣回答。
也对,他是齐雨歆的哥哥,齐雨歆肯定告诉过他程星亦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或者模特,说不定早在花朝节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程星亦一激灵,又立刻问:“那你在花朝节那天也知道我就是星火烧喽?”
齐墨宣顿了顿,点头:“嗯。”
程星亦仰天长啸:“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为什么担心?”齐墨宣微微皱眉。
“因为、因为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很正常,挺丢脸的。”说到这里,程星亦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多浪就有多浪,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他却像是个鹌鹑,说一句话就脸热。
“为什么是我就会尴尬?”
程星亦破罐子破摔地解释:“哎呀,那天我把你当成陌生人,想着反正也就见这一面,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所以凡是对我有利的事情,我有多不要脸就能有多不要脸。但我没想到是你啊,在你面前还是要保持良好形象的嘛。”
“后悔了?”
“倒没有,其实……”
齐墨宣打断他:“其实不用想太多,在我面前,你不用保持什么形象,想怎么做怎么说都行。”
程星亦晃了晃神。
齐墨宣的声音有种贵气的艺术感,低沉又醇厚,他形容不上来,只感觉话里的温柔令人迷醉,让人心里升起异样的暖流。
半晌,他才缓缓应答:“哦。”
不后悔,其实还是有点开心的。
齐墨宣总能在他心如乱麻不知道如何,让人安心又舒服。比如刚刚那样,又比如之前玩过“你画我猜”后的那次对话,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程星亦的踌躇,怕他始终不知如何面对他,索性自己先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化解尴尬。
随着人流走进地铁站,时间已经不多了。程星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我给你那张问邪周年庆的票,是想邀请你去看我,我是活动嘉宾,到时候会上台的。”
说完他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齐墨宣。
“好,我会去。”齐墨宣笃定道。
又随着人流过闸机、下扶梯,左边去往旧海西,是程星亦的车,右边去往盛岗,是齐墨宣的车。即使过了十点,穗城的人们依旧很繁忙,在黄线外的站台上匆匆行走。
临分别时,程星亦赶紧脱身上的风衣:“对了,这件衣服还给你。”
齐墨宣把他的衣领重新扯了回去:“晚上更冷,穿回去吧,下次再还。”
下次,对了,还有下次。
不知道为什么,程星亦心里竟然有点雀跃。列车到站了,滴滴滴的提示声和广播声又开始催促着,他赶忙按住内心的小情绪,朝齐墨宣喊了声“拜拜”,转身钻进人潮里。
穗城的今夜,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