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直露，晏暄的耳朵因为那两个不够隐晦的字而充血，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马上就要冲破他的胸口。

门外有人敲门，伴随着祝秘书的声音：“路总，您在吗，下周的日程需要稍微进行一下调整，我再跟您确认一遍。”

晏暄知道门没有关，偏偏路槐青还拉着他的手说在。

他听到祝秘书压下门把手的声音，急得脖子后面都出了细汗，用力地从路槐青那里往外抽自己的手，终于抽了出来。

祝秘书推开门，看到他跟路槐青都站着的时候表情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按捺下去，问路槐青道：“路总，我用不用待会儿再来？”

路槐青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他说完了。”

祝秘书说好，三个人无声地站了几秒，直到路槐青的目光又扫过来，晏暄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低着头匆匆跟另外两人道别，离开了路槐青的办公室。

他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在总裁办外面的走廊上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耳边仿佛还回响着路槐青方才那句不够含蓄又让他特别紧张的问话。

路槐青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处在那样的情境下，故意要他慌张。

可他却并不觉得反感。

总裁办公室的隔音很好，他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直到祝秘书重新打开门，他才手忙脚乱地要往回走。

然而在他抬步之前，祝秘书已经先看见了他：“晏策划。”

晏暄只得很勉强地笑了笑。

祝秘书是非常会顾及别人感受的那类人，她走到晏暄旁边，说话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路总办公室外面停留了过长的时间：“最近好冷啊，我要去茶水间接杯热水，你要不要一起？”

晏暄讲声好，跟祝秘书一起走进了茶水间。

祝秘书接水的时候忽然问：“咖啡好喝吗？”

晏暄愣了一下：“什么？”

祝秘书喝了口水，轻描淡写地说：“你桌上那杯咖啡是路总让我买的，他说看你太困了。”

晏暄握着纸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将柔软的纸质杯身握得内陷了几分。

真的是路槐青买的。

“很好喝，谢谢你。”他道。

祝秘书笑着说不用，接完水就离开了。

一阵风从茶水间半开的窗户外面吹进来，晏暄忽然想到路槐青身上那件毛衣算不上厚，不知道穿着会不会冷。

下一秒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男人攥住他的时候手很热，不像冷的样子。

从茶水间出去之后，晏暄边走路，边在工作的群组里跟策划组的几个人商量时间准备下班前开个小会，讨论一下路总关于优化方案给出的意见。

其他人很快就回复了，唯独刘洋半天没有说话，晏暄看见对方人在工位上，没多想什么，顺便走过去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今天没空。”刘洋懒懒散散地说。

他的语气平常，晏暄便道：“那明天呢？”

“你还用得着跟我们讨论吗，优化方案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刘洋说。

晏暄终于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之前我问过你们都有什么意见，你不是说没有吗。”

经过这么长时间跟对方的相处，他也大概知道了刘洋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顺口安抚了对方一句：“方案上我署的是咱们所有人的名字。”

刘洋顿了顿，又道：“反正也都是你去跟路总汇报，谁知道你写了什么。”

晏暄不想跟刘洋闹得不好看，忍了忍，心平气和地说：“你要是不想开会，我就先跟宁宁和茜锦她们讨论了，之后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单独跟我说。”

他以为自己这算是一种让步，没想到刘洋听到之后，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差。

晏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误会自己是不许他开会的意思。

但这不是容易解释的事情，晏暄还没想好措辞，刘洋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脑屏幕，键盘敲得很大声，不想再听他说话。

跟张宁宁和赵茜锦开会的过程相对愉快一些，三个人讨论了很长时间，到下班还没有结束，时不时就能够碰撞出新的想法，晏暄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无意间一抬眸，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看到了背着斜挎包朝电梯间走的任渝。

任渝在接电话，神色称不上愉快，脸压得很低，像是非常不愿意被人发现。

脱去从前对Road的那层滤镜，晏暄突然发现任渝在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并不会泛起任何一丝多余的波澜。

