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回来的时候拎了两只野兔, 怀里还揣着些野果。他先把野果丢给谢湛,让他先吃着填填肚子。
他出门前让谢湛再睡一会, 对方看上去却没有合眼,只是盯着洞口, 手边始终放着他的剑, 一伸手就能拿到。
将夜很明显地发现, 谢湛在发现来者是他的时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谢湛接过果子辨认了一下, 才小心谨慎地咬了上去。
汁水四溢,清甜可口。
将夜见他神色依旧恹恹, 道:“我先去水边处理一下猎物, 你将就着先吃一点。”
谢湛听到有水源, 眼中光芒掠过, 道:“好。”然后试探地看着将夜,问道:“我想去沐浴。”昨夜衣衫上沾了血, 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实在难以忍受。
将夜看了他一眼, 冷着脸,断然拒绝道:“小王爷,您不仅有伤在身, 早晨才堪堪退了热,现在去冲凉水, 怕自己病的不够重么?”
谢湛也知道利害, 沉吟一下, 便也不提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若是病情加重,只会连累将夜。
将夜见他失落,顿了顿,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重,缓了缓口气道:“我没当你是拖累。”
谢湛抬了抬眼,望着他,目光盈然。
“罢了,擦擦身倒是可以。”将夜被这么看着,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举起双手只得服软。他道:“我会把你好好地带出去,不必担心我中途抛下你。”
“……多谢。”谢湛道谢。
将夜处理完猎物后,用削出的树枝串起,放在火边烘烤。
他上辈子学了厨艺,此时照顾起身娇肉贵的小王爷倒也顺手,他转了下树枝的角度,金黄色的油脂落在火里,香气四溢。
“我必须在十日内入京面圣。”谢湛吃了几个野果后,觉得口舌生津,才稍稍提起精神,轻声道:“不然,我失踪的消息传开,北境会出大乱子。”
“你的腿至少得休养半个月,才能下地。”将夜专心烤着兔子,道。
谢湛心里算了一下与京城的距离,出了山林后到宁州城,再要骑马赶去京城,寻常需要五日,但他现在的情况,怕是连山林都出不去。
“不能宽限?”将夜问道。
“皇命难违。”谢湛摇了摇头。他等得起,局势却等不起,这是责任。
“出的去。”将夜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调料,撒了些上去,把烤的金黄诱人的兔子递到谢湛面前,垂下眼轻笑道:“伤员就别操心那么多,吃口东西垫垫,休息一下,明日出发。”
他倒是成竹在胸。
谢湛微微愕然,抬头看着他。
将夜看着谢湛先是试探地咬了一小口咀嚼,然后眼睛微微一亮,足足吃了小半只,看来是消耗太多,饿得狠了。
“追杀你的那些家伙,你心里有数吗?”将夜向火里又丢了根木柴,道。
“我久不在京城,边关路遥……”谢湛开始转移话题。
“搪塞的话就不用了。”将夜哪里信他心里没底,这位小王爷心思太深,想的也多,怕是已经圈出了重点怀疑对象,把玩了一下面具,道:“稍微坦诚一点,作为你的临时影卫,我得知道我会面对什么样的人吧?”
