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说得格外轻松,好似这十多年独自观望着另一个人,永远没有回应的光阴,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
季玄也惊讶于他这么多年的坚持,也不知哪里来的毅力,却也终于放下心来,至少这人待谢锦城是真心的。
这时,府外有季府的下人来找,说府里出了事,季玄便连忙赶了去。
云容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谢锦城便从军营回来了。
“季玄同你说什么了。”
谢锦城有些担心地问他,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放在手里替他暖了暖。
明明烈日之下,还披着披风,可他的手似乎永远冰冰凉凉的。
云容感受着手上的暖气,手指回握住他的手,抬眸望着他淡淡道:“说你为了这一纸婚书,费了多少心思。”
谢锦城愣了下,随后不在意地笑道:
“你听他胡扯!”
他摸了摸眼前人的脸,眼中明亮,倒映着云容那张看不清多少神情的脸。
这张脸上似乎永远没有太多的表情。
“麻烦是肯定会有些,但绝对没他说的那样夸张,更何况,”谢锦城笑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你就答应了我,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太多,其他地方麻烦些,反倒让我觉得得来的不是那般容易,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失去。”
“毕竟,这是我靠自己努力挣来的。”
谢锦城觉得自己明明把人抓在手里,但好似又没有抓牢。
“想娶我,并不简单。”云容突然开口。
谢锦城呆呆地看着他,“嗯?”
“以往不是没有人动过这样的歪心思。”
谢锦城皱头一皱,“谁?”
云容看着他,“他们连云府的门都进不了。”
谢锦城的脸色好了起来。
“而你不一样,你想要我,一句话就够了。”
“这样的简单,只对你一个人。”
谢锦城怔怔地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或许换个人当初对云容说那番话,他都会同意。
而此刻云容告诉他。
不,不是的。
不是因为那个人来了,而且因为来的那个人,是你。
“为…为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季玄同我说了这些后,我是如何回他的?”
谢锦城半晌后才抬起眸子,问道:
“什么?”
“我同他说,我喜欢你,不止十年之久。”
不止十年之久…
谢锦城在心中默念着这一句话,想起之前那一眼的心动,那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拧眉问道:“你那夜说的那个曾经很喜欢你,后面不喜欢你的那个人,是我吗?”
他不确定地问道:“我的前世?”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惊讶于他的聪慧与通透,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世想他好好过,就必然不想让他再次恨意缠身,再在这里相互折磨。
云容不开口,谢锦城便知道了他的答案。
而他再次开口,问的却是:“我前世待你不好是吗?”
云容愣了愣。
好吗?不知道,说不清楚。
反正你挺想我死的。
可你最初待我也很好,而我辜负了这种好,于是两个人似乎从此就错了下去,斩断了两个人回头的后路,只留下一条满是仇恨和死亡的道路。
“我待你也不好。”云容垂下眸子,“很不好,所以你恨我。”
他不知道说出这些会不会让现下的谢锦城开始疏远他,为之前做的那些事而觉得后悔。
“如果你不愿了,之前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
话音未落,谢锦城便抱住了他。
在他耳边道:
“我说过的话从不会收回,前世的事和我没关系,我都忘了,这一世我会待你很好,所以你也忘了他好不好?”
“他对你不好,我对你好。”
“我不是他。”
云容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之间还隔着薄薄的衣衫。
从前哪怕是最亲密的距离,将最滚烫的自己送入,也温暖不了彼此丝毫。
永远那么冰冷,那么绝望。
而此时,却在眼前人的怀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是人都贪恋温暖,何况是被冻得浑身麻木的人,他只会追着那唯一的火光,妄图让那火烧到自己身上,飞蛾扑火一般。
“好,我信你。”
也许是这一句话说出,心里筑起的那道防线就开始一点点崩塌,也许是因为这个谢锦城真的太好,好到他甘愿沉溺进去。
两个人的大婚如期举行,张灯结彩,无比隆重,谢锦城几乎花费了所有心思来准备,他爱得明目张胆,爱得赤忱热烈。
洞房花烛夜,两个人抱在一起,一点点将自己和对方燃烧在一起,在喘息中,在亲吻中。
云容知道他这世毕竟不同,一个身份尊贵,备受恩宠的将军,是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的。
于是隐忍着任他动作,结果谢锦城在他耳边道:“你来吧。”
云容看着他。
谢锦城无奈一笑,似乎又觉得非常可气:
“我这捣弄下去,就你这副身子,我怕给你撞断气了。”
云容抱着他,片刻后死死地咬在他的脖子上,血腥在嘴里泛滥,同样染红了那双瞳孔。
“真的给我?”
