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星会怎么想他?
说好不再纠缠,现在又装可怜博同情。
别说夏行星会看不起他,他自己也不屑。
田一阳看他这副半死不活还要命的颓唐模样也气不打一处来:“不想我去找他就好好吃药好好配合治疗,你现在算个什么鬼样子?”
“敷衍医生漠视病情,不遵照医嘱休息足够的时间,成夜成夜不睡觉你想干嘛?”
“天一亮又开始工作,公司没了你是会倒闭吗?”
“还半夜三点钟给于荔发工作邮件?你脑子有病吧?你不睡人家美女还要休息!自已失恋就疯狂压榨员工你是人吗你?”
“还是没了夏行星你连这条命也不想要了?”
房间里另外两人不敢言语,霍经时冷绷着脸一言不发,田一阳回过神也觉得自己把话说过了,便软下语气道:“我也没想让他干什么,就聊了几句。”
静了几秒,霍经时忽然问:“他说什么?”
去都去了,他还是想知道有关于夏行星的任何事情。
田一阳:“他说让你先好好休息,有空就来探望你,饭也要好好吃。”
霍经时放下笔,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原话。”
“……”田一阳知道霍经时是最了解夏行星的人,瞒不过他,只好一字不漏转述:“难受就休息,生病就吃药,我又不是医生,爱莫能助。”
霍经时一怔,自嘲勾了勾唇角,心里像是被一把碎玻璃狠狠地扎了进去,逼真得他几乎能闻到胸腔里漫出来的血腥味,涌上喉咙。
这句话当真耳熟得不能再耳熟了,毕竟是十年前出自于他本人之口。
小少爷有一回发烧病重,哭着喊着要霍经时陪他。
那天他约了朋友去打球,只想着快些摆脱他出门,对管家道:“难受就休息,生病就吃药,我又不是医生,爱莫能助。”
说完就出门去打了一个下午酣畅淋漓的篮球。
甚至觉得没有小少爷打扰的那几天里格外清净,虽然偶尔也有一丝的不习惯,但总体还是很相当愉快。
十年后的今天,夏行星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他终于能体会当年小少爷的绝望和害怕。
霍经时盯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眼睛里失去了色彩。
不怪夏行星狠心,这是他应得的。
霍经时低头阖上文件:“别再去找他。”
眼里铺上一层浅蒙蒙的灰,漆黑的眼像永远沉寂下去的星,他轻声说,“不要打扰他。”
任何的劝慰都不能让霍经时安心休养好好吃饭,但危机感可以。
一个关于夏行星的电话就能让霍经时一反常态地配合医嘱和治疗,以最快的恢复速度办理出院。
直到现在那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依旧如同梦魇般紧紧扼住霍经时的咽喉,让他难以自由呼吸。
某个打吊针的夜晚,瓶子里的药水输完了霍经时浑然不觉,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
“霍总,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霍经时心里正乱着,点了支烟,没抽,不耐烦:“有事说。”
那人也不再多废话:“我看见你家那小朋友了。”
霍经时知道这人平时鬼混的都是些风月场:“地址。”
电话那头乱糟糟地,夹杂着吹瓶起哄的声音:“淮金区的ku。”
对方想买个好,一边张望着一边给霍总当眼线:“你那小祖宗在走廊上和一差不多的男生说话,看样子多少都喝了点。”
实时直播:“啧啧,还送礼物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挨得挺近。”
霍经时一双凤眼眯起,眸色骤然沉降,冻若冰寒。
说了句“帮我盯着。”便迅速搁下手上的文件,一把拔掉针头,下床、拿车钥匙、出门,一气呵成。
脚步带风,将巡夜护士的惊愕呼叫远远抛在身后。
半路遇上过来探望他的何禹,差点被他撞翻,双手堪堪护住怀里差点掉地上的果篮:“卧槽,哥,你干什么去——”
霍经时跟阵风似的留个他一个利落绝决的背影。
林肯飞速穿行过市中心。
霍经时心急如焚,他大概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高考后的狂欢,少年天性的释放。
从那次开家长会不小心被他发现的情书便可以看出,像夏行星这样的男孩,无论是对正值青春的同龄之人还是像他这种阅尽千帆的世故之人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知世故但不圆滑,保持疏离却又很温柔。
像冬日剔透的阳光也像清涧里的溪水,看起来温暖清澈,但只有触碰过的人才知道,它内核里的温度并不高,不会将人灼伤,却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霍经时一颗心来来回回反复煎熬,烦躁地按了几声喇叭,惹来一整天中心大街行人的频频侧目。
他等不下去,一分钟也不行。
仿佛只要自己去迟一步,夏行星就会答应别人,跟别人走了。
夏行星原本没想来这个所谓的毕业狂欢宴会,他显少参加非强制性的集体活动。
但今天恰好是林宇的生日,他人缘好,几个同学说刚好给他庆生。
林宇又三番四次私信他,请求他一定、务必要到场。
对方是他位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起码在足球场上是很合拍的搭档。
