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如晨曦一样的光芒照亮了天际, 壮阔至极。
冲击神山的人类义军抬起头,看向被魔法的辉煌照耀的世界树,几乎席卷一切的爆炸,像是要把谁拖下地狱一般, 最艳丽也最决绝。
巨量的魔法元素近乎毁天灭地,席卷了一切,世界树缠绕在神山之上的藤蔓, 竟然被余波生生炸断,在半空之中碎成齑粉。
而世界树的表面有着淡淡的绿色光芒,那是提前布下的保护法阵,安全地运转着。
那是修的魔法。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
世界树与神山分开了!
失去了藤蔓的支撑, 神山开始崩塌, 连结界之中神山的阶梯也从中间龟裂,白玉之上落下狰狞可怖的疤痕。
而壮士断腕的世界树,碧绿的枝叶摇动着, 不断有枯萎的树叶朔朔如雨落下, 降临在神山之下,仿佛在为谁唱一曲挽歌。
将夜的脸色倏尔灰败下来。
他用力一咬牙齿,满嘴都是血味, 谁也不知他此时到底有多痛苦。
他的心几乎撕裂成了两片,只能机械地勒住缰绳, 操纵着骨龙, 几乎玉石俱焚地向着结界撞去。
他把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刀锋之间, 仿佛一道撕开一切的闪电, 在苍穹之下,辉煌的让人不敢直视。
破开!
该死的,破开啊——!
他要去见他。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去路!
古老的结界不能,神王不能,就连世界线也不能!
那是他的永恒光芒,他的主神,他的挚友,他的……毕生挚爱啊。
神山正在加速崩塌,那经过数万年的石块从山崖之上剥落,然后坠下,化为流光飞散。整座山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而那些散落的摇光向着黄昏的天际之上飘散,让一切回归天地,让世界回归平衡。
神族,也不过是世界之中渺小的一份子。
人类纷纷在问:“发生了什么?”
“是神明坠落了吗?”
“还是我们会死?”
无人应答
而天际之上,那对抗结界的刺客却感觉到了痛楚,那种痛楚鲜明,真实,犹如胸口被破开一个血洞,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人的遭遇。
他想要呐喊,想要怒吼,可广袤天地之间,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的背后固然有千万人群,守护他们是他目前要做的事情,但那是修的意志,不是他的。
将夜即使粉身碎骨,也可以替他完成未尽的事业。
但若是换不回他一个微笑,又有何意义?
神山崩塌之中,他听到神王的声音穿透天地。
那声音虚弱,疲惫,却透着王者的威严。
“逆神,修·萨菲利斯已死,反抗者终究要被清算,坚守者将会得到应有的奖赏,吾在此宣布,神的时代——还未结束!”
“啊啊啊啊啊——”
刺客终究忍不住怒吼出声,仿佛压抑着刻骨的痛楚,他纵身跃下骨龙,仿佛坠空的流星,举起讨逆向着结界刺去。
维系万年的结界之上,终于蔓延出冰一样的裂纹。
*
眼前漆黑一片,修踉跄了一步,跪在了神山的法神殿之内。
他的耳目因为爆炸而暂时的失明失聪,只能隐约看到烛火的微光。那是他的神殿恒久的烛火,数万年的光阴之中,也未熄灭。
他身上还有着神王留下的贯穿性伤口,血干涸了,伤口却愈合的非常缓慢。
他的法力被他精确又均匀地支配出去,一部分用于维系下界的魔法工坊,拖延神王的脚步,使他越发焦躁,一部分用于布置世界树的陷阱与保护结界,算计神王,又用血咒封住他的力量,让他在同归于尽的魔法之中不死也要重伤,不能再影响大局,还有一部分,安排在了他死后,是他的遗计。
他把一切都算的非常清楚,客观而冷酷,一切的利益都被他最大化了,在这盘局里,生命女神是他留下的世界树守卫者,必须活着,而他是彻头彻尾的工具,即使死了也不妨碍大局。
因为,走到这一步,他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而他之所以在足以席卷一切的爆炸中死里逃生,是因为他最后还是犹豫了。
他想活下去。
这种一种他从未有过的,独特的自私情绪。
所以他在法神殿留下了一个传送坐标,通向他安置将夜的地方。
修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快要接近极限。
他自然听到了神王的话,宣布他是逆神,他已经在世界树爆炸中死去。
不要紧,他的局还没有结束。
神王即使再愤怒,再不甘,也会照着他划定的路线走下去。
法师破损的黑袍在地上逶迤,他的右手垂下,已经废了。
若是将夜还在法神殿,他就得救了。
但是修想着:“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在世界树的时候,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将夜恐怕早就醒了,下了神山,不再理会他这个再度把他丢弃的挚友。
他会绝望,他会愤怒,或许深深受伤,想与他一刀两断。
他不再愿意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也不会再想要与他成为朋友。
因为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伤透了他的心。
