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周六晚上八点,距离见到孟远岑还有十六个小时。
沈浔思来想去,又一次拨通梁砚的微信电话。
两人最近联系的勤,能说的早就在第一时间说了,也留不到现在,他们寒暄几句有的没的,很快就没了话题。
偏偏对面还不肯挂,东拉西扯一大堆,又是许多无核心无营养的废话,梁砚心中隐约有了猜测,笑道:“咱们不如开门见山,直接进入正题?”
沈浔咬了咬后槽牙,“其实就是……我想告白。”
梁砚:“啊?”
沈浔抿了抿嘴唇,“怎么了?你也觉得不合适?”
“没有没有没有,我的观点始终不变,现在告白很合适。”梁砚连忙道,“我只是很惊喜,毕竟你上次电话,我俩因为这个问题差点聊崩了,你那天不是还很坚定地说你要慢慢来吗?”
“我改主意了。”
“哦——”梁砚拖长音调,在电话里嘿嘿笑道,“这么喜欢他?实话实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我们清冷高傲又铁石心肠的沈警官打算主动。”
沈浔微微蹙眉,“我和你说这个不是让你来挖苦我的。”
梁砚:“好好好,我错啦,请问沈先生想咨询些什么呢?”
沈浔:“你觉得什么样的告白,最能打动人?”
梁砚不假思索,“真诚。”
他又重复一遍,用郑重其事的语气,“我觉得就只有真诚。”
沈浔闻言陷入沉思,许久之后他说:“我明白了。”
那边梁砚哑然失笑,感情前面说的那些天南地北的话题,都是在为这一个问题做铺垫啊,他还想就这告白的事情再多聊几句,却听到沈浔说——
“我没其他的事了,那我挂了。”
“等一下!”梁砚连忙道。
“还有什么事?”
“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改主意的?”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你是对的。”
“说人话。”
“他在联谊会上……很受欢迎。”
梁砚发现重点,“他怎么参加联谊去了?”
沈浔:“同校老师拉上他凑人头的。”
梁砚点点头,又问,“那你有没有想好在什么见到他之后先说些什么,是一上来就告白?还是循循善诱?穿什么衣服去?要不要准备一些要礼物?比如说亲手写的信?”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沈浔是措手不及,一时哑口无声。
“你不会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问题吧?我这还有问题呢,比如你有没有设想过可能的突发情况和相应的紧急‘预案’?”梁砚举了个例子,“比如路上堵车。”
沈浔开始头疼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些,以至于现在才想了一点,大脑已然自觉萌生出退缩的想法,“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直都没什么仪式感。”
“算啦,”梁砚听出沈浔蓦然低落的语调,便话锋一转鼓励他,“有的时候想多了不但没用,反而徒增烦恼,总之祝你一切顺利!那我希望周日晚上我能等到你的好消息!”
“嗯。”
说完,对面挂了。
绿色气泡框显示通话结束,时长00:24:52。
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九分。
沈浔站在原地静默几秒,忽然大步走到口门,抓起钥匙揣进口袋,换鞋开门再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
梁砚说的对,好歹有点仪式感。
而他,已经忘记上次剪头是猴年马月,只知道目前他的刘海已经长过双眉,低头看台阶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他确实应该去一次理发店。
沈浔独自一人,沿着人行道向前,两边是暖黄的路灯,灯光被染黄的香樟树,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光线的颜色称之为暖黄或许不够准确,它的黄中透着一点咖色,沈浔没来由的想起屿岚酒吧里,陈列的琥珀色的酒水,酒水能借给他勇气吗?
好不容易走了几百米,沈浔才发现自己上次去的那家理发店已经关停,应该是最近关的,蓝色铁皮卷门上还贴着转让告示。
还好没有办卡。
沈浔只好打开某德地图,搜索最近的一家理发店,预估距离,不远,能走过去,就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缺德地图导航又一次带着他兜圈子,白白再浪费五分钟的时间。
见到新客的托尼老师异常热情,手里的理发围布甩了一个圈落到沈浔胸前,他又是夸沈浔长得帅,又是推荐各种烫染套餐护理套餐。
想起孟远岑说不喜欢烫头染发的男生,沈浔拒绝了,他用手指比了一个长度,“帮我剪短这么多。”
托尼老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的。”
剪到一半的时候沈浔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小声提醒,“你好像……剪的有些多。”
托尼老师也学他之间的动作,手指比了一个长度,“不是这么多吗?”
沈浔沉默了几秒,“……算了,就这样吧。”
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沈浔有些恍惚,他不敢说自己比理发师更懂发型,但是他还是更喜欢剪之前的,哪怕刘海长点。
托尼老师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剪完之后拿着吹风机吹了好久,就是为了让沈浔的新发型看上去很有型。
……结果现在被夜风吹乱了,一整个原形毕露。
沈浔以往不太在乎自己的发型,捣鼓的再好看,出个现场上个解剖台,发套一带,刑事科学技术部的大家伙都是蓝精灵。
但是明天要见孟远岑,这会儿又觉得梁砚的话简直是至理名言,他但凡有点风险意识,就能知道去一家新的理发店有踩雷风险——
“灯等灯等灯——”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沈浔的思绪,是孟远岑。
沈浔接通,“喂?”
孟远岑:“现在不忙吧。”
沈浔:“不忙。”
大晚上的,竟然又堵车,几辆小轿车和电瓶车一起按喇叭。
孟远岑可能是听到了沈浔这边的动静,“你在外面?”
沈浔:“嗯,我刚从理发店出来。”
孟远岑笑道:“沈警官换发型了?”
沈浔叹了一声,“别说了,踩雷,我给理发师比划的是两厘米,他像是给我剪了两个两厘米。”
孟远岑被逗笑了,笑完安慰道:“没事,你长的好看,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沈浔闻言没说话,脚步和心跳都不声不响地快了些。
感觉过了很久,胸口才适应异样的感觉,“孟远岑……我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一边打电话,一边沿着人行道走回家。”
“那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
他路过与来时相似的风景,却又大不相同,暖黄的路灯相互依偎,染黄的香樟树与夜风缠绵,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在说笑。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一个人走这条路,然后就会觉得条路很长,我怎么还没走到家,但我又不想打车,因为非必要不打车,我要省钱。”
“那你以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为沈警官提供专属陪聊服务。”
“那我还要备好耳机,而且是蓝牙耳机,得充满电。”沈浔边走边低着头笑,他用鞋尖踢走几篇掉落的香樟叶,“因为我现在举着手机和你聊天,举久了胳膊酸,但这条路还挺长。”
“那你换条胳膊。”
“已经换了两次了。”沈浔说,“我又不傻。”
“那怎么办,我们不聊了?”孟远岑认真起来。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浔开玩笑,“手再酸也没有一场解剖做下来酸,都在沈警官能够忍受的范围内,而且这才几分钟,你的服务时长也太短了,孟老师。”
这话是有歧义的,可惜等沈浔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去了,他的脸颊开始不可抑制地慢慢地变烫,耳朵也是。
还好孟远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