“嗯,心甘情愿。”
云容的呼吸乱了,前所未有的乱,他含着对方的耳垂,向来平淡如水的调子仿佛多了些笑意:“趴好,别动。”
“动作太大,我怕我就没了。”
谢锦城趴在床上笑了起来:
“或许,你大可不必如此身残志坚,不做到最后也没……”
但下一秒,那话便说不出来了,只能听到云容最后近乎执拗的一句:
“可是,我想要你。”
想要,从前就想要,一直都想要。
以往都是谢锦城这样对他说,他却一次也没提过,那样冷冷冰冰的欢爱,每一次都像是戳在他心上的一把刀。
而现在他沉沦在了这里面。
乱的不止是呼吸,还有心。
这漫漫长夜于云容而言终于不再寒冷孤寂,他怀中抱着另外一个人,两个人彼此温暖,互为慰藉。
云容白皙的手指捻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墨发映着苍白的手指,黑白分明,白的愈白,黑的愈黑。
而谢锦城突然睁大了眼,看着那其中的一缕发丝化作刺眼的雪白。
谢锦城立刻慌张地去抓他的手。
“阿容!”
云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怕,不是什么大事。”
谢锦城刚要松下心中的那口气,便见他看着他,继续将话说完:“十年我还是给的起的。”
十年…
就只有十年吗?
那十年之后呢?
云容的身子弱,他向来便知道,但他以为只要他好好养着,总能将人养好。
谢锦城紧紧地抱着他,狠狠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个人的印记刻进骨子里。
云容任他抱着,感受着胸口处渐渐湿润。
那些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全砸进了他的心口。
从前他要他死时,他如何都死不了。
现下他想他活,他却只能死。
亲了亲他,问道:“想要我吗?”
谢锦城在他怀里,哑着声音气闷道:“就你那个破身子,别折腾了。”
云容看着床顶,淡淡道:“死不了。”
“不要。”
谢锦城吸了吸鼻子,收拾好心情,看着那人半点不在乎的样子就觉得好气。
“当年那夜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就病了半年,这会儿你想病多久?”
云容没有回答他。
谢锦城拉起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枕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那半年我虽在外面,却时时让人盯着你府上,你每日吐的那几升血是觉得我没看着,要我亲眼看看吗?”
云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强忍住了那里面的酸涩。
我只是习惯了给你想要的一切,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也没想过自己会如何,只想你好罢了。
“你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好。”
但是次日,原本的婚房里多了许许多多进进出出的人,大夫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看着床上人咳出的鲜血,还有将军那比病人还要苍白的脸,觉得这要救不回来,吾命休矣。
门外,季玄看禽兽一般地看着谢锦城:“明知人家身子弱,你就不能悠着点?跟个禽兽似的!”
小纯钧拽着季玄的衣角,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锦城:“……”
不管你信不信,我特么真是下面那个。
季玄显然是不信的:“若你实在精力没处使,给你纳两房妾?”
谢锦城只回了一句:“滚,这辈子都不可能。”
季玄还要再说些什么,结果低头就发现拽着他的小屁孩不见了。
这是纯钧第一次出季府,格外新奇,本来见房里人多,想进去凑凑热闹,被季玄一把抱了出来。
“别去捣乱,人多,你等会儿再丢了。”
他把手里的纯钧掂了掂,诧异道,“奇了怪了,怎么几年过去了,你好像都没怎么长个?”
纯钧小小的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哥哥,你想我长大吗?”
季玄一脸郁闷:“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再不长你就真成妖怪了,到时候都说我养了个小妖怪。”
纯钧心道:我是剑灵,剑灵属于妖怪吗?
他好像不喜欢妖怪。
等找到主人再问问主人。
突然,他耳朵一动,这里好像有主人的气息!
但是好淡啊。
他从季玄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往旁边跑过去,正在此时谢锦城突然同他说了一句话,他便没有去追。
谢锦城:“先前有人说城外鸣山寺来了一位得道高人,你说,他会不会有办法?”
季玄皱眉:“你以往从不信这些。”
“此刻,由不得我不信。”
“那高人不见人,你死心吧。”季玄道。
谢锦城笑了笑:“那我便去求。”
“一个将军,同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去拜一个神棍,你当自己近些年的名声还不够狼狈是吧!”季玄有些生气。
“我只当你喜欢也就喜欢了,总知道有个底线在那里!”
谢锦城打断他:“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打破那些底线。”
他时间不多,也不同季玄废话,留下一句:“帮我拦着我爹。”
便消失在了墙头。
“老子只会在你爹打断你狗腿的时候呐喊助威!”季玄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简直蠢得无药可救!”
他不知道在很多年后,谢锦城也会如他现在这般,看着他不断犯傻,然后恨铁不成钢地骂出同样的一句:蠢得无药可救!
季玄这会儿等谢锦城走了才猛得想起来:
他那么大个崽呢?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然后开始不断地找那个红色的小身影。
*
鸣山寺。
寺内弟子敲了敲门,却没敢进来,只在外面道:“高人,有位大人物求见,高人见否?”
“大人物?”沐色坐在屋内算卦,正因怎么都算不出而烦闷,随口道:“什么大人物在我这儿都不管用,我先前不是说过吗,谁也不见,打发走。”
弟子犹豫了会儿道:“那人从山下一路叩头上来,可见心诚,弟子也不忍心…”
沐色收了卦,心道哪里来的冤种,他倒要去看看。
来到寺外,还未走近,果然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迎风跪在那里,也是可怜。
沐色走过去,待看清人脸后,手上的卦直接掉了下去。
师兄,好巧哦……