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当然觉得心里别扭,但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别扭的立场。
他和齐燕白确实在以一种轻微越线的方式相处,但他们俩既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所以无论齐燕白被什么人表白,好像陆野也只有看着的份。
人总是偏好安逸的,当长久地处于舒适区里的时候,似乎就很容易沉溺在习惯里,很难注意到习惯之外的东西。
陆野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跟齐燕白以这种不清不楚的模式相处,也是直到刚刚才反应过来,齐老师年轻帅气脾气好,除了是个被孩子们喜爱的明星老师之外,也是适龄青年男女里的优质股。
他跟陆野之间的关系是有点暧昧,但齐燕白自己又没谈过恋爱,他对亲密关系中的所有分寸拿捏和相处经验都是空白的,所以在真正确定他喜欢什么性别,喜欢谁之前,无论是什么人跟他表白,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
这个概念像跟针似地,轻而易举地戳破了某种模糊而朦胧的膜,陆野心头一跳,刚才那种微妙的别扭忽然就变得明显起来,转瞬间就化作了某种更加明显的东西。
他说“生气”也不至于,说“不满”也犯不上,只是好像猛然间产生了一点危机感,心头发酸的同时,也发现他印象里那种“心照不宣”其实并不稳固。
——齐燕白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任何人看上,也可以随时随地接受任何人的爱意。
陆野不是个小气的人,更不会为了没立场的事阴阳怪气地闹脾气,但他或多或少被这种动摇的情绪影响了一点,连带着说话间也无意识地泄露出了一点占有欲。
“没有心情不好。”陆野半垂着眼笑了笑,说道:“就是忽然发现,齐老师原来这么受欢迎。”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别说齐燕白,连陆野自己也嗅到了话茬里的酸意。
那种微妙的别扭心态在这儿一瞬间忽然有了答案,陆野的视线跟齐燕白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心里极轻地停跳了一拍,恍然间冒出了个近乎突兀的念头。
原来我已经这么在乎他了,陆野想。
所以会对他产生那种微妙的占有欲,也会在看见其他人表白时候吃醋。
陆野是个相当稳重的人,连吃醋也吃得相当克制,但齐燕白却从这种克制里捕捉到了陆野无可掩饰的情绪,不由得舔了舔唇,欣喜地从中咂摸出了一点隐秘的满足感。
不过齐燕白也怕自己玩儿脱了让陆野误会他真的喜欢女人,于是见好就收,闻言微微一愣,适时地露出了一点“恍然大悟”的神情,下意识往楼梯口看了一眼。
“你说她?”齐燕白轻轻笑了笑,语气很软地解释道:“她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学生姐姐,不了解我的情况,所以才会表白的。”
“嗯?”陆野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重点,他挑了挑眉,适时问道:“所以齐老师什么情况?”
齐燕白微微一怔,像是被他问住了,闻言抿着唇笑了笑,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略过了这句话。
“没什么。”齐燕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顿了顿,又放软了声音,像是哄他似的,轻声补充道:“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刻意被拉长了一点,听起来极其柔软,陆野像是被他语气里那种偏爱和放纵轻轻地刺了一下,只觉得心底里又麻又痒,软成一团。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阳光正好,午后和煦的暖阳带着点西沉的橘色,陆野盯着齐燕白发间那点通红的耳尖,心头轻轻一跳,原本被“直觉”架在心里的那杆天平也开始无声无息地向一侧倾斜。
“对了。”齐燕白也怕陆野非要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没有任这种气氛发酵太久,适时转移话题道:“正好你来了,我上午还想问你,你周日值班吗?”
“应该不。”陆野说:“怎么了?”
“新区商场新开了一家复古电影院,周日播《卡拉瓦乔》。”齐燕白说:“你不值班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他的邀请很有技巧,既没有问陆野“有没有空”,也没有问陆野“想不想去”,话里话外似乎只给了陆野两个选项,一个是“值班”,一个就是“看电影”。
语言上的陷阱总是巧妙的,许多人的思维惯性会顺着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往下走,可陆野深谙此道,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邀约里不清不楚的小心思。
但他想了想,却没有戳穿,而是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他和齐燕白心思各异,却诡异地殊途同归,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陆野还在岗位上,没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不得不走,齐燕白目送着他消失在了楼梯口,然后脚步一转,回了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方向正对着马路,齐燕白扶着窗户,目送着陆野从培训中心离开上了警车,直到他开着车驶出了齐燕白的视线范围,齐燕白收回了目光,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解锁屏幕,从联系人里挑出个号码拨了过去,没响两声,就被对面接通了。
“齐老师。”
“彦彦姐姐。”齐燕白笑着说:“刚才的事多谢你,等改天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不用,饭就免了,我们全家后天就搬去省会啦。”那女声大咧咧地说:“再说,彦彦能转学去省总校多亏了你帮忙,我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在乎啦。”
“不过齐老师,你只说要试探一下心上人,你可没说你心上人是个男的啊!”女声抱怨道:“你一开门我吓了一大跳!那么大个帅哥站在面前,我差点都没绷住表情,只能赶快逃走——”
那女声显然还惊魂未定,絮絮叨叨地抱怨个没完,但齐燕白还沉浸在刚才得知陆野吃醋时的满足里,心情也相当明媚,闻言轻轻笑了笑,礼貌地对她道了歉。
“我忘了说,是我的错。”齐燕白礼貌地说:“你别在意。”
“哎,也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而已。”那女声倒很善解人意,很快又满血复活,跃跃欲试地说:“对了,我还没问结果怎么样呢——你得到答案了没?”
“嗯。”齐燕白笑了笑,轻声说:“算是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