仿佛对方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同事。

假如一开始没有认错人，他还会喜欢任渝吗？

Road在《极恶都会》中的游戏形象出现在他脑海里，紧接着是路槐青的身影。

晏暄的眼皮跳了一下，努力将男人的形象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逐出去。

怎么最近总是随时随地想起他。

张宁宁和赵茜锦还在讨论关于某一个NPC台词的增删问题，晏暄好不容易才把思绪拉回来，记录下几个人的思路，打算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改。

隔天上午，他正在修改上一版优化方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晏暄拿起来，看到是大彭给他发消息。

大彭：“暄儿，我刚才看见路总被刘洋给拦下了，不知道刘洋说了什么，但看起来好像是跟路总告你状。”

大彭：“路总跟他说会来找你，你到时候可千万跟路总说清楚了，别跳刘洋坑里。”

晏暄没想到刘洋会直接去找路槐青。

他不禁有些担心，大彭说路槐青会来找他，虽然单从这件事本身来看他并没做错什么，但从路槐青的角度，会不会觉得他处理人际关系有问题，并不是做主策的最佳人选？

晏暄知道该来的都会来，担心也没用，索性也没再多想，继续在工位上修改优化书。

直到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下，反手用指关节叩了叩他的桌面。

对方长得高大挺拔，身体落下的阴影可以完全覆盖住他。

“晏暄。”路槐青的嗓音送进他耳朵。

音量并不高，却像是能够撩动他某根神经，连通心跳一样。

晏暄叫了声路总，用膝盖后侧向外把工学椅推出去，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路槐青垂眸看着罚站似的晏暄：“你来我办公室。”

然后转身回了总裁办，背影留在晏暄的视线中，姿态从容，转弯的时候恰好低头看表，从晏暄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

晏暄保存好面前的文件，将笔电的盖子压低，惴惴不安地跟上了路槐青。

总裁办的门开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刘洋已经在里面了。

他在路槐青后面进了办公室，路槐青对着门板朝他抬了抬下巴：“门关上。”

晏暄关上门，门把手冰凉的温度传到了他手上。

路槐青在办公桌后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扫了一遍，签下几个名字，边签边漫不经心地对刘洋说：“不是有私人恩怨想解决么，把你跟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刘洋呆了呆。

他本来只是打算偷偷在路总面前告晏暄一状，没想到路总会让他跟晏暄当面对质。

见刘洋不作声，路槐青又提醒道：“就是你说优化案都是你写的，但晏暄没有告诉我的那些话。”

顿了顿，他接着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把策划组的其他人叫来，替你补充一下情况。”

晏暄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向刘洋。

刘洋乱了阵脚，他抹黑晏暄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假如路总再把张宁宁和赵茜锦叫来，他必定会露馅。

“不、不用了。”刘洋结结巴巴地说。

路槐青合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云淡风轻地问：“为什么不用？”

刘洋终于从路总的神态中看出对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他顿时慌了：“路总对不起，我乱说的，我就是对晏策划不服气，所以一时冲动了。”

路槐青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一时冲动。”

他抬眸看向刘洋：“因为你的一时冲动，所以耽误我和同事的时间也无所谓，是这个意思么？”

晏暄看刘洋听完这话之后，险些要冲到路槐青腿边下跪了。

“《龙晶时代》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项目，我不希望被不必要的事情拖慢进度，假如你觉得自己不能很好地适应现在的人际环境，”路槐青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主动退出。”

刘洋慌忙说：“路总，我能适应，我保证以后好好配合晏策划工作。”

晏暄没想到路槐青会这么直接。

路槐青瞥了他一眼，对刘洋说：“以后不用越级来找我，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晏暄汇报。”

刘洋忙不迭地说好，见路槐青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便逃之夭夭一样离开了总裁办。

晏暄正要在刘洋后面出门，冷不防被路槐青叫住了。

“你留下。”路槐青说。

晏暄只得站住了，方才被刘洋推开的门“啪嗒”一声合上，像是把他跟路槐青单独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路槐青一扫晏暄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像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轻轻出了一声气，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怕我在这儿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