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带着沈母去了一趟医院再回来,沈浔终于放了心。
医生检查后说沈母只是吃坏了东西,开了一些口服药,让沈母日后要注意饮食。
沈浔把医嘱用手机备忘录一一记下来,发到沈母的手机上,回去的路上,才有心思去看孟远岑发来的照片和视频,简单回复了几条消息。
孟远岑见沈浔总算有了回音,顺势询问沈母的情况,沈浔如实作答,说是虚惊一场。
然后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他们平时的生活琐事,孟远岑的照片视频一条接连一条发过来。
沈浔调亮了手机屏幕、放大了看相片里的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看着不免觉得可惜,心想或许下次请年休假的时候,能有机会弥补上这次的遗憾。
但是即便是年休假,依然有被领导叫回去加班的可能性,他的每一次旅行,不确定性都很大,他一直都在碰运气。
这一整个早上,沈父像是从头到尾都隐身了一般,原本沈浔送沈母去医院的时候,他就没有跟着去,现在见到沈母回来,先是淡淡地问了一声医生检查的结果,接着马后炮似的丢下一句,“我就说你在大惊小怪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爽,沈浔张了张唇想怼回去——最终只吐出一口粗重的气息。
他反复地劝诫自己,吵起来也影响沈母的心情,也破坏家里的氛围,反正沈泰安一直都是这个德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就算只是吃坏了东西,沈母也难受得脸色有些不好看,于是沈浔主动接过下厨的任务,在沈母的指导下完成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成就感油然而生,心境豁然开朗。
只除了中途沈泰安来催过三次,话里话外、语气之间略带不满之意,本来带沈母去一趟医院,沈浔再回到家时是十一点半,他已经一刻不停地去烧饭做菜,所以到底是谁应该不满?
沈浔忍不下去了,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你要是嫌慢你就别吃。”
菜出锅后,沈浔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孟远岑看,配字是——我烧的。
对面回复:这么厉害/流口水
沈浔低着头捂着嘴偷笑,忽然耳边传来沈母的声音,“你和谁聊天呢?还给她发了你烧的菜?”
他有些心虚地收敛了笑意,只含糊地回答,“我一个朋友。”
沈母嗯了一声,神色之中却透露出几分精明。
因为中饭吃的比较晚,晚饭也顺利地拖延了一个小时。
窗外夜色浓重,屋内灯火通明,沈父吃完就溜了,留沈浔和沈母两个人在饭桌上聊了一会儿,还是老生常谈、邻里邻外、家长里短的话题,但是破天荒的,竟然没有以结婚收尾,让沈浔顿生出逃过一劫的错觉。
晚上九点,到了沈母该睡觉的时间,她临走前特意叮嘱沈浔,“明天别一大早就往回赶,好歹吃了中午饭再走。”
沈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妈,您放心,我早上起不来的。”
沈母卧室的灯熄了,沈家变得安静许多。
但是这个点,往往都是沈浔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时候,洗漱完毕上了床,察觉不到丝毫的困意,沈浔主动骚扰孟老师去了,他想孟远岑应该还没睡。
是的,自从两人谈了之后,沈浔没能学到孟远岑的健康作息,反倒是成功地把孟远岑也变成了入门级夜猫子。
他躲在被子里小声和孟远岑聊天,听孟老师说深夜档骚话,这恋爱谈得活像是在偷情。
“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听到了吗?”
“嗯。”
“现在你跪坐在床上,把衣服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两只手都顺着衣领的边摸进去,指尖捏住凸起部位,按压、揉搓,想象是我在玩弄你的……”
沈浔怎么也想不到,两人明明相隔十万八千里,只能借助语音通话去听彼此的声音,在如此局限的条件下,孟远岑居然也能成功地诱骗他搞了一次璜。
第二天早上,如沈浔所言,大早上那会儿他正睡得香,可惜还没睡到日上三竿,被沈母叫醒了,说是家里马上要来客人。
沈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谁啊?”