“萧家老三和老七都有嫌疑。”谢湛声音清冽悦耳,却隐含讽刺,道:“以为把我刺杀在路上就能争北境兵权,想的未免也太好了些。”
老端王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他也死在路上,北境的端王旧部没人压得住,定然是要反的。
若他没有照常入京,北境定会被皇帝针对。
不出意外,官道上劫杀的痕迹应该早被抹除干净,他现在属于“失踪”状态,现在背后的势力正在出动死士,疯了一样地找他的行踪。
若是十日之内他还未出现在京城,今上怕是就坐不住了。
“皇子吗?”将夜沉吟半晌,笑道:“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惜命的话,到宁州城我们便分开走吧。”谢湛看了他一眼,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将夜,你救我一命,感激不尽。但宁州到京城路途凶险重重……”
他心里已然做好了打算,去宁州城,通过情报网将自己的消息传回北境后,自己余下的安排足以稳固人心了。
“到了京城,你会怎么报答我?”将夜问道。
“只要我有。”谢湛承诺。
“小王爷千金一诺,必然不会毁约。”将夜看着他决然的眼,忽的笑道。
谢湛见他讨要报酬,终于安了心。他生性多疑,最怕对方无所求,涉及如此重大的事情,他更要多思多想,才能保证稳妥。
这个男人神秘莫测,本事却极高,他无法完全相信,却也无他人可用,只得半拉拢半怀柔。即使对方讨了些让他难以接受的东西,他也只得接受,毕竟比起自己,在他眼里还是大局重要一些。
将夜见谢湛吃完后蜷在一侧,不知想了些什么,神色沉重,仿佛要献祭自己一般,又是好笑又是担忧:他该不会又胡思乱想了吧。
他摸了下鼻子,反思自己,莫不是表现的太过亲近熟稔,吓着他了?
毕竟,这一世他看上去过的不好,手里握着烫手的兵权,早早就要和北境的诸多势力打交道,逐步把他磨的敏感多疑,待人也难以卸下心防。
将夜征询意见:“你的腿不能碰水,我带你去擦身?”
谢湛点头:“麻烦了。”他心理准备做完,便客客气气地道。
他倒是收敛了些脾气,知道将夜承诺保护他,他就不能折腾了,否则会耽误正事。
将夜将他横抱起,谢湛全程没有挣扎,乖巧得很。
“小王爷这次不闹了?”将夜的手臂很稳,甚至掂了掂,评价道:“好轻,得多吃点补一补。”
“……”有点忍不住想打人。
谢湛被他小心地放在溪边的岩石上,全程没碰着他的伤处。将夜低头帮他脱下靴子,年轻的端王一噎,道:“我自己来。”
将夜用干净的布巾沾了水,用内力烘了一下,才撩开他的衣摆,擦拭。“你不方便动,我来吧。”
“我是伤了腿,又不是没手。”谢湛被温热的湿布擦过脖颈时,只觉得脊背处和过电了一般,酥麻的很。黑发垂下遮住他的表情,也遮住了脸上透着的一点红。
“那我帮你打理一下头发,剩下的你自己来。”
“……好。”
将夜帮他拆了发髻,墨色的发流泻下来,虽然发尾处有着干涸的血迹,却依旧光滑柔亮。他用手梳理了一下,然后让他低下头,掬起水流缓缓揉搓他的发。
溪水沁凉,但将夜的手是热的,显然是用了内力,怕他着凉。
这是种隐晦的温柔,仿佛春风,动人至极。
谢湛垂着头,感觉到发丝被轻柔的抚摸过,有种酥痒感。
他房里从不放侍女小厮,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旁人近身,但出奇的,将夜的触碰他一点也不排斥,反倒觉得喜欢得很。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将夜把他扶起来,然后用内力一点点地将他的发丝烘干,再度梳起来,温声道:“剩下的你自己来,我去边上。”他看着谢湛看着他的脸,有点愣神,然后笑道:“放心,我不会看。”
谢湛接过温热的布巾,看着将夜向着溪流下游走去,脊背挺直,仿佛冷冽的刀锋。
他见将夜一直背对着他,除了衣服走进溪流,杂草掩映,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轮廓,宽肩窄腰,线条流畅。
忽的他想起昨夜的怀抱,心里有点发慌,才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擦拭自己。
而对方当真一眼也未回头。
将夜信守承诺,第二日便带他上路。
他把包裹收拾好,给谢湛背在背上,然后半蹲下身,示意谢湛上去。
“你是要把我背出去?”谢湛哑然。
“上来吧,小王爷,优柔寡断可不是您的风格啊。”将夜清楚系统出品的身体极限,这具身体里的内力浑厚,素质极强,背着他走也不妨碍。只不过不是长久之计罢了。
谢湛无奈:“你撑得住?”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背着一个人徒步走出山林进城吧。
“撑不住再说了。”他笑道。
谢湛知道无法,双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将夜悉心地避开了他的腿伤,将他托住,稳稳地背在背上。
如此行了一日。谢湛几次提醒他歇息,对方置若罔闻。只有他说自己浑身酸疼,对方才会把他放下来,替他揉捏酸痛的地方。
谢湛埋在他的肩上,靠着他坚实的脊背,心里想着:之前种种冒犯都揭过不提了,他若是能活着进京,定要对将夜好一点才是。
“小王爷……”将夜忽的顿足,无奈。
“怎么?”