夏行星不想他生日扫兴便应了。
ku的包厢,夏行星在喧哗放纵的少男少女里做最低调的那一个,吃了几片水果就低头看手机。
伊璇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拿着麦凑过来:“同桌,你唱个什么?我给你点。”
夏行星说:“我不会。”
又拿过她手上的酒瓶子,道:“你少喝点酒。”
女生在外面喝多了总归是不安全。
伊璇没与他抢,皱了皱鼻子:“没事儿,这果酒,一大半是碳酸呢!”
夏行星摇摇头。
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被今天的主角截住。
林宇身上带着烟酒气,有点熏人,夏行星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几分,对方却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夏行星适时出声提醒:“林宇,你喝醉了?”
林宇笑了一声,神色迷离,目光痴痴:“星星,你今天晚上来了,我好高兴。”
“?”
林宇脸上的熏红不知是醉的还是害羞的:“平时班里有活动你很少参加,今晚是为了我才来的,对吗?”
“……”夏行星向来敏感,觉得这气氛过于诡异,只含糊道:“你生日嘛。”
“噢对了,正想跟你说一声。”夏行星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礼物,生日快乐,我准备要回去了。”
林宇即便醉了也身手敏捷,飞快上前一步:“星星,等一下!”
夏行星:“怎么了?”
高大的男生鼓起勇气道:“我、我有话对你说。”
夏行星心里那股不妙的直觉即将溢出来,就听到对方直接得不留余地的告白:“星星,我喜欢你。”
夏行星张了张嘴,他平日里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倒是没看出来林宇还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
林宇趁着酒意慢慢走近,继续大胆表白:“我从高二就……一直喜欢你。”
“你很聪明,也很温柔,看什么事情都很通透,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迷人的同龄人。”
夏行星在心里否认,这不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他很冷漠,所剩无几的温情都留给了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人,比如爷爷。
他也不聪明,更不通透,要不然怎么会怀着可笑虚妄的幻想在同一个地方被绊倒一次又一次。
林宇也就是被他伪装出来的性情模样骗到罢了。
林宇见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有些忐忑地问:“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同性?”
“啊?”夏行星回过神来,回道:“哦,不是。”
他对同性恋没有什么看法。
林宇面露喜色:“那……”
“但是,”夏行星又飞快地扑灭他的希望:“抱歉。”
他想不出用什么来拒绝,索性连个拒绝的理由都不给。
林宇愣了好一会儿,似是想不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就被这么利索又迅速地拒绝了。
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心,耷拉着脑袋的高大男生说:“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夏行星抿了抿唇,有些艰难道:“没有为什么。”
虽然林宇长得帅,成绩好,运动好,对他……也挺好,但他对林宇确实没有什么超过朋友以外的想法。
林宇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夏行星下意识想否认,眼前忽然掠过许多从前的、久远到模糊的场景和一张脸。
坚实有力的臂膀,温暖可靠的怀抱和午夜梦回低沉温柔的声音,一切一切像潮水般涌进他的心中,占据他的脑海,无法思考。
夏行星对自己的犹疑和停顿感到生气和失望,马上斩钉截铁道:“没有!”
林宇喜出望外:“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星星,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很珍惜、很认真地对待你,对待这份感情,我们能不能试一试?”
面对这么直白露骨的表白,夏行星想找稍微委婉温和的语言来拒绝,却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话合适。
“我——”
“夏行星!”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低沉平稳之下细藏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