沈母:“你爸的一个朋友,陈叔,当年帮了你爸很多忙。”
沈浔仔细回忆了许久,记忆里没这号人,他没一点印象。
大概十点左右,神秘的陈叔终于亮相,但是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是陈叔的女儿陈思苒。
陈叔和沈泰安聊天去了,把陈思苒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客厅。
沈浔主动端茶送水,又去拿干果蜜饯,出来的时候正巧撞上沈母,后者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你好好招待人家。”
联想到昨晚沈母反常的叮嘱,沈浔醍醐灌顶,蹙着眉问道:“妈,您实话和我说吧,这是不是又是一场相亲局?”
沈母避而不答,“陈叔和你爸确实是许多年的老朋友,今天碰面吃个饭叙叙旧,陈叔的女儿是客人,我们当然要好好招待。”
等于说间接承认了,又擅自给他安排相亲,问过他意见了吗?
烦了。
被沈母撵着坐到客厅,陈思苒的对面,好在对方也安安静静的,干坐在一旁剥开心果吃,偶尔拿起手机看一眼,客厅的电视在播娱乐节目,因为没人看,于是完全沦为背景音乐。
沈浔还挺喜欢这样的局面,总比尬聊要舒服。
手机忽然响了几声,是孟远岑的消息,沈浔昨晚说过今天家里会来客人,所以消息可能不会回复得太及时,但是现在既然能抽空聊会儿天,那不得把握时机?
假装走到一旁倒水,沈浔低头打字,一条消息还没发出去呢,正好被沈母逮了个正着。
“聊天啊,”沈母拍了一下沈浔的后脑勺,“把人家晾在客厅,好意思么你。”
在沈母的凝视下,沈浔规规矩矩地坐回女生面前的沙发上,被迫开启了第一个不算话题的话题,他看到坚果盘里的开心果少了很多,“我再拿点开心果过来吧。”
陈思苒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沈浔去拿开心果的时候,发现沈母还倚在门边,他无奈道:“妈,您再盯着我看,锅里的菜怕是要糊了。”
沈母笑着骂了一句,终于转身往厨房走去,“要你说,烧菜我比你懂好吧。”
开心果一颗一颗敲在塑料盘底,陈思苒拿起来,将壳剥开,静静地嚼,嚼着嚼着陈叔也出现在客厅,她这才抬起头,主动和沈浔说了第一句话,“你是做什么的?”
沈浔并不避讳,“法医。”
话音刚落,陈思苒愣了一下,“我是做殡仪的。”
沈浔闻言也愣了,殡仪他熟啊,平时没少往殡仪馆跑,“殡仪师挺辛苦的。”
陈思苒叹了一声,感慨道:“法医也很辛苦。”
说完,她一时间心生同病相怜之感,拉着沈浔聊了几句,关于大众对于法医和殡仪师的误解,谈及社会偏见和刻板印象,寥寥几语,心酸苦楚,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直到陈叔离开客厅,她又安静下来,低头不说话。
沈浔看果盘空了,默默地给她加开心果。
对话暂停没多久,陈叔再次出现在视野中,陈思苒放下手机,又开始主动搭话,“为什么会成为一名法医?”
