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跟着威尔逊公爵进入爱德华的房间的时候,爱德华正坐在窗边,小小的一个人,蜷缩在窗台上面,卷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柔软。
他听见有些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胳膊微微抖了抖,继续将头埋在臂弯里。
“爱德华?”公爵喊了他一声。
小爱德华将头抬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威尔逊公爵看了不由叹了口气:“布鲁斯牧师过来看你了,你不和他打声招呼吗?”
爱德华将视线转移到了埃文身上,用一种好像不认识他的目光看着她,埃文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
“您好,爱德华勋爵。”埃文微微颔了颔首。
爱德华神色冷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威尔逊公爵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爱德华,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礼貌,布鲁斯牧师上次救了你,你就这样对待他吗?”
爱德华听见这句话,这才转过脸来看了埃文一眼,眼中也带上了几丝温度:“您好。”他的声音十分微弱。
埃文却只是笑了笑:“公爵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一直这样说,我感到很羞愧。”
威尔逊公爵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牧师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爱德华这几天正在遭受心灵上的打击,我希望您能用您无畏的心灵好好的教导他,让他坚强起来。”
当威尔逊公爵说这些话的时候,埃文一直在观察爱德华的反应,他虽然一直都有些漠不关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但是当威尔逊说道勇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明显的看到爱德华抖了一下,像是一个敏感的小兔子,轻轻的颤了颤。
埃文心中顿时有数了。
威尔逊公爵在得到埃文的肯定之后,就离开了屋子,他看着埃文的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感激,这也让埃文确定,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等公爵出去之后,埃文小心翼翼的走近了爱德华,但是爱德华却缩的更紧了,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埃文走到他的身边,半跪了下去,抚了抚他的头顶,柔声道:“勋爵大人,您冷吗?”
爱德华的双臂轻轻的分开,看了埃文一眼:“我不冷。”他的眼中透着一抹好奇,但是神情却努力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埃文忍不住笑了笑:“这里有些危险,您还是先过来坐在椅子上吧。”他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态。
爱德华定定的看了埃文一眼,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埃文扶着爱德华从窗台上走了下来,又让他坐到了沙发上,这才又道:“我听公爵大人说,您最近有些不高兴?”
爱德华抿了抿唇,脸上带着一抹倔强。
埃文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又温声道:“我知道劳伦斯先生的离世对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您现在这个样子,让公爵大人十分忧心。”
爱德华低下头,两个小手攥成了拳头:“我不喜欢约翰!”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异常的坚定。
埃文有些诧异的看向爱德华:“您不喜欢他?可是我听说您和他关系十分密切啊……”
爱德华根本就不回应埃文的问话,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他的肩膀却有些微微的颤抖,仿佛是在强忍着什么。
埃文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又问:“勋爵大人,您到底怎么了?”
埃文话音刚落,就看见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了小爱德华的衣襟上。
“仆人们都说约翰的不好。”爱德华的语气有些哽咽:“但是父亲一直都不在,我只有约翰陪着,他老是夸夸其谈,说父亲多喜欢他,可是我才是父亲的孩子,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勇敢?”爱德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埃文,大大的眼睛中装满了晶莹的泪珠,有一种孩子特有的天真无邪。
“布鲁斯牧师,父亲夸您是一个勇敢的人,您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变成一个勇敢的人?”他此时终于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紧紧的抓住了埃文的袖口。
埃文一时之间有些词穷,当他看着这个真正天真无邪的孩子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之前所有卑鄙的算计,都在此刻没有了用武之地。
埃文伸出手,轻轻的拭去了他颊边的泪水,话语中也终于剥去了那抹故作温和的伪装,低声道:“您是一个好孩子,公爵大人是真的很关心您,只是他不善于表达罢了,您要相信他对您的爱,约翰先生的死是一个悲剧,不论是对您还是对他的家人,您说您不喜欢他,但是在我看来,您不过是在赌气罢了,他不论有什么不好,但是他陪伴了您这么久,铁石心肠也有柔软的一刻,但是即便是如此,您也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埃文轻轻抬起了爱德华的下巴,直直的看着早已经泣不成声的小爱德华:“您是公爵的儿子,是一位尊贵的勋爵,您要成为整个德兰里尔的表率,而不是独自窝在角落里哭泣,因为外面还有更多的人过着比您痛苦一百倍的生活,作为一个贵族,您没有权利选择软弱,请您务必要记住这一点!”