“您别在我脖颈处吹气了,也别玩我头发……”他苦笑:“您这样我可受不住。”
“……知道了。”
将夜认了方向后,赶路了一日,在晚上处在水源处歇息。他把木柴堆在一起,用火石点燃,然后见一身素色衣衫的小王爷似乎在看着星河。
“看出什么名堂了?”将夜把干粮烤热,就着水咽下去,神情自若。
“北斗星危,王道不兴,天下将乱。客星入紫宫,人主忧,犯之若丧,入则天子变,兵起。”谢湛道:“天一、太一黯淡无光,废立不当,君位后继无人。”
“何意?”
谢湛看了他一眼,道:“说句大逆不道的,今上没什么眼光,选的继承人都不聪明,却狗咬狗一嘴毛。”能做出半路劫杀他这种事情的,怎能用一个蠢字形容。
“……的确不行。”将夜也想到了,于是笑笑。“宁州城是必经之路,猜猜,在城里等你的会是什么?”
“星象再说,先活命吧。”谢湛叹气。
“小王爷不必担忧。”将夜则是欺身靠近,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烤过的干粮,声音带笑:“您身边有我,抵的过千军万马。”
他倒是温柔体贴的紧,只是口气太大。
谢湛不信,却也知道他的好意,笑道:“那我信你。”他北境最勇猛的将士,也不过是以一把铜锤以一当百。
何况,来杀他的定是武艺高强的死士,将夜能杀退他们一次,也总归是有极限的吧。
虽说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这具身体用起来也不如魔族躯体顺手,但这对从战斗中千锤百炼出的刺客之王来说,这一切都不是事。
对于战斗,没人比他更有经验。
将夜也不解释,只是摸摸他的头,道:“睡吧,小王爷,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兴许是群星太过璀璨,光影落在溪流之中,让溪流也变为星河,盈盈流淌。
谢湛看着这一幕,忽的轻声道:“我字明澈。”
将夜一怔。
谢湛同样也是一惊,喊他字的人寥寥无几,大多人都尊称他一句端王爷,唯有军营几个老将亲切地唤他明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将夜说自己的字。
“明澈?”将夜将他的名字放在唇齿间柔软地咀嚼一番,笑道:“谢明澈,好名字。”
“没让你喊……”他挣扎半晌,看着星河之下将夜俊美的侧脸,最后还是道:“罢了,你想喊就喊吧。”
说罢,他像是负气一样侧过身,不去看他的脸。
将夜坐在他身侧,微微曲起一条腿,伸手拢了一束他漆夜一样的长发,放在手指间把玩,温柔低沉地喊:“明澈。”
“……”谢湛脊背一僵,这语气酥到骨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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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正常字数吧,5K写不完,枯了。
明天就出山林进剧情惹。
我感觉将夜这么撩下去小王爷扛不住啊,不过因为是古代,小王爷开窍会慢一点。
而且小王爷现在是警觉的鹿,属于一种薛定谔的被撩状态。
如果给他朵花他就开始拔花瓣了,他要撩我,我的错觉,他要撩我,我的错觉……
若即若离,将夜玩的好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