“小时候觉得法医很酷吧。”
“哦,那我和你差不多,我是觉得殡仪师很酷。”
沈浔轻声附和,“殡仪师确实也很酷。”
陈思苒点了点头,然后仰着头,往隔壁房间张望几眼。
收回视线,瞥见沈浔略微疑惑的目光,陈思苒叹了一口气,可能两人相似的职业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干脆放轻声音,实话实说了,“很抱歉,其实我已经有对象了,只不过我和她还没有公开。”
“所以,”她顿了顿,面带愧色,“如果我和你聊多了吧,我对象会吃醋的,但我要是一直不说话,低头玩手机的话,我爸回家又要好一顿数落,念念叨叨,管天管地管空气,我结不结婚关他屁事儿——啊,不好意思,真情流露了。”
沈浔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也有对象了。”
“啊?”陈思苒一怔,而后没忍住笑出声,“那太好了,你爸妈或者我爸妈在场的时候,我们就假装聊几句,剩下的时间就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吧,她知道我被家里人逼着来相亲就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如果我今天光顾着和你聊天,还不回她消息,她肯定会更生气的。”
听陈思苒这么一说,沈浔蓦然想起来,孟远岑要是知道今天的相亲局,估计也会不愉快,那他到底要不要主动和对方坦白——说了吧,感觉有点没事儿找事儿给孟远岑添堵,不说吧,又好像他在刻意隐瞒什么。
问题是以后沈母擅自给他安排相亲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现在不说开了,未来怕是会成为他和孟远岑之间的隐患。
这下更烦了。
沈浔纠结来纠结去,想了无数种可行的方案,反复推敲怎么说才能让孟远岑心里好受一些,死伤无数脑细胞,头也开始疼起来。
偏偏梁砚好巧不巧还挑这种时候给他发消息,打开一看,毫无信息量的两个字——
【在吗?】
都这么熟了,开门见山不行吗,还在这儿“在吗在吗”,躲猫猫呢。
沈浔回复:有事直说
对面沉寂许久,顶端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两分钟后发来的消息,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重新追我】
甚至不需要梁砚指名道姓,只一个女字旁的她,沈浔已经知道梁砚在说谁。
他不可置信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梁砚:叹气.jpg
之前梁砚和方筠小吵小闹过好几回,方筠家里很有钱,有一次两人因为消费观上的分歧矛盾爆发,真分手了,梁砚很伤心,沈浔安慰了他很久。
没想到分了之后方筠又来追梁砚,梁砚来问沈浔的意见,沈浔是真心不建议梁砚和方筠继续的,他的建议当时也得到了梁砚的认可,结果人转头就和好了。
后来沈浔也想明白了,感情的事就没有办法用绝对理性来衡量,以后人小情侣的事情他少掺和,毕竟他还真帮不上什么。
为了避免把个人情绪带给梁砚,沈浔深呼吸一次,为了防止文字带来的情绪上的歧义,他发的是语音,“如果说你是想找个人倾诉,想发泄情绪,那我会很认真地听你说,如果说你是希望我给你一些建议,很抱歉,我可能给不了你一些有用的建议。”
梁砚:我知道如果你给我建议,一定不会是劝和,我只是很烦,我觉得我需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如果要断就断得彻底,就真的再也不见面
字里行间的倾向很明显,沈浔这回是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她只用了一个电话,就让你动摇了吗?”
梁砚那边删删改改,发了好长一段。
【我是挺没出息的,我可以表现地冷漠、云淡风轻,但我骗不了我自己,我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感受,虽然是她提出的分手,但我们是和平分手,我的记忆在美化她,我是恋爱脑,或者也有可能……我和她谈了八年,沉没成本太高了,所以我的潜意识里不想最终一无所有,你能理解吗】
沈浔当然不能理解,他还没有过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八年,只能尽量去体会,“等于说,方筠是你的白月光,对吧?”
【或许……是吧】
沈浔静默许久,都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梁砚就这么一根筋地喜欢方筠,不知道是该夸他深情,还是该骂他死脑筋,“我以为你和孟远柠接触,是打算彻底放下你对初恋的感情的,但你刚刚的每一句话,给我传达的选择倾向都很明显。”
【……真的吗?】
“真的。”
对面默然很久很久。
【我对不起她】
这次“她”指向的对象换了一个人,沈浔看明白了,他吐出一口气,怒其不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梁砚的选择还是偏向了方筠,“说句难听的,你这话听起来挺渣男的。”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就应该意识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那晚梁砚去屿岚酒吧买醉,比如梁砚被接回来之后还在追忆过去,还在将自己和方筠的新男友做比较,而不是痛恨当年看走了眼,而不是愤愤不平地表示未来一定要过得比前任好。
厨房那边传来沈母的呼唤声,在喊他帮忙布菜,原来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许多事堆在一起,烦躁之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沈浔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切换到文字输入框。
【我家来了客人,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先不回你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