修走到神殿的尽头,打开隐蔽的房间。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扶着书架与桌子,步伐踉跄。走进结界,波纹微微动了一下就放他进去,然后他眨了眨眼,模糊朦胧的视野之中,躺椅上空无一人,也已经冰凉了。
果然,将夜已经离开很久了。
修叹了口气,想道,那孩子走了也好。
他那么生机勃勃,那么自由自在,总不至于现在还留在神山,同他们这群无趣的神明同归于尽吧。
“哎,可惜,我难得想作为人类活一次呢。”修自言自语,却是笑了,无奈至极。“看来还是没法完成这个愿望。”
法师的力量几乎耗尽,却十分平静。
他先是缓了口气,然后逐渐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就先把自己的手稿整了整,付之一炬。火舌燎过羊皮纸张,化为灰烬。真正重要的,他早就传给了人类祭司,而法神殿剩下的,只有多年来的回忆。
故事书、做失败的刺客臂甲、袖剑的未完成品不说,更多的,是将夜从下界给他带的小玩意儿。将夜像猫一样,好奇心浓重,所以每次出任务时,都会给他带点什么,有时是些小点心,有时是酒,有时会是书的拓本,有只活了三年就枯萎的盆景,有一朵漂亮干花,有陶偶、竖笛与风琴。
兴致起了,他就吹一曲下界学的曲子,然后笑着问他好不好听。
音都有些抓不准,高高低低的,并不成调。
但他依然回答,好听极了。
这样,刺客就会露出一点如同雪山初融的笑意,那双银灰色的眼眸,犹如盛着一束光,那么明亮,那么美。
他的指尖拂过手中的干花,抹去唇边沾染的血迹,心想,“我果然还是想活下去。”
他本来死意已决,把自己当做维护世界线平衡的工具,早就有了奉献一生的觉悟。
却不知自己在末路也会如此贪生怕死。
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作为人类。
与他的小朋友一起走遍这千山万水,听一些他口中的,关于他人类朋友的故事。
神山的摇动越来越厉害,失去了世界树支撑,不久之后就会坍塌。
辉煌的法神殿也开始震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在剧震中毁灭。
他依旧身着一袭残损的黑袍,在把手稿烧尽之后,他合上了密室的门扉,把自己的书沉入暗无天日之中。
法师的步子很缓慢,却很坚定。
他要想办法逃出神山,去找将夜,若是他还愿意护着他,还愿意原谅他,他就能活下去。
被裁决之杖穿透的伤口无法愈合,血不断地顺着手臂,顺着法袍流下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能有这么多的血。
他看见了法神殿的出口,那一道明光。
“修——”
风中传来低沉而遥远的呼唤。
“将夜!”法师错愕,他从未料到他能在神山听到这个声音,继而他神色大变,立即想到了他还留在这里的代价,心脏狠狠一痛。
于是他心神巨震,回过头去,似乎要在这地裂天崩之中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确定他还无恙。
可他只看到了漆黑的鸦羽,学舌鸟有着尖尖的,如同恶魔的喙,却还在不断地扑闪着翅膀,叫着:“修——”
“学舌鸟?”他意识到有诈,浑身一僵,却已经错失了最好的逃离机会。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黄金权杖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而大法师犹如破碎的人偶,纤薄的身躯委顿下来,鲜血落了一地。
“咳、咳咳咳……”
力量在飞速流失,法师还站着,他颤抖着手,碰了一下从背后穿心而过的权杖,冰凉,却致命。金色犹如光芒的发丝也暗淡下来,散落在那张温柔的容颜两侧,而他淡金色的眸子紧闭着,唇瓣苍白的像是枯萎的花瓣。
身负重伤,面容却狰狞至极的神王露出快意的笑。
他被修算计,如今重伤在身,神力大半都用来抵抗爆炸,现在也只是强弩之末。
他的背后,是预言之神,还有许多只顾享乐,反抗不了权威,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背后的神祇。
“汝为逆神,吾为神王,应当裁决你——”
“神山的叛逆者,罪神,修·萨菲利斯,应当上堕神台,受到万神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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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下章非常惨,有虐身情节,心脏受不了的可以选择跳过。
看之前和我默念,第一个世界是BE,BE,BE。
熬过这段就是狗粮,狗粮,狗粮。
深呼吸。
最虐的不是修一心想着赴死。
而是他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却一心想着活下去,他意识到了生命的美好,无私之人最后的一点私心,然后突然有了求生欲。他想为了什么活下去。
“你是我活着的动力。”大概是这样吧。
啊,其实第一个世界果然还是双箭头,就是至死两人也未说出口。
但是他这时的挣扎,将夜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