埃文的表情不像平时那样温和而宽容,他几乎是有些严厉的看着小爱德华,语气低沉而又凝重,爱德华一时间有些怔住了,他几乎忘了哭泣,愣愣的看着埃文。
埃文见他如此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是我不好,您现在还小,肯定不会懂这些事情的,好啦,爱德华勋爵,您要赶快坚强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违背上帝的意志,这是主对人生的考验,您在主的光辉之下生长,就不必惧怕这些烦恼。”
埃文轻轻的将爱德华拥进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爱德华小声道:“我明白的,我一定会记住您的教导。”
埃文无声的笑了起来,他用眼角觑了觑再一次合上的门,心中带着一股隐秘的快感,这样一番无私而又博爱的演讲,正好戳中了公爵心中的痒处,他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实现。
等埃文安抚完爱德华,他又为爱德华读了一段圣经,之前的相处,让爱德华对于埃文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他几乎是一直都依偎在埃文身边,一脸柔顺的听着他读圣经,眼中满满的都是依恋。
埃文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感叹的,这个孩子三岁就失去了母亲,威尔逊公爵又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所以他对于外来的友善,有一种近乎于敏感的执着。
等到他终于读完圣经之后,威尔逊公爵热情的邀请他留下来用饭,爱德华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埃文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留了下来。
公爵府上的晚饭十分丰富,海顿太太虽然手艺好,但是却少了这份精致,埃文一边吃一边在心中哀叹,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上帝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等用完了晚膳,他又拒绝了公爵邀请他留宿的提议,异常坚决的离开了康沃尔庄园,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若是太过热切,反而落了下乘,根据埃文上一世丰富的情史来说,若即若离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埃文并没有回牧师小屋,而是去了德兰里尔教堂,这几日桑德斯夫人生病请了假,整个教堂上下的事物,就只有他一个人忙里忙外。
其实说来也巧,约翰死的那天下午,桑德斯太太就在家里晕了过去,海斯特医生在诊断之后给她开了一大堆的药,并且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卧床休息,据说是因为劳累太过而引起的晕厥,因为此事,埃文还得到了不少海斯特医生谴责的目光,好像这都是他的错一样。
埃文辩白无门,只好更加用心的管理教堂,同时也托人在伦敦打听吉米的消息,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件事一定和吉米的出走有些关系。
在这期间,约翰的谋杀事件,又开始发酵起来,警局每天被记者围得死死的,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而劳伦斯夫妇也开始频繁出入钱德勒警长的家中,期望能够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而钱德勒警长则是处在了暴风雨的最中心,四下不是人,两面挨埋怨,他有时回来找埃文诉苦,埃文也想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是遗憾的是,他说的都是老生常谈,警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埃文十分的失望。
这天下午,埃文正在整理教堂的账本,自从那次查出来的问题之后已经过去两周了,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这件事,现在整个德兰里尔小镇都被约翰的谋杀事件而席卷,这件事倒是排在了后面。
但是就在此时,海斯特医生却突然来了,埃文感到有些奇怪,海斯特医生并不是特别虔诚的教徒,除了礼拜的时候会出现之外,别的时间他根本就没见过海斯特医生会出现在教堂之中。
“布鲁斯牧师,出事了。”海斯特医生神情焦急的开口说道。
埃文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怎么了?”
“钱德勒警长逮捕了艾丽娅。”海斯特医生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什么?”埃文顿时一惊,他虽然有些不喜欢这位特立独行的女主角,但是却也十分明白,艾丽娅是绝对没有胆子杀人的。
“他们说那一晚艾丽娅曾经去找过约翰,他们之间还有过争吵,他们在约翰的房子里发现了艾丽娅遗留的手帕,所以现在确定艾丽娅为嫌疑人,他们还要对她进行审问,哦!我的上帝啊!我的小艾丽娅如何能够承受这样的羞辱。”海斯特医生几乎是有些痛苦的说道。
埃文紧紧的皱起了眉,艾丽娅不想嫁给约翰的事实他是知道的,但是为了这个杀人未免太过荒谬了。
“艾丽娅为什么在那晚去找约翰?”埃文沉声问道。
海斯特一声却突然有些羞愧起来:“是……她告诉我么说……她、她不想要与约翰订婚,所以去找约翰谈判……”
这些话对海斯特医生来说实在是太过难以启齿,所以等他说完之后几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而埃文看着海斯特医生的这个表现,心中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看来这个时代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封闭。
“既然是如此,那您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您告诉我这些,我也无能为力。”埃文轻声叹了口气又道:“钱德勒警长是一位精明的警探,如果艾丽娅没有过错的话,他一定会查出来的,您尽管放心。”
海斯特医生听了却是一脸的着急:“是艾丽娅让我来找您的,她对我说,您能够证明她的清白,她并没想要杀死约翰的意思。”
埃文听了微微皱眉:“不瞒您说,艾丽娅之前的确找我谈过关于她和约翰的婚事,她希望我能和您谈一谈,最好取消这个不匹配的婚事,但是这个并不能证明他没有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
海斯特医生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整个人霎时间像是老了几岁似得,他扶着教堂的椅子坐了下来,将脸埋在了手掌中。
“都怪我,怪我之前没有问过艾丽娅的意见就一意孤行,才让她做出了这种事情。”海斯特医生的语气透着一抹哀伤。
埃文却忍不住皱起了眉:“您先不要自责,现在钱德勒警长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艾丽娅的罪责,即便是她那一晚去找了约翰,也不能确定就是她杀了约翰。”
海斯特医生这个时候更加痛苦了:“这些证据对法庭来说已经够了,约翰的死亡时间是在烟花大会进行的过程中,那个时候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去了,只有艾丽娅和约翰没有去,他们……他们现在已经确定是艾丽娅干的了。”
埃文微微有些诧异:“艾丽